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6.戰爭和生意

    “領主！戰鬥信息彙總出來了！昨晚劈爪氏族除了進攻黑焰山口和勇氣堡外，還派出了十七支斥候同時突襲了我們在山口附近建立的前哨崗。

    十七個崗哨中有九個提前感知到了危險選擇了撤退，剩下的八個已經與我們失去了聯繫。

    目前所有的外圍偵查哨都已被清理，我們失去了對外部區域的感知，目前除了精靈們派出去的斥候外，我們的眼睛都被拔除了。”

    在希瑟領主秣兵歷馬準備親自奪回山口第一道防線的同時，她的一名身形高大的人類騎士子嗣爲她送來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壞消息。

    以昨晚劈爪氏族的豺狼人進攻陣地的態勢來看，劈爪氏族根本沒打算給守軍留下適應的時間，它們顯然是準備用一場註定殘酷的突襲戰奪取黑焰山口這條通往特蘭西亞的唯一道路。

    希瑟領主點了點頭。

    在她身後的大沙盤上，血盟氏族的指揮官們立刻按照消息將沙灘上代表前線崗哨的旗幟拔除，再換上了代表劈爪氏族的綠色小旗。

    這樣一來，戰場附近的情況立刻就變得一目瞭然起來。

    那些綠色小旗幟聯繫在一起勾勒出了一條線，將黑焰山口和黑暗山脈其他地方分割開來，那就是劈爪氏族行軍的方向。

    這些混蛋仗着數量多，幾乎是從三個方向同時向黑焰山口挺進。

    尤其是在山口通往飢餓山的方向，那裏的通道被完全截斷，意味着黑焰山口與血盟騎士團總部和黃銅要塞的陸路聯繫在昨晚被完全封鎖，最糟糕的是，三支隊伍加起來光是豺狼人先鋒就超過一萬名，由此可推斷出劈爪的大軍數量最少也在十五萬以上。

    “這是在掩護”

    希瑟領主推了推自己的戰盔，看着沙盤局勢，她甕聲甕氣的說：

    “劈爪氏族截斷了我們對外界的探查，毫無疑問是在掩護其他氏族的大動向，黑災既然已經完全啓動，那麼運動的就絕對不只是劈爪氏族一支。

    看來這一次黑災如帕英尊主之前所料，豺狼人們把主攻的方向放在了黃銅要塞。

    那裏的戰場寬度夠大，足夠讓豺狼人發揮出絕對的數量優勢。

    但我很好奇。

    幾乎沒有像樣重火力的它們該怎麼攻破黃銅要塞的銅牆鐵壁？第三次黑災的失敗就已經告訴了豺狼人，隕石戰術對於黃銅要塞是不起作用的。

    它們只是在白白消耗寶貴的人口。”

    “豺狼人的人口可並不寶貴。”

    在作戰室的大沙盤另一端，帶領本地精靈遊俠部隊的高階遊俠隊長戴姆斯·金葉以一種冷漠的語氣搖頭說：

    “它們哪怕在黃銅要塞死掉一半，只需要十年就能再次集結成羣，而我們手中缺乏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掉豺狼人的手段。”

    這個瞎了一隻眼睛，帶着精緻的黑色聖葉眼罩的精靈說話很直接，就差把屠滅這個詞直接說出來了。

    這位男性遊俠情緒中也缺少對於戰爭走勢的擔憂，雖然他本人就在戰場，但卻像是旁觀者一樣。

    這其實很正常。

    精靈們的國度遠在大陸邊陲的半島，豺狼人即便同時突破黃銅要塞和特蘭西亞進而禍亂大陸，他們也絕對是最後一個被攻擊的。

    實際上如果不是第四次黑災裏，咬骨之王鬧得太過分放任下屬燒燬了安塔尼地區的翠綠森林，卡斯蒂亞王國的精靈們也不會參與到對豺狼人作戰中。

    就如大陸上其他種族苛刻評價精靈的那般結論，這羣娘炮一樣的長耳朵們對其他種族缺乏同情心，是一羣冷酷的混蛋！

    對此希瑟領主要做出一個公平的解釋，這些對於精靈的惡毒評價其實並不苛刻。

    因爲他們本性就是如此！

    早在露米娜當初追尋精靈的傳說時，翠絲也對她做過同樣的警告，顯然，猩紅魔女也不喜歡面容精緻但相當自私且保守的精靈們。

    和精靈相比，矮人的面容堪稱糟糕，性格也暴躁且粗魯，但大陸上矮人的名聲卻比精靈好很多，僅從這一點就能窺探出精靈們的行事風格有多麼不討喜了。

    “其實本是有辦法的。”

