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4.於支離破碎的永生中等待

    墨菲從遠古回憶的共振中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反應就是摸出了血晶石，要把自己看到的這些告訴給帕英尊主。

    他不知道尊主的遠古記憶覺醒之後是不是知道康斯坦絲大公在那件事裏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但他可以肯定，吸血鬼的完美生命試驗出現問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康斯坦絲在最後提供的那段“主基因模組”，正是那玩意把七個受試者直接變成了亞空間陰影在物質世界的載體。

    而從這段緣故回憶裏康斯坦絲對愛德華的臨終告別就能分辨出，她口中的“原罪”指的應該就是目前黃昏的崇拜對象，那個渴望在物質世界發動一場滅世的混沌惡棍。

    不過最後一段記憶中的細節很多。

    墨菲目前還搞不清楚康斯坦絲所在的“奧祕部門”在千年前研究的都是些什麼，聽她的意思，他們似乎步入了造物主嚴令禁止的某種禁忌領域，而在那之前，這個部門的研究方向是神靈。

    嘖嘖，聽起來就那種瘋狂科學家的味兒了。

    而在第一段瑟瑟回憶裏，康斯坦絲也對愛德華坦白說他們對於神性力量的研究失敗了，並且那個實驗還有威迪亞議員的參與，但結合威迪亞此時已經成爲被囚禁的舊日神祇，因此這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聽起來就有些細思極恐了。

    墨菲這一刻看着手中的血晶石，在事關黃昏和亞空間威脅的事上向來果斷的他罕見的有些猶豫。

    他知道如果自己把這些事情告訴給了帕英，那麼尊主的第一反應絕對是前去把祕血氏族的現任大公抓回來，強制進行候選者綁定來讓墨菲通過遠古回憶弄清楚康斯坦絲到底做了什麼，順便再以背叛的名義將老愛德華的雙腿打斷，拖到墨菲面前進行深度的事實確認。

    然而僅僅從這些遠古回憶來看，老愛德華在千年前除了勾搭風騷老阿姨，亂搞男女關系之外也沒做什麼壞事。

    自己對於“狼毒大公是個大壞蛋”的印象顯然出現了偏差。

    他確確實實是個混球也是血鷲氏族最大的敵人之一。

    但最少在千年前他不是一個危險分子，與康斯坦絲和查理曼兩位作死的大公所進行的事情比起來，愛德華已經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因此對於狼毒大公來說，真正的問題在於他在過去的一千年裏都幹了什麼？

    康斯坦絲在記憶末尾給愛德華的那顆神祕膠囊幫助他抵擋住了貝塔程序的記憶格式化，再加上祕血大公的叮囑，以老愛德華的行事風格，搞不好這一千年裏他一直祕密在追殺奧祕部門的殘黨呢。

    墨菲滿腦子疑惑。

    他急需和其他人分析一下這件事的各種內幕，在思前想後之後，他激活了血晶石。

    尊主的影像很快在墨菲眼前出現，有潔癖的他在看到墨菲所處的下水道環境時就皺起了眉頭，顯然對於這個交談環境非常不滿。

    “您先別忙着生氣，另外如果您在做重要的事情，那麼我們可以稍後再約。”

    墨菲揉着眉心說：

    “我肯定在聽完我帶來的消息之後，你估計就沒心情幹其他事了。”

    “嗯？”

    尊主挑了挑眉頭。

    介於墨菲之前搞出的各種離譜操作，他猶豫了一下，問到：

    “所以，是好事？還是壞事？”

    “呃，這個要看您怎麼定義好壞了，對我而言，好壞參半吧。”

    墨菲捶了捶自己有些混沌的腦子，嘆氣說：

    “我剛在城牆上遠遠看到了老愛德華，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面.我在看到他的時候觸發了遠古回憶的共振，這也是我現在藏在這裏的主要原因。

    我想，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尊主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在他之前綁定血盟候選者的時候，他體驗過那種回憶共振的特殊狀態，眼下老愛德華沒有進行候選者綁定一樣能觸發，只能說明狼毒大公根本就沒有失憶。

    在一千年的茫然歲月裏，在所有古老者都在竭盡全力的尋找遠古回憶的時候，在失憶又背負着沉重過去的兄弟姐妹們將背叛的利刃刺向彼此的時候，在整個吸血鬼文明持續性沉淪於汲血的罪惡與墮落的歲月時，老愛德華把自己僞裝了起來。

    那家夥欺騙了他們整整一千年！

    這是在犯罪！

    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選擇了欺瞞，然而，僅僅是這種隱瞞本身就足夠讓帕英尊主手持聖槍去找那家夥的麻煩了，不過從墨菲那複雜的表情，尊主就能判斷出他要說給自己聽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

