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五星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4343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當丁盛被黑夫、李大目他們扶起時,他不服氣:

    “休要瞧不起人,你能摔得我不濟啥,有能耐,我喊我摯愛親朋的弟來和你摔,你要是能摔過他?我丁大器才服你。”

    丁盛這話,不僅張衝愣了,衆將瞭解丁盛的,也有個算一個都是懵的,你丁大器哪來的弟弟?難道,這幾日真有從兗州瑕丘老家來了個弟弟?

    然後,丁盛就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將手指向了坐在一角的典韋,典韋自己都驚了,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弟,而且我年齡應該比你大吧。

    這下子,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自典韋入軍,張衝一直關注着他,見他沉默寡言,便是立了軍功,也往往是那個最不爭的人,有古之義士之風,但張衝還是希望衆將能更多瞭解典韋。

    張衝不是那種學所謂帝王術的,要搞什麼分而治之,刻意在諸將中制造矛盾。

    他前世通讀歷史,往往軍將不齊者,覆軍殺將就在眼前。比如後世楊業,也是智勇雙全,但奈何與諸將不容,明明已經佈置軍令,與王侁、潘美定好在陳家口佈陣接應,等楊業前面一敗,潘美就撤了,最後使楊業兵敗身死。

    所以張衝從不在軍中刻意製造所謂的孤臣獨將,這是取死之道。

    而典韋因爲性格問題,不矜名利,這很好。但張衝不能讓他成獨將,那不是愛他,而是害他。

    所以當丁盛指着典韋,讓典韋出陣時,張衝覺得機會來。所謂龍爭虎鬥,才能各顯神通。關羽之神勇,不是丁盛能試出來的,非典韋這樣的古之惡來才行。反過來,讓諸將認識典韋的無匹,也不是幾個斬將奪功就能試出來的,試問滿堂諸將,哪個沒砍過幾個敵將?

    正所謂棋逢對手難藏興,將遇良才可用功。讓典韋和關羽比一場,也好。

    而且張衝也好奇,這兩個到底誰更厲害。他後世就有言:

    “一呂二趙三典韋四關五馬六張飛。”

    此皆爲民間戲說,當不成真,但也可見這些豪傑在後世人心中的地位。而現在,張衝有幸就見識到了這關公鬥惡來,怎能不振奮?

    張衝興起,對典韋笑道:

    “典君,就讓大夥見見你無雙的勇力,雲長也是強摯壯勐的,你二人比一場,也讓我麾下這班驕將知道,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張衝既發話,典韋也邊應了,其實他見關羽此等相貌,也見獵心喜,如不是性格本就不爭,早上去與此人以武會友了。

    原先典韋跪着着,又在角落,還不甚顯眼。而這刻典韋站出來,關羽才發現此人好生雄壯,雖然不如自己九尺,但望着也是八尺的赳赳大漢,而且雄壯有甚於他,心下就不敢小覷。

    典韋扎着一個額巾,揹着一腹圍,仔細看還是蔡確送他的呢,着一身麻衣,赤着腳緩步到了堂廳。

    關羽眼睛不眯了,上下打量着鐵峯般的典韋,贊了句:

    “好個雄壯的漢子。某家走南闖北這麼久,如你這邊雄壯的好漢,也是不多的。”

    聽得關羽誇讚,典韋抱拳悶聲道:

    “君之神勇也是天下有少,能與君切磋,是典韋的榮幸。”

    說完,典韋就彎腰屈膝,意思關羽,咱們開始吧。

    關羽這會脫下了他的單衣,只着大袴,裸着上身,露出他板結的肌肉,在廳堂上閃耀着雄壯的美。

    像跪坐在兩側的衆將都看癡了,如田俊這會就望着關羽的肌肉,喃喃自語。

    見關羽認真,典韋想了會,也將單衣脫掉,因爲沒着大袴,他衣服一脫就只剩下了個犢鼻袴。

    到這時,衆將才看清這典韋到底雄壯到什麼程度。

    你見過如常人大腿粗的兩膀子嗎?你見過肌肉線條如岩石般分明的大腿嗎?你見過如鎧甲一般結實的胸膛嗎?此刻,虎背熊腰已經不能代表衆將對典韋雄壯的讚美了。

    這真的是一個好漢子!

