第二百四十六章:弄鱉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4205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滎陽一戰的勝負事關天下,而不知怎的,成了此戰關鍵的倒是原先駐守在封丘的張旦部了。

    此時張旦部在哪裏呢?

    其部正在距離滎陽不足二十裏的衍氏小邑。

    此城在歷史上並不太知名,但卻是扼守濟水和鴻溝交匯並流處,可以說只要此城失守,那半個天下轉輸滎陽的水網都要癱瘓。

    是以歷史上秦始皇在嫪毐之亂中,爲震懾六國而發起的軍事行動中,就是攻擊佔領了魏國的衍氏小邑。此一戰打得東方諸侯龜了數年,爲秦始皇整合內部贏得了時間。

    而張旦這會就率軍四千屯駐在此處。

    說來自七月張衝率泰山軍主力兵馬四千南下,張旦就留在封丘招降納叛,整訓兵馬。如今除了原先其部兩千外,收降兵一千,納封丘附近縴夫千人。

    封丘作爲濮濟交匯的漕運重城,縴夫雲集。這些窮苦縴夫自泰山軍打下封丘後就踊躍參軍,這些人慣於集體行動,不畏艱苦,稍微一組織就是能打得苦戰的精兵。所以,張旦駐紮在封丘後,就專門以這千人縴夫和漢軍降兵千人摻雜一起,編練了四個營頭。

    之後從七月到八月收到渠帥張衝的軍令,這期間張旦帶着從各營抽調的骨幹軍吏,就一直整編這四個營頭。月餘,倒形成了一定的戰鬥力,雖然還不能與泰山軍主力相比。

    等張衝軍令南來,令所部合兵攻打滎陽。張旦帶着魏舟、李輔、羅綱、潘璋、霍讜,李存,張能等將,提大軍四千,用之前漢軍在封丘行營的漕船,沿着濟水一路西來。

    此前張旦作爲張衝的鄉黨和族親,被張衝視之爲軍中元從派的基石,一直對其多加培養,而張旦幾次作爲方面之將,本人也有天賦,所以也是歷練出來了。

    這會停駐在衍氏小邑,張旦望着河外營寨連綿,無數旌旗軍帳充塞山塬。他對身邊的主簿範常感嘆道:

    「先生,我常聽渠帥講古,說這滎陽、成皋,自春秋以來,便爲天下重鎮。由秦而上,晉楚於此爭霸;由秦而下,楚漢於此分雄。後之有事者,未嘗不睥睨此地而決成敗。我那時候還不理解。」

    緩了口氣,張旦指着北面隱約着輪廓的山塬,對範常道:

    「但現在看到那裏,那裏就是三皇山,天下儲糧最多的敖倉便立與其處。只要打下它,渠帥揮手可召兵十萬,以此軍勢,天下何處不可去。」

    範常高士,雖然軍略不行,但聽了張旦的話還是皺眉道:

    「右校尉,你想直接去打敖倉?那敖倉在那三皇山上,並不是沒有防備的。上有兩軍城各在山一頭,西爲西廣武,東爲東廣武,相去二百步,而鴻溝穿兩軍城之間,入大河。昔日楚漢爭霸,就是隔鴻溝而對峙。所以,那西廣武又叫漢王城,東廣武又有楚王城之稱。當年楚霸王都沒能越過鴻溝澗,校尉還是聽渠帥軍令在此稍作等待,待渠帥北上後,再從長計較。」….

    張旦少時爲人還頗爲促狹,但隨張衝在戰場上廝殺幾年後,就穩重很多了。現在聽軍中主簿不贊成,張旦並沒有堅持,只點了點頭,命哨騎繼續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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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儀心裏不踏實。

    就在剛剛,他陣前軍議做在馬紮上,但馬紮忽然就塌了。雖然自己心腹殷仲機警說了句:

    「渠帥肩負黃天之厚,小小馬紮如何能載。」

    靠着這機靈話化解了尷尬,但在素來迷信的何儀看來,陣前失蹄真的不是一個好兆頭。

    何儀從扈兵手裏接過兜鍪帶上,又忘了不遠處四門緊閉的滎陽,心裏又在想:

    「但如此之城,又會有什麼意外。」

    原來和何儀、張衝等人想的滎陽堅城不同,此時的滎陽城垣久不

    修繕,多處坍塌,早已不是當年那座天下堅城了。

    張衝等人對滎陽城的認識無不是從書中得到,壓根就沒真見過。此刻看了滎陽城才知道此城到底有多寒酸。滎陽城的主體是戰國時期韓國所建,都是版築結構。其修繕最盛是在前漢時期,因爲滎陽對定都關中的朝廷是重中之重,所以對滎陽城防的考覈也頗爲上心。