    尊主深吸了一口氣，讓火氣很大的自己冷靜下來，他追問道：

    “還有呢？”

    “還有就是.康斯坦絲女士一手引發了伊甸區的大爆炸，是她用特殊的藥物幫助老愛德華保存了記憶，她所在的奧祕部門步入了造物主的禁忌中，疑似發現了不得了的真相。

    她親口說自己該死，還說她當初所在的那個部門的所有人都該死。

    我知道奧祕部門的首領是史坦納議員，那應該是您的同事吧？所以，那個部門到底研究的是什麼？”

    墨菲皺着眉頭問道：

    “千年前的管理委員會難道沒有問責機制嗎？你們都不管管這些私下裏的行動？早在那完美生命試驗釀成大禍之前，奧祕部門就在批量製造怪物了。

    就我知道的，他們和威迪亞還有聯繫，曾一起祕密研究過神靈。”

    “神靈和神性的研究並不是隱祕，墨菲，那個提案是在委員會討論了數個月之後才通過的。”

    尊主有些遲疑的解釋道：

    “在黃金紀元裏，我所帶領的‘獄卒’部隊們負責看管造物主留下的神靈囚籠，但我們很快就發現，造物主並沒有將原始世界中的所有舊日神祇都封閉起來。

    還有一些遊蕩的自然神祇以野蠻又原始的姿態各自劃定地盤，給伊甸區的開拓和造物主的藍圖推進造成了很大的隱患。

    因此我們啓動了那個項目，目的是爲了研究出神祇的弱點並加以反制。

    那不是個邪惡試驗！

    奧祕部門最終也拿出了成熟可靠的方案，讓獄卒部隊在五年時間裏連續捕捉了四位舊日神祇並加以看管。

    嗯，‘極光’就曾是祂們之一。

    至於奧祕部門的職責，從這件事上你就能判斷出，他們是專門對那些會對世界藍圖的推進和生命溫室項目造成巨大影響的課題進行研究和反制的部門。

    其本質是各族最傑出的研究者們聚集而成的科研體系，威迪亞、法託和康斯坦絲都是其中的成員，不過負責的是不同的項目。”

    尊主嘆了口氣，說：

    “那個部門的重要性讓它被其他部門重點關照，除了獄卒部門之外，奧克薩娜所在的內務部直接負責對他們所提出的項目進行評估，在一些危險度極高的項目上甚至要通過哨兵軍團的授權。

    至於史坦納議員.

    我.

    墨菲，我記憶中沒有這個人！

    但伱既然都說出了這麼多細節，那麼我確認他肯定是存在的，然而就某種力量硬生生從我的記憶裏把這個人摳掉了，在我努力回憶的時候，那種記憶中的空白做不得假。”

    “那麼我可不可以做出猜測，之前上帝權杖啓動時的三份決議裏就有一個來自這傢伙或者他的繼承者？”

    墨菲追問說：

    “再直接一點，這傢伙是不是那個一手組建了黃昏的惡棍頭子？”

    “沒有證據，但可能性很大。”

    尊主也已經感覺到了棘手，他沉思了片刻，說：

    “愛德華那邊的事你不要插手了，我來處理。”

    “你準備怎麼處理？”

    墨菲反問道：

    “與他當面對質嗎？如果他依然狡辯呢？老愛德華顯然知道很多細節，但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沒辦法證僞，遠古回憶的共振也不是萬能的，我只能通過薩洛克達爾的視角去經歷他經歷過的事。

    這就要求那些重要事情發生時，我的老族長必須得和愛德華同時在場才行。

    這個先決條件也意味着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殘缺的，這種殘缺讓很多隱藏的祕密都無法被順利發現，光憑這一點您就準備處理掉一位古老者大公，未免有點過於草率了。”

    “我曾是獄卒部隊的指揮官，墨菲。”

    尊主站起身，他用一種嚴厲的語氣說：

    “聖槍永寂亦有審訊的功能，這本就是要配合血盟氏族的天賦力量使用的午夜聖物，如果愛德華還不打算對我坦白這一切，那麼我向你保證，狼毒氏族在明天清晨，就要更換一位首領了！

    這絕不是他用謊言就能瞞過去的事.