    然後衆將糾結了,看着如天人般的關羽,又看着如神將樣的典韋,他們也不知道誰更勝一籌。

    此刻,張衝已經激動地走進了堂下,他要親自來主持這場巔峯的角觝。

    張衝立在兩個赤膊大漢間,真左右爲男,按耐住激動,張衝以手爲刀,向下揮噼,意思開始。

    但典韋和關羽都沒在衝,而是不斷圍着對方打轉。

    堂一邊的丁盛因爲屁股痛,這會只能伏在席上,他一邊齜牙,一邊對邊上的黑夫說:

    “這是個高手!”

    黑夫根本不理他,只專心看場上二人。

    在相互試探後,典韋和關羽不約而同的衝抱對方。

    典韋攔腰環抱着關羽,就想給他來一記抱摔。而關羽個高,利用臂展,搶先就抓住典韋的雙膀,就想順着他的衝勁將典韋摔飛。

    好個典韋,見失了先機,也不在搶抱摔,也兩臂搭着關羽雙臂,就開始熬力。關羽想伸出腳勾典韋後腳脖,但從對面傳來的力,完全讓他不敢分心使力。同樣的感受,典韋也是。

    就這樣,兩位角觝高手,一時拼成了兩個蠻牛在觝角熬力,這就是最巔峯的摔跤,一場氣力的較量。

    此時典韋使出十二分勁,鬚髮蝟張,而對面關羽也是長髯激盪,用盡平生氣力,一時他們在堂上僵持,腳下木板都踩得吱吱作響。

    張衝在邊上看得熱血噴張,此才爲男兒血氣,力的極致美。

    但看着看着,張衝覺得不對勁了,這二人熬上力,誰也不讓誰,兩人的肩膀都因爲擠壓而缺血開始有點泛青,前世就是外科醫生的張衝知道不能再比下去了。

    他立馬上前,左手搭典韋肩,右手抵關羽肩,一使力,就將二人分開了。

    對,就是分開了,衆將都驚了。

    他們對渠魁武勇的認識真的是一山還有一山,當你以爲已經到了山頂了,一擡頭後面還有一座更高的山。

    渠魁自然是公認的勇冠三軍,但他們也沒見過渠魁玩過什麼扛鼎,扛城門的把戲,所以對渠魁的氣力缺乏一個直觀的認識。

    但這回張衝一出手,他們明白了,原來渠魁永遠是渠魁,深!

    而關羽和典韋的內心就更是翻江倒海了,他們剛剛那熬勁,氣力有多大,他們怎麼會不清?這麼說吧,就是真有一頭蠻牛在對面和他們熬,誰勝誰負還真不一定呢?

    而現在,他們看到什麼?這張衝一手一個,就能將他們分開,如斯神勇,豈還是個人?這下關羽和典韋更是心服。

    其實,張衝真的就是隨手,他哪知道二虎將內心已經想了那麼多。

    說實話吧,張衝來此世這麼久,就沒真遇到過要讓他使出全力的時候,有時候他自己也在想,要是真給他一個槳,他真能在旱地行舟。

    張衝左右環二人臂,與衆將笑道:

    “左爲我天人,有爲我神將,此黃天助我開此世太平,望大夥努力精誠,不負黃天之志。”

    衆將起身應喏,一時兄弟相得。

    度滿和何夔一直含笑看着,尤其是何夔自大戰後從琅琊賊拋棄的輜重營中尋到了妻子族親,深感張衝恩德,誓要以死效之。

    而且,這段時日他與張衝經常秉燭夜談,讓他更多得瞭解了張衝爲民請命的大志向和大氣魄。對於張衝爲生民開太平的志向,何夔並不陌生,因爲他們這些士族子弟也在追尋。

    他何夔家聲雖然沒落,但是在士族圈的人際網絡還在,所以對於士族的普遍輿論還是清楚的。

    士族子弟們並不是都是膏粱子弟,也有很多心繫天下的,他們也在尋找答桉,就是這天下爲什麼變成了這樣。

    這種討論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前漢末世時,天下綱常大亂,民不聊生時,士族們就討論過這樣的問題。

    當時天下以天命不在漢,以漢再受命的方法,選賢人居其位,來改變漢運中衰,消除災厄,而這位賢人就是王莽。

    王莽無疑是最符合士族賢人標準的聖王,相信賢人在位,可以使天下重回太平,這也是士族們推舉王莽代漢的原因。

    但新莽十年,天下反而更亂了,而光武皇帝再興漢室,讓所有士人都知道,這漢家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屬,神器不假他姓。

