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草創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請叫我陳總長字數:3525更新時間:24/06/26 16:51:27
    薛氏壁,一夜無話。

    離落的人畏懼,打碎牙得哽咽。得利的人逞威,呼呼大睡。

    只有那些徒附奴婢無所謂,日子還是一天。

    一清早,大夥用過朝食。

    滿滿稠稠的粟米,煮了幾鍋,又就着薛家窖的醬菜,吃美了。

    結束後,又給牲口們喂了芻藳,大夥就聚到麥場。

    隊伍草創,啥都缺,但主要的場地、兵甲倒也齊全,旗幟也已經吩咐張丙男他們輜重什做去了。

    現在,滿滿六十五人已經立在麥場上。

    而張衝立在昨日的木臺上,手裏拿着名冊卻在犯愁。

    名冊是昨日度滿編制好的,記錄隊伍裏六十五人全部姓名。

    但這上面的名字,不是沒姓,就是名字太賤,起的重複。

    比如冊子上叫狗子的,就有五六個,另外有賤名無數,根本不好管理。

    張衝萬萬料不到,這練兵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大夥起名。

    行吧,這萬丈高樓就從這起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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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張衝犯難時,度滿帶着張旦也在犯難。

    他們吃完飯,就和輜重什的人一起來分俘口。

    按照昨夜張衝吩咐的,這二百多丁口,都是要分成三撥的。

    但誰想,剛一開始就遇着難處了。

    “你們當中哪些是薛家的人”

    一開始,張旦立在俘口們面前,滿臉無所謂的問到。

    但尷尬的是,全場你看看你,我看看我,但就是沒有一人吱聲。

    度滿一看,壞了。

    昨夜應該趁殺威在,就立馬將俘口分營。

    現在經過一晚上的串聯,這裏面的薛家子弟藉着往日的威勢,又隱約掌控局面了。

    度滿不敢耽擱,趕緊讓輜重什的人先把隊伍分成了十羣,然後分別看押到不同院子裏。

    之後度滿帶着張旦,開始一羣羣分開問。

    他們先講了薛家子弟、部曲、徒附的不同待遇。

    說薛家子弟的所有田土,都會由部曲們繼承。

    然後徒附們也可以各自回家,還分糧分鹽分粟種帶回去,讓全聚落的人都能活過這個春天。

    一開始大夥都不大信。

    也不難理解,昨夜剛殺了人的賊寇,突然和你說,現在要分田分糧給你,你也覺得不信。

    還得是田大用,現在人叫田俊,這個五寸丁,現身說法。

    他昨夜抱着老父的屍首,一夜沒睡,誰也不知道他一晚上再想什麼。

    只是在度滿來麥場分人的時候,他就趕過來,說自己能幫上忙。

    度滿見這人滿眼充血,想讓他休息休息。

    但現在只有這麼一個熟悉薛家壁內情的人,也只能讓他跟上幫忙了。

    田俊在薛家壁也呆了四五年,全塢壁基本都認識,有他幫忙,事情很快就有了進展。

    他首先點出了一個薛家子弟。

    然後告訴大夥,這誰先指出人,他的地就優先分給誰。

    果然,這招很快就瓦解了俘口內部的團結。

    畢竟,你不指,別人指了,那真要分地,就和自己沒關係了。

    所以,一開始大夥還遲疑的,見本羣的薛家子弟都快要被指認光了,也蜂擁而上,競相揭發。

    好似舉報一個薛家子弟,就能立馬領五十畝地一樣。

    很快,俘口中的薛家子弟就被全部指認出來,最後由田俊覈查。

    無誤的,悉數投進了一個院落裏。

    然後讓人落鎖,由輜重隊送飯。

    再然後就簡單了,缺了領頭羊,俘口基本都是問啥說啥。

    只是,再被問到,是否願意送糧回自己聚落,他們猶疑了。

    度滿問了幾人,幾人都只是口稱不要粟。

    問,那要啥?

    答,啥也不要。

    後面還是田俊說了其中緣由:

    “今俘口人心未附,他們不願要糧,估計是擔心引狼入室。”

    度滿,一拍大腿,這就解釋的通了。

    對此,他自有辦法。

    當務之急,還是先統計好部曲和徒附的人數。

    二者需求不同,部曲給地,徒附給糧。

    詳查個丁口情況,他們摸清,除了被單獨看押的薛家子弟二十六人。

    計有部曲一百三十二人,徒附奴婢一百四十人。

    其中丁女四十六中,除去薛家子弟婦孺二十人,剩餘奴婢二十六人,盡言無家可歸。

    就由張丙男的輜重隊領走,造旗做衣做飯,都用得着她們。

    然後,度滿將兩夥人分開管理,讓田俊帶着他相熟的鄉人一起,又從徒附羣裏中隨機抽了一撥人做力夫。

    再從庫房那分撥了一百石粟,兩石粗鹽,並粟種,運了滿滿五車,就向着田俊家的聚落而去。

    這是度滿的“千金市馬骨”。

    他先送粟給田家聚落,在徒附中結信義,然後再各個突破,把周遭的聚落都送遍。

    那樣就能爭取佔據俘口中一半數量的徒附們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就可以再轉頭去給部曲們分田。