    因爲他的隱瞞，導致我們在過去千年裏連續失去了三位古老者！

    如果他能早點說出來，奧克薩娜、查理曼和薩洛克達爾就不用那般悽慘死去。

    他.要對他們的死亡負責！

    他也必須負責！

    交給我吧，墨菲，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尊主這一番話裏混雜的血腥味弄到讓墨菲都打了個寒顫，他在心中爲老愛德華默哀隨後斷去了通訊，又活動着脖子起身對身旁的寶拉船長說：

    “沒事了，我們走吧，去找蒸汽領主們繼續幹活，還有你剛纔什麼都沒聽到！除非你願意在某個難眠的夜晚，和手持聖槍而來的帕英尊主見一面，討論一下那苛刻的守密之約。”

    “啊？你在說什麼呢？”

    寶拉船長眼神清澈的問道：

    “我剛纔好像患上了間歇性耳聾又或者是太緊張了，總之，我根本沒空關注你好嗎？這下水道實在太危險啦，黑暗裏好像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都快嚇死我了。”

    “好吧，剛纔還得謝謝你的幫忙。”

    墨菲挑了挑眉頭又眨了眨眼睛，跟着寶拉順着下水道向城市中心的區域前進，同時在心中感慨這一次的遠古回憶共振還挺正經。

    雖然旁觀了愛德華和康斯坦絲女士的澀澀故事，但最少沒有再弄出自己和夏妮的窘境，這樣也好，如果再那麼繼續糾纏下去，墨菲真是長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這讓他心情詭異的好了起來。

    不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古怪的遺憾，話說前三次窘迫中，夏妮的情緒變化也挺有意思的，從一開始的憤怒與震驚，到抗拒和牴觸，再到第三次的心如死灰

    哎呀，不能再想了，墨菲啊墨菲，你可是一名有身份的血族領主！是一位對女性非常尊重的紳士，你這滿腦子黃色廢料也太不體面了！

    他如此警告着自己，跟着寶拉爬上下水道的扶梯。

    結果剛爬到一半，一陣怪異的眩暈就從大腦裏浮現，墨菲心道不妙，大罵着這回憶共振怎麼還有下半場！

    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在寶拉船長的尖叫聲中吸血鬼領主便從扶梯上摔了下去，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眼前的回憶畫卷徐徐展開，而且是以愛德華的視角展開。

    此時帶着兩份禮物的愛德華邁着矯健的步伐行走在猩紅黎明號的艙室裏，打算將自己手製的上好護具送給薩洛克達爾和他老婆奧克薩娜，作爲他們此次運載伊甸區的工匠們前往造物引擎的酬謝，順便改善一下他與薩洛克達爾的關係。

    他們兩人的矛盾由來已久。

    在吸血鬼的母星還沒毀滅時，兩人和他們各自的氏族就已經敵對了上千年。

    愛德華與薩洛克達爾是同輩人，兩個天才之間總有這樣那樣的競爭，再加上吸血鬼們那繁瑣古老，陰祟詭異的文化推動，讓這種競爭逐漸演變成了敵視。

    不過那些過往的恩怨在母星爆炸之後就已經如往事煙雲般消散。

    吸血鬼的匠人大師走到了薩洛克達爾所在的艦橋位置，正要呼叫開門卻突然聽到了裏面傳出的怪異聲音。

    愛德華頓時表情微變。

    他已經猜到了薩洛克達爾和奧克薩娜在裏面幹什麼了。

    這傢伙露出詭異的笑容，將手裏的禮盒放在艙門口然後就準備轉身離開。

    他又不是查理曼那樣悶騷的傢伙還喜歡聽牆根，然而就在愛德華走出沒幾步的時候，就看到了穿着“簡單衣服”的康斯坦絲女士正靠在自己的艙室門口，手裏夾着一根沒有點燃的女士香菸。

    她一臉抱怨的對愛德華說：

    “這飛船的隔音也太差了，我真不該選在這裏，那兩個傢伙今天尤其興奮，吵得我怎麼也睡不着，正好你來了”

    “那個.工匠們還在等着我回去開會呢。”

    愛德華尷尬的笑了笑，但下一瞬就被康斯坦絲女士抓着領帶拉進了艙室裏。

    好嘛，這遠古回憶居然他娘的還是個上下集聯動.

    然而墨菲已經沒空關注這些了。

    因爲遠古回憶的某種特殊的“記憶模因”性質，導致在愛德華介入那件事的同時，他的思維也被重新拉進了薩洛克達爾的體內，在猩紅黎明號轉入自動駕駛的奢華艦橋中，他通過薩洛克達爾的雙眼看着騎在自己身上的奧克薩娜女士。

    對方的眼中透露出的複雜神色，代表着這具誘惑的軀體裏此刻存在的亦是另一個被“牽連”的靈魂。

    “這次真的是個意外.”