    坐在大沙盤旁捏着一個酒壺的黃銅矮人炮兵上校卡德爾·炮焰哼了一聲，瞥了一眼精靈遊俠隊長，這個十根手指上戴滿了寶珠戒指，跟一個戒指販子一樣的矮墩子滿是惡意的說：

    “如果我們能說服桑海人出動他們所有的太陽船，在高空瞄準豺狼人的大營進行無差別的轟炸，或許只需要一個月，我們就能永遠的解決掉豺狼人帶來的麻煩。

    但你們猜怎麼着？

    上次黑災時我們本來都快說服法老王了，偏偏有些尖耳朵混蛋自持身份，非要糾結陳年往事，氣的人家桑海人在最後階段退出戰爭。”

    “你在暗示什麼？你不妨把話說的再清楚一點！矮子！”

    高階遊俠可不慣着陰陽怪氣的矮人。

    戴姆斯隊長在第四次黑災裏也是前線指揮官之一，他親自參與了那場與法老王的對話，自然是知道內情的。

    他呵斥道：

    “法老王從沒打算過度介入大陸局勢，伱們所謂的說服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我承認我們精靈不怎麼在乎黑災的擴散，但相比那些冷眼旁觀你們踏入地獄的桑海人而言，我們已經很溫和了。

    矮人！

    收回你的敵意，奎裏安王已派出自己的妹妹，偉大且冷酷的遊俠將軍和森林親王菲珞西爾·艾瑪吉爾女士統帥遊俠軍團參與到第五次黑災中，就已經證明了我們的態度。

    你所謂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麻煩的桑海人援軍現在又在哪？”

    黃銅矮人不爽了。

    他狠狠喝了一口酒，就打算和這個該死的高個子好好爭論一下，眼看着這兩個混蛋又要掐起來，希瑟領主頓時頭疼的狠狠的砸在沙灘上。

    “你們兩個，要打出去打！

    兩個大男人別用嘴皮子爭勝負，要不要我把特蘭西亞人請過來給你們兩專門開一個角鬥賽？

    我聽說他們很擅長搞這玩意，如果你們兩同歸於盡，那麼我一次性就能少掉兩個麻煩，甚至還能因此賺一筆錢呢。

    混蛋！

    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戰爭！

    桑海人來不來都改變不了黑災已經爆發的現實，劈爪氏族對我們發起了攻擊，我們必須給予堅決的迴應！”

    領主大聲說：

    “戴姆斯隊長！

    我要求你立刻帶上你的遊俠們脫離陣地進入黑暗山脈區域進行最大規模的殺戮遊獵，要儘可能的減緩豺狼人再次發動攻擊的時間。

    卡德爾上校！

    我要求你麾下的黃銅炮兵和鐵心戰士們做好準備，兩個小時後我要親自帶兵對第一陣地發起奪回戰，如果你們負責的環節拉了胯，我就要把你軍法從事！”

    “遵命！”

    精靈和矮人互看不順眼，但兩人的軍事素養沒的說，希瑟領主下了命令他們立刻準備去執行。

    不過在卡德爾上校離開前，湊到希瑟身邊小聲說：

    “小希瑟，你爲什麼非要自己帶人去奪回第一陣地？讓特蘭西亞人去打豈不是更好？他們不怕死而且渴望戰鬥。他們是爲了保家衛國而戰，論起士氣要比你麾下那羣爲了復仇別無它志的扈從軍好很多。

    這一點都不划算。”

    “卡德爾！這不是劃不划算的問題！”