    至於,如何分,他有大概的想法,等他把糧分,再回來和張衝討論一下,就可以實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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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名,定姓對任何時代的人都是一件大事。

    因爲姓代表着家族,名代表着自己。

    如果無名無姓,死後就是無名鬼,連血食家祭都沒有份。

    但話又說回來,對於張衝隊伍裏的窮漢們來說,恰恰最不需要考慮的就是這些。

    因爲他們多數這輩子都不會有妻子,更不要提有後代。

    因爲朝廷不公的口算賦,貧者之家無不溺殺女嬰,造就社會男多女少。

    又因爲貧富差距懸殊,即便一二貧民撫養女兒,也會因爲大災大害,賣於地方豪強做婢。

    所以朱門女婢數千,而鄉野窮漢求一女而不得,陰陽失調。

    回到張衝的隊伍裏,無姓者就有不少。

    只因他們本就是百家乞兒,勉爲得活,哪談得上家族記憶。

    但現在,張衝要給這些無名之輩,起個名字,讓他們能代代延續下去。

    這不,張衝就在給一個叫土的人起名。

    他是濟陽國貢船的榜夫,那晚在李家巡檢水寨,和度滿他們一起逃出來的。

    他說自己是被一鰥寡山民從田溝壑裏撿來的,沒姓,平日就叫土。

    “你叫土,那我給你定姓,就姓黃,叫傑。黃傑,以後在陳煥隊伍裏好好幹。

    這個土因爲是山民一手帶大,會弓箭,雖然說不上出色,但已經快到弓箭術掌握的階段了。

    所以,陳煥就想擡舉他做個伍長,然後帶着他來張衝這考校。

    張衝看了他步射功夫,也覺得滿意,不僅當場授其甲什甲伍長之銜,還給他起了名字。

    張衝拿着一根竹簡,在上面寫着:

    “石將軍所部甲什甲伍長,黃傑。”

    原叫土,現在叫黃傑的漢字,木訥的接過竹簡,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有姓名。

    他一直唸叨着竹簡上的字,想要把這兩字,烙在心裏。

    衆人豔羨的看着他,但對自己的名字,也充滿了嚮往。

    張衝的章法是這樣的。

    先由各什長推選下級軍吏,然後到他這裏考覈,合格者,當場造入軍冊。

    之後再由伍長選其相熟的,組成一伍,沒姓或沒名的,悉數送來他這,他起好名號,造入軍冊。

    等這六十五人全部起名,按部曲造入軍冊,已經到了中午。

    張衝讓輜重隊,殺了口肥豬,然後煮了滿滿的粟米,就讓大夥一起圍着吃飯。

    大家吃着先噴噴的粟,吃着肥得流油的豬肉,歡笑不斷。

    但突然有哭聲傳來。

    張衝疑惑的看過去,是之前一個叫井的年輕人。

    他也是可憐,被人遺棄在井邊,是一老媼看他可憐,用豬奶養大的。

    然後張衝給他起了個姓名叫金泉,讓他不忘老媼之恩。

    張衝放下碗,疑惑的問金泉:

    “金泉,你哭個啥?”

    金泉抹了抹淚,排開衆人,先跑來給張衝磕了個頭。

    然後又站起來,他感激道:

    “渠魁,我是覺得今個才像個人,往日裏渾渾噩噩,不知道要幹啥。

    只是別人說做這個,就跟着做,自己全無個想法。

    我也知道自己生來的賤,被人遺棄,無宗族依靠,能長大全是阿姆的辛勞。

    我來的時候阿姆就已經死了,是被鄉里的佐吏打死的。

    他們徵我來給濟北王拉貢船,我阿姆不同意,說他之前的兒子被徵發後,就再也沒能回去。

    現在又想再拉走她一個兒子,除非她死。

    然後阿姆就被佐吏推倒,當場就死了。

    我很憤怒,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看着亭長挖了個坑,就埋掉了阿姆。

    而我還是要來給那濟北王拉船。

    之後,我跟着度先生他們一起奔逃,遇到了渠魁。

    看到你殺敵的神勇,我覺得我要是有這份氣力,阿姆可能就不會死。

    後來,您在林裏和大夥說,要讓咱們窮苦人都活個明白的時候。

    我又覺得,你是咱們窮苦人的英雄,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希望。

    你說臨陣必在第一,殿後必在最尾,這一切你都說到,做到。

    現在,你還給我們這些無名之輩起名字,讓我們有機會享受後輩的香火。

    我發誓,我金泉,將誓死追隨於渠魁,不論在何地,都在你的麾下衝鋒。

    讓更多的窮苦人,能有姓名,能有粟吃,能有地耕,能有衣穿,能有居住。”

    說完,金泉淚流滿面,再一次重重的磕下了頭,與此同時,所有人都面拜張衝,重重跪下,口呼:

    “我們將誓死追隨渠魁,讓人人有姓名,有粟吃,有地耕,有衣穿,有居住。”說完,盡皆跪拜。

    而這一次,張衝沒有再拒絕他們磕頭,而是和他們一樣,淚流滿面,發誓:

    “我將努力,讓人人有姓名,人人有粟吃,人人有地耕,有衣穿,有居住。”

    聲言若此,其心也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