    墨菲用靈魂的共振傳遞出真心實意的歉意，他說：

    “你信我！真不是我故意的。”

    “別說了，我信，你現在根本就不在特蘭西亞，想幹壞事也沒手段。”

    夏妮心如死灰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她問道：

    “所以你遇到了誰才激活了回憶共振？讓我猜一猜，老愛德華其實沒有失憶而你剛剛遇到了他，對吧？”

    “嗯？你是怎麼”

    “奧克薩娜女士八百多年前就發現了這個祕密，我沒有告訴你的是，她前往伊甸區廢墟的六次經歷裏，最後兩次是和愛德華一起去的，別擔心，墨菲。

    愛德華不是壞人。

    最少不是那種需要我們動用全力去關注的壞人。

    見鬼！

    這次快點，好嗎？

    我正在和狼女開會呢，你最好別讓我在我的後輩面前太尷尬”

    ——

    與此同時，夏爾多港外城區的陣地上。

    帕英尊主放下手中的靈能磨刀石，用手指撫摸了一下聖槍那銳利的槍刃，隨後站起身準備結束這件事，但就在同時，敲門聲於門外響起。

    “進來。”

    尊主說了句。

    下一秒，老愛德華推門而入又順手關上了門。

    帕英尊主盯着他，眼神複雜又帶着一絲不容忽視的嚴厲，愛德華便知道自己今天不拿出點真東西，恐怕他數千年的人生就要在此終結了。

    帕英真的生氣了.

    如此殺意沸騰，讓他想起了母星上的最後堡壘哀榮之地落陷前那些歲月，啊，鮮血染紅的“戒律尊主”啊，依然如那些褪色記憶中一樣公正冷漠且不可褻瀆。

    在嚴厲的注視下，愛德華從自己從不離身的日記本取了出來，翻到了前面幾頁，將其遞給了尊主。

    後者接在手中掃了一眼，那上面寫滿了林林總總五十多個名字。

    其中有四十多個都被畫上了紅色的線。

    “我親手殺了他們，在過去千年的每一次追獵裏。”

    愛德華活動着手腕，啞聲說：

    “日復一日的尋找，日復一日的追蹤，日復一日的求索，把那些害死了康斯坦絲的混蛋們從這混亂時代的犄角旮旯裏揪出來，再以最可怕的方式賜予他們最痛苦且綿長的死亡。

    我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爲奧祕部門還在暗中活動。

    和他們這流傳久遠的威脅相比，黃昏只不過是一羣打着滅世幌子的跳樑小醜罷了。

    追獵還在繼續，帕英。

    我現在正式邀請你與我一起完成它，剩下的人沒幾個了，在最後一個傢伙嚎叫着死去時，我會甘願接受你的審判。”

    “我更好奇的是，康斯坦絲爲什麼要那麼做！”

    帕英尊主看着這日記本上血淋淋的記錄，他看向愛德華，說：

    “以及，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我只知道康斯坦絲是被他們害死的。”

    愛德華低下頭，摸了摸手上那雙保養極好但已經非常舊的護手，他用一種哽咽的語氣說：

    “至於我爲什麼.你看，在失去了人生的重心之後，我總得給自己找點事做免得被無盡的空虛吞噬掉，我不如你那麼大公無私，帕英，其他人的死活與我無關。

    然而，在這片歡愉不在的廢墟上，沒有盡頭的等待總比永生更難熬。

    因此，我最後問你一次.”

    狼毒大公握住了腰間恐懼之刺的劍柄。

    他盯着帕英尊主，沉聲說：

    “你是最後一個見到康斯坦絲的人，告訴我！帕英，她真的死了嗎？”

    “她死了，愛德華。”

    尊主冷聲說：

    “就在我面前煙消雲散了，陪我們離開伊甸區的只是一個克隆體，而她最終也踏上了自我毀滅的路.”

    “我不信！她那麼睿智的人總會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她一定還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等着我！”

    愛德華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武器，對尊主說：

    “你今天如果不打算弄死我，那麼請恕我告退，我還要繼續走下去，找遍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我會和她重逢的。

    我答應過她，我會在來世找到她！”

    “先把事情說清楚再走！”

    “都在日記裏了，你自己看吧，我知道你爲什麼這麼生氣，但即便我說出那些也救不了那些本就該死去的人，伊甸區的毀滅代表着一個時代的結束，我們這些殘黨都該隨着那個時代一起消亡。

    那就是我們最後的結局。

    你，還有我.

    帕英，我們都會如他們一樣在自己的血泊中悽慘死去，但這一次，我不會允許自己孤身一人踏上那條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