    希瑟緊皺着眉頭說：

    “你們黃銅矮人真是夠了！我記得我小時候你們還不是這樣張口閉口都是生意的樣子，我們矮人在做大事時是不用單純利益來思考問題的，而你！

    你們現在搞得好像什麼事都是交易一樣。

    你們還是蓋婭的子嗣嗎？

    看來販賣燃金帶來的白花花的銀子確實腐蝕了你們，讓你們更富有的同時也更蠢了。

    你可是個三百年的老兵！

    見鬼！

    你怎麼連這麼點問題都看不出來？

    我不能讓特蘭西亞人把所有的仗都打了，你這混蛋，他們的防區在幽影山谷和污穢沼澤！

    黑焰山口是我的防區，這裏是我的地盤，尊主把這裏交給我不只是給了我一份權力，還有沉重的職責。如果我再不打一場勝仗，士兵們就要把墨菲總督當成他們的指揮官了！”

    “嘿，如果我是你”

    卡德爾上校倒是無所謂，他咧嘴一笑，很市儈的低聲說：

    “我會大大方方的把指揮官移交給墨菲，讓那個喜歡出風頭的吸血鬼領主把自己的人頂上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黑災不是一兩場戰鬥就能決定結果的戰役，這是以年來計算的漫長戰爭。

    你必須學會保存有生力量。

    特蘭西亞人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把他們當炮灰呢，他們眼中只有利益，只要你給他們足夠多的報酬，他們很樂於去當炮灰。

    他們甚至自己都沒有掩飾過這一點。

    你說我們黃銅矮人狡猾且市儈，但和特蘭西亞人相比，我們簡直純潔和白蓮花一樣。”

    “是嗎？”

    希瑟領主不置可否。

    她看了一眼卡德爾上校，低聲說：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半個月前你不經我允許，私自派出一支矮人巡邏隊向東南部兩百公裏外的那處山口前進的原因？他們是在昨天回來的，而且他們帶了一些東西回來。

    卡德爾，我不只是個矮人，我還是個吸血鬼！

    我的感知非常敏銳，我對於黑焰山口陣地的掌握也比你想的要精細的多，麻煩你告訴我，你的巡邏隊帶回來了什麼？”

    矮人炮兵上校臉色微變。

    他乾笑了兩聲，轉着眼珠子打算解釋。

    但希瑟領主根本沒打算聽他狡辯。

    她沉聲呵斥道：

    “別想着騙我了，我知道你私下裏一直在給你的家族礦物公司探礦，我也知道你藉着職務之便在駐紮於此的五年裏一直在收集附近的燃金礦點的信息。

    我警告你，卡德爾！

    之前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盾矮人也能從燃金貿易裏獲取一定的報酬，但現在戰爭來了，你最好給我把公私分開！

    把你以巡邏隊的名義派出去的探礦者們都給我收回來！

    我需要那些戰士重新拿起武器而不是心甘情願的成爲眼裏只有錢的燃金販子。

    焯！

    黃銅要塞這一百年裏多少矮人成了毫無信仰，只想着殺戮、縱慾與破壞的鐵心戰士？又有多少勇武的士兵被你們用燃金賺來的錢腐化跑去給你當工頭？

    哈德蘭領主簡直是瘋了！

    他居然任由你們這麼胡搞！那可是軍隊！你們這羣混蛋，要是黃銅要塞不在了，你們賺更多錢有個屁用！留着給自己當棺材嗎？

    我現在越來越感覺當年那個老巴赫把燃金的祕密全部賣給我們是不懷好意，半身人們知道這一行多賺錢，但他們卻從不介入燃金的發展與挖掘，我們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真的！

    我以前和你一樣，卡德爾。

    我覺得賺錢、生存和戰鬥不衝突，但在帕英尊主把我變爲吸血鬼之後，我才得以認真思考我們的改變，如果黃銅矮人們繼續在這條不歸路上狂奔下去，我們就真完了。”

    希瑟領主喘着氣，顯然是在強忍憤怒，房間裏的光線似乎都因此暗淡了一些。

    她對沉默的炮兵上校說：

    “記住了，我只給你一個周！我要看到齊裝滿員的黃銅戰士們出現在我的陣地上！”

    卡德爾上校猶豫了一下，他小聲說：

    “半個月行不行？

    我的侄子剛剛在距離陣地三百公裏外發現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礦點，只需要再多幾天，他就能勘探出下方的燃金儲量，你通融一下，我可以分給霍夫曼公司五分之一的.”