    但在此漢,滎陽到底已經不爲朝庭過多關心了。而這裏又處在京畿之腹心,二百年不聞刀兵,歷代滎陽令更的是那條漕運水道,而不是花錢修城牆。

    原先滎陽城連城垛都無,還是滎陽令楊懿得知黃巾蛾賊從京索道冒出,才徵發全城丁壯日夜督催,方把城垛給修好。至於其他,還未興工,何儀就帶着混編的八千大軍抵達了滎陽城下。

    打老了仗的何儀只在陣前一觀城,就向衆小帥道:

    「此等疏城,也不知道能不能擋我軍一日。」

    衆小帥聞此言,再看那滎陽城,無不心氣大提,哈哈大笑。

    之前,滎陽令楊懿佈置的防務主要在城南設了三處壁壘,又鑿塞了城北的水門。但滎陽仍然有個大的防衛漏洞,就是在城東有一片大型的倉場。

    這倉不屬於朝庭的,而是這滎陽豪強們專門用來收儲沿漕運豪強的貨物的。

    還記得四年前,張衝和同裏的夥伴們隨孫亭長一起轉輸漕運嗎?當時沿着濟水這一路,各豪強都通過漕船夾帶走私。

    之前張衝就注意了一個細節,就是爲何沿路豪強拿了漕船上的貨物都不給錢。其實這才是整個沿漕運網絡的關鍵。

    這些豪強互相合作多的已經十來代,少的也有五六代。因爲涉及錢糧大,他們大量的交易往來都是通過記賬的方式而不是現結。每當從山東出發去滎陽的漕船,沿路的夾帶私貨,都會在沿路發賣了。這時候他們船裏也沒有錢,別人有心查也查不出。而當他們將粟米貢物交割給敖倉長後,他們在返回的途中又會經過滎陽。到時候,他們從這片倉庫裏換上所需要的貨物,然後運送到山東變賣。….

    這個過程中,一切都潛伏在這個交易網絡下,外面的人就算知道其中貓膩也奈何不得他們這些沿河豪強。

    所以,此刻停放在東城倉裏的貨物,不僅僅是滎陽豪強們的貨物,更是整條濟水上各家豪強的。

    但有一說一,這東城倉現在可能成爲資敵。只要黃巾軍發現此處倉儲,滎陽漢兵根本不可能有兵力能守住。所以楊懿一開始的打算是燒燬東城倉。但這下滎陽豪強上下義憤填膺,羣情激憤。

    他們當中甚至有些都喊出:

    「寧與家資給蛾賊,不可使縣君燒一瓦。」

    張懿聽此是氣得臉色發白,但到底不敢燒,因爲他知道真燒了,這滎陽城也守不住了,所以也就只能向城內的豪強們妥協。

    那些豪強們這麼做,看似荒誕,但有他們的道理。

    說到底,那些蛾賊們就是真搶了東城倉,他們又能用多少,後面這些蛾賊搶多少,都讓他們加倍奉還。但要是被你滎陽令燒了,那可就真沒了。

    於是,滎陽城外那東城倉那麼大一個防禦漏洞,就因爲城內各豪強的利益,而只能留下。

    何儀部很快就發現了東城倉,在起開一倉,發現裏面盡是鐵料、漆器,其他倉也是各色物料都有,何儀部全體上下都發了財。

    衆黃巾正要瓜分,但這一次被何儀阻攔了。他對衆將士道:

    「大戰在即,錢帛只會讓大夥無戰心。咱們現在就差一步,你們看滎陽城那破壞樣,能擋得住我們?現在,我決定封庫。等我們打下滎陽,一起論功行賞。」

    何儀一路的勝利已經使得他在軍中威望大增,就是靠着渠帥的決定,他

    們才能發這麼大的財。所以即便不甘,這些黃巾兵也只能轉過頭去,望着滎陽城摩拳擦掌了。

    戰鬥隨即打響。

    已經將中軍大纛北移到東城倉的何儀,拋開剛剛馬紮失陷的陰影,將全部注意放在了他人生最關鍵的一次戰鬥。

    成則武運隆盛,敗則……,不會的。

    何儀一揮三角黃旗,隨後中軍鼓聲大作。

    何儀部八千兵,採用圍三缺一的方式,分別在城南佈置兵兩千、城東佈置攻堅兵兩千,中軍壘兩千,城西佈置兵兩千。

    其實何儀這佈置那是爲三缺一啊,要知道城北水門早就被張懿自己給堵了。所以何儀這次,一上來其實就是獅子搏兔,拼了全力。

    光和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巳時。

    汝南黃巾兵圍滎陽,在東城倉起出來的各種軍械的武裝下,其軍搬運無數雲梯,向着破舊的滎陽城發起攻擊。

    城頭上防守的漢兵和壯勇在各自軍吏的指揮下,不斷向城下宣泄滾木落石金汁,哀嚎四起,攻城戰從來都是最慘烈的。

    何儀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守,此刻攻擊在第一線的都是他之前揀選的老兵兩千。這些人在城下飛箭如蝗,射得城頭上的漢兵根

    廝殺最激烈的地方就在城東,黃巾精銳和城內漢兵精銳都多集中在此面。

    東城上,滎陽令張懿一身戎裝站在第一線。身邊的扈兵不斷將射來的流矢撥開,遮護着縣君。

    見情況不對,張懿大吼:

    「支帷幕。」

    四壁得了張懿令,忙撐起一面面帷幕來遮擋箭矢。有這些厚實的土布一擋,本就沒多少下衝力量的箭矢紛紛被彈開,如此漢兵稍穩。然後他們撐着竹竿就賣力將那掛着的雲梯一步步推倒。

    城下到處是尖叫聲和哭喊聲,汝南黃巾第一波攻城受阻。

    在東城外觀戰的何儀也看到了前線的情況,他暗可惜到底是手下精銳不夠。只他所見的,攀城廝殺的都是他麾下老兵,而那些新附的徒衆只在後面搖旗吶喊。

    但何儀倒也不意外,那些烏合本來就是給他壯個聲勢,他從來就沒指望過這些人賣命廝殺。

    不過何儀也是沒想到,城上的漢兵抵抗意志頗爲堅決啊。

    但其實這就是何儀只看到了東面,東面壁上的漢兵本就是城內精銳,又有縣君親臨第一線,士氣自然不同凡響。但實際上,此刻在城南、城西,漢兵在城壁上早已經岌岌可危了。

    判斷失誤的何儀,心疼麾下精銳死傷,下令鳴金。

    「咚、咚、咚……」

    東面正拼命廝殺的黃巾軍聽得鳴金,忙撤了下去。但在南面廝殺的黃巾小帥聽得這鳴金聲,卻一腳踢翻了馬紮,直奔東面的中軍要問個明白。

    卻是原來此小帥麾下兵已經登上了城頭,眼見着就要破了外城,那東面卻發昏敲什麼金。

    這小帥叫佃犬,只這名就知道窮苦出身,但其人作戰勇猛是何儀麾下勇將。

    佃犬奔來時,何儀還在意外發生何事。

    但等佃犬用三分不解,七分懷疑的口氣質詢何儀時,何儀雖也暗暗後悔,可只一聽那佃犬的口氣,他就惱怒。

    哼,他不會在以爲我是擔心他先入城得了頭功,所以給他使絆子吧。真的是泥腿子,眼裏都看的什麼。

    所以何儀也不說實情,只是悠悠說:

    「急什麼,今天一天長着呢。你見過弄鱉嗎,你要是直接給它放熱湯裏,他會掙扎的特別厲害,甚至一不小心就從鍋裏爬出來咬你一口。但要是你給他放在冷水裏,下面放薪柴給它慢慢加熱,他就會一動不動等死。」

    佃犬是個粗人,不耐何儀說的,直接

    打斷:

    「你要說啥。」

    「我是告訴你,咱們一開始就將漢兵往死里弄,就是贏了也要崩個牙。但只要咱們每到關鍵的時候就撤回,他們就會覺得我們攻擊也就是這樣,就會懈怠下去。到時候,我們再全力一擊,他們哪能不敗。」

    其實佃犬還是沒聽懂,他皺着眉,丟下一句:

    「行,都聽你的。」

    隨後另一處攻打西壁的黃巾小帥也來了,何儀又說了一番他那***鱉的道理,又將那小帥忽悠走了。

    但實際上何儀忽悠別人的時候,是真的將自己給忽悠下去了。

    不論他那套道理到底對不對,一個不變的事實就是:

    滎陽城內的漢軍終究是獲得了喘息之機。

    這滎陽終究還是在漢軍手裏。

    這兩個事實,直接使得何儀這一戰出現了巨大的變數。

    變數在何方?.

    請叫我陳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