    此後漢室爲天命一直深入人心,這天下也因太平而越發穩固。

    但自桓帝起,這天下就又開始亂起來,而這一次對輔漢士大夫們來說,是又一次衝擊,而這一次關於天下如何再太平的討論,開始席捲士族間。

    光何夔知道的就有鄭玄說、何休說兩種討論。

    何夔躬耕在東莞,離北海國很近,就曾經參加過經學大師鄭玄的講經會,至於何夔爲何能入?還是袁術帶的,他與袁氏是親戚,家族雖然沒落了,但這個關係還在。

    鄭玄通過註解《六經》,以微言大義的方式,告訴同輩們,君爲臣綱,臣要有德,以及一切禮樂征伐出自天子。以此爲準繩,那天下就會重回太平。

    換言之,作爲臣子不論何種情況都不能犯上,而黎庶即便餓死也只能安爲餓殍,也不能反抗。如此,天下將永遠太平下去。

    初一聽此論,何夔覺得滑稽天下,惡犬餓了尚會撲食,何況是人?當其飢餒,想使他不反抗,那怎麼可能?後來何夔又一想,以鄭玄的意思是,如能使民教化,讓他們有縱然餓死也不失臣節的覺悟,那天下可不就是太平了嗎!

    這讓何夔更加鄙薄鄭玄,原來在彼輩眼中,教化百姓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安於做餓殍,無恥。此後何夔就開始自己尋找致力太平的答桉。

    之後何夔在朋友的介紹下,去任城國樊縣聽過一場何休大經學師的講經會。同樣是對《春秋》微言大義來詮釋,何師提出了一個“衰亂世”、“昇平世”、“太平世”的轉變。

    何大師說這天下就是由亂轉治,再又治到亂的,此爲天命,誰也強求不得。反而如鄭玄這種名教醜類,曲解經義,妄圖尋一個萬世太平,豈不知越是如此,天下越會大亂。

    沒錯,何休和鄭玄是死敵,道統之敵,互相視之爲異類。

    何夔聽了何休的話,深表贊同,倒不是因爲他們都姓何。而是作爲一個躬耕於野的士子,何夔能更多的接觸真實的底層社會,對他們的苦難也更有同情,反而是那些不識五穀,將下視爲牛馬的高粱門宦才會信鄭玄那套東西。

    當然,也不是他們信,而是他們要讓下面信,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同樣的,他們也不是說不信何夔的這套。他們最希望的狀態是,下面的牛馬信鄭玄,上面的陛下信何夔。

    何休既明此,就知此亂世者當出英雄,爲天下再開太平。和關羽認爲的一樣,他也認爲張衝就是這個終結亂世的英雄。

    因爲早有讖緯預示了張衝此人就是天命之人。

    “聖人受命必順鬥,張握命圖授漢寶。”

    此言爲留侯張良獲黃石公之書,輔左漢室的讖緯。可見漢家命圖爲張氏代天所授,今劉氏無德,張氏也將代天收回符命,所以亂世者必張也。

    還有第一句“聖人受命必順鬥。”

    那是不是說,這天下要歸爲一個叫阿斗的人呢?

    非也!這種直解讖緯,讖面之人,必然是爲英雄前驅者,龍隱於澤,必示人以凡,先有潛龍或淵,才能最後龍飛九天。

    那如何解這句?

    此世的士族子弟都精通讖緯,因爲這是本朝國憲,是每個士族子弟的必修課。所以何夔自然也精通解讖。

    那這句話該怎麼解呢?這句話最關鍵的一字落在了“鬥”。

    鬥者,何也?星象也!

    而關於星象,《緯書》有言:“王者有至德之萌,五星若連珠。”

    五星他何夔不知道什麼意思?但連珠他知道。

    連珠爲星象,即爲衝的意思,當大日與諸星爲連珠時,就是星象中的衝象。

    所以從“聖人受命必順鬥,張握命圖授漢寶。”,“王者有至德之萌,五星若連珠。”這兩句,分別解出一個張,一個衝。

    所以,張衝者,就是天命終結這亂世之人。

    但具體這五星是指什麼,他何夔還沒有把握解清楚。是五星宿入世左張衝的意思嗎?如果是這個意思,那他何夔是不是就是其中一宿呢?

    念此,何夔心頭一片火熱。

    那邊,在大夥兄弟相得後,張衝突然臉色一肅,他環對衆將說道:

    “我石家軍爲金氏壁的徒附們分地,本是愛他們,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但偏生這世道,就不讓大夥活命。既然如此,我張衝這裏和大夥說了,他們不讓我們活,那我張衝也請他們去死。不滅了那些屠戮金氏壁徒附們的豪強,我張衝誓不還軍。”

    衆將一肅,齊聲應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