    “砰”

    希瑟領主一拳將卡德爾上校打飛出去，讓後者越過整個作戰時狼狽的摔在牆上如爛泥一樣滑落下來。

    黃金者的憤怒一擊如此可怕，讓這白銀階的矮人上校毫無抵抗之力。

    “七天！我只給你七天！”

    希瑟此時的姿態完全不像是一個矮人，更像是一個被激怒的吸血鬼，她冷聲說：

    “這是軍令！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做生意，那就滾回黃銅要塞去，給我換一個願意打仗的老兵來，你這仗着輩分蹬鼻子上臉的狗東西！”

    ——

    “黃銅矮人沒救了。”

    希瑟領主與卡德爾上校的交談被躲在作戰時外陰影中佯做休息的墨菲聽的一清二楚，相比希瑟領主的憤怒，墨菲此時心中倒是頗爲平靜。

    一方面，對於黃銅矮人自打壟斷燃金交易之後的變化他早有耳聞。

    另一方面，連矮人的主神，大地母神蓋婭都對黃銅矮人徹底失望了，由此可見這個種族的問題有多大。

    你看看，三百年的老兵居然都敢在軍令問題上和指揮官討價還價了，這已經充分說明了曾悍勇無比，四次將豺狼人擊潰的英雄種族內部的某種的“腐蝕”已經無需用語言來形容。

    根據伊里奇大師的說法，黃銅矮人這些年誕生的大地祭司數量在快速減少，看來他們在大地母神的信仰與更世俗的利潤之間選擇了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

    但墨菲現在無法確定黃銅矮人的深層次腐蝕是否單純和燃金有關，到底是燃金蘊含着某種邪惡力量可以誘惑人心？

    還是燃金衍生出的一系列利潤化作了誘惑人心的魔鬼？

    這一點很重要。

    因爲特蘭西亞之後的產業裏也有一部分和燃金有關，而且猩紅堡地下就有一座燃金礦呢。

    墨菲可不想讓自己的領地步黃銅矮人的後塵。

    不過要得到一個準確的結論，墨菲還需要更多證據，而在看到卡德爾上校捂着心口擦拭着血跡蹣跚離開時，墨菲悄然睜開了眼睛。

    他敲了敲門，走入作戰室，對背對着他正在準備上戰場的希瑟領主說：

    “你的同胞在怨恨你，我能聽到他的心聲，希瑟閣下，黃銅矮人的問題真的很大，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在接下來讓他們參與到任何與陣地防守有關的決策中。

    一名心懷恨意的自己人能造成的破壞，要比十萬敵人更可怕。”

    “我知道，墨菲，盾矮人是黃銅矮人的亞種和附庸，他們的問題我比你更清楚。”

    希瑟領主用一種疲憊的語氣說：

    “但我們需要他們強大的火力，而且大部分底層矮人戰士依然是可信的。”

    “火力問題，我們特蘭西亞人也可以提供，無非是時間問題而已。”

    墨菲低聲說：

    “當然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給您，是否採納都由您來決定，我是來告辭的，帕英尊主在推進的大事有了進展，我得親自去一趟黑暗山脈深處。

    我留下的戰士們由您親自指揮，翠絲坐鎮於特蘭西亞，也隨時可以支援前線。

    我相信，他們能成爲您手中任何時刻都能發揮作用的王牌，但請您記住，我的戰士們很現實，您需要他們承擔職責，就得爲他們準備好報酬。”

    他將一個三代半運算寶珠遞給了希瑟領主，說：

    “生命是必須被妥善使用的貨幣，我的勇士們是銅幣，面額雖不大但打人很疼，關鍵時刻把他們裝進袋子裏，然後掄起來去抽打你的敵人。

    請妥善使用他們，領主閣下。

    但如果你辜負了他們，那你就永遠失去他們的善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