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卡佩假日·人情世故

    弗雷澤少校在開拓要塞與前來接班的另一名情報官完成了工作交接，便滿臉放鬆的揹着自己十幾天前就已經打包好的行李離開了自己的營房。

    從今天開始，他要享受自己在戰爭結束後的第一場假期。

    雖然原本承諾的三個月休假變成了兩個月，但少校對此並無怨言，黑災將至的大背景下履行職責是光榮之事，更何況他身爲陛下的耳目與卡佩家族的繼承人，更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的成功絕非依靠高貴的出身。

    但即便是三觀如此正的弗雷澤少校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軍旅生涯如此順利確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自己的姓氏。

    卡佩家族，在西蘭王國時就是安茹地區的名門世家！

    依靠弗雷澤的爺爺在中年時的精準押寶一躍成爲王黨中舉足輕重的勢力，在西蘭王國的改革開始時他們就在國內興建工廠，而他的父親又搭上了路易王的馬車，在某段時間裏壟斷了禁衛軍後勤物資的供應。

    在金雀花王國建立之後，路易王不吝的封賞便讓本就實力雄厚的卡佩家族更是成爲了“國家柱石”一樣的地位。

    古老的傳承、開明的教育方式再加上源源不斷流入的金錢，弗雷澤少校就是在這樣的家世中誕生。

    而命運和卡佩家族的玩笑在於，在他這一代不管是主脈還是重要的支系誕下的孩子裏就他一個男孩，這樣的“獨苗苗”讓他從嬰兒時期就被毫無疑問的確認爲家族繼承人。

    富裕而尊貴的生活曾一度壓得弗雷澤喘不過氣

    這並不是在凡爾賽。

    如果你瞭解少校在八歲時的日程安排，你就會知道這種壓力其實是字面意義上的。

    像他這種家世根本就沒有自由的選擇留給他，卡佩家族的所有人都不會允許一個軟弱的廢物接管家族，他們此時最想要的是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因而哪怕是優秀的守成之人都不能讓他們滿意。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弗雷澤少校就必須成爲遠超同齡人的傑出者。

    優秀？

    那只是他作爲卡佩家族繼承人應該做到的義務，並不值得被讚賞分毫。

    在這種情況下，少校到目前爲止的三十歲人生裏只有兩段時間感覺到自由，其一是自己在17歲時考入夏爾多工匠大學後求學的那兩年。

    其二就是緊隨學生生涯之後的參軍履歷。

    在其他人都在抱怨洛倫將軍的嚴格軍紀的時候，只有弗雷澤少校在享受這種“寬鬆且自由”的美好生活，然而，總有些事情是他必須面對的。

    少校的返鄉旅程和其他與他一起休假的軍官們截然不同，他不需要乘坐馬車前往正在修建的延伸到東普魯斯的蒸汽鐵軌站，也不需要結伴騎馬返鄉，他只需要揹着行囊從營房來到開拓要塞的傳達站。

    不到2500步的距離，家族中專門負責接送事宜的三名高階靈能師已經在那裏等待。

    他們會用較爲安全的大型傳送術式將少校直接送回家族總部的莊園附近，而能出動這種陣仗充分說明他的父親想要迫切的見到自己的兒子。

    或許還有些重要事務要託付給弗雷澤。

    這讓直面吸血鬼時都面不改色的少校又一次感覺到了壓力。

    在他看來，應付自己的父親和長輩可比應付洛倫元帥困難多了，這很正常，政客向來比軍人難對付的多。

    “少爺，如果您準備好了，我們立刻開始傳送。您不必擔心傳送失控，除了我之外，在家族莊園裏還有三位精通傳送術的同僚在維持儀式，即便真出了問題，他們也會在第一時間將您從星界帶回。

    當然，這個邪惡防護護符您依然需要佩戴，已保證您的絕對安全。”

    穿着卡佩家族儀服的一名體態豐盈，打扮雍容的女性靈能師將一枚閃閃發光，看起來就相當不得了的護符遞給了少校，並輕聲說了句。

    弗雷澤少校接過來戴在身上，又面帶笑容的對這位豔光四射的女士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位女士是父親的情人之一，亦是是父親最信任的下屬，她年輕時以極高的成績畢業於環之塔的操縱學派，本有機會進入國立靈能師組織，但被父親重金招募。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位女士的身體與靈魂都屬於他父親，而且是他父親明碼標價花錢買來的，但對於眼前這位女士而言，這並不是一種羞辱。

    她真的很昂貴！

    她以此爲榮。

    “我隨時可以出發，莉娜夫人。”

    少校語氣溫和的回了句。

    但就在三位靈能師施法的時候，少校的靈能寶珠突然震動了一下，這讓少校詫異的低頭在看到那個獨特的被標記的靈能符號後，他的表情微變。

    “稍等一下，我有個重要的通訊要回覆。”

    他將自己的行囊放在傳達站的沙發上，隨後慢步走出儀式廳，找了個隱蔽的位置接通通訊，下一瞬，吸血鬼領主墨菲的聲音便從其中響起。

    “你好啊，卡佩家族的小少爺以及勇敢的弗雷澤少校。”

    墨菲的聲音有些失真，還有干擾的雜音。

    這是在沒有通訊強化矩陣的情況下的正常情況，如此遙遠的距離即便依靠運算寶珠的通訊強化附件的加持，想要完成對話都是個運氣活。

    “您好，墨菲領主。”

    弗雷澤少校體面的問道：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這個私人通訊頻段是您從米莉安小姐那裏拿到的，對吧？請轉告我的學妹！對於她私自泄露我個人聯繫方式這件事，我很不高興！

    這太不體面了。”

    “米莉安只是忠於職守，不要因此就對她抱有什麼不好的看法，畢竟這次交談並不是浪費時間的私人事務，而是公務。”

    墨菲隨口解釋了一句，隨後便說起了正事：

    “我剛和洛倫元帥完成了一場並不讓人愉快的會談，但好歹也算談出了成果，不過其中一件事與您有關，準確的說，與您的家族有關。您還記得開拓軍團在兩年前摧毀西柯城的戰役嗎？”

    “當然記得，我作爲前線指揮官親自參與了那一戰。”

    弗雷澤少校低聲說：

    “驍勇無畏的西柯翼騎兵給我留下的陰影至今還在午夜夢迴，不過那一戰我們成功俘虜了波西亞邦聯的首相與他的整個施政團體，在那一戰後，波西亞邦聯就進入了混亂的各自爲戰狀態。

    那場戰役是十年戰爭後半段的轉折點。

    但我猜您不是來與我談歷史的，更不是花費寶貴的時間來譴責我們爲了勝利而動用了靈能瘟疫武器。

    請直說吧，墨菲領主。

    說出您的需求。”

    “西柯城不僅是波西亞邦聯的首府，更是特蘭西亞與薩克斯地區的工業中心，而伱們擊破那座城市後將其中的生產線盡數拆卸搬走。

    從軍人的角度，我能理解這種行爲的必要性，但現在既然特蘭西亞已經和金雀花王國就黑災戰爭的備戰達成一致，那麼我需要你們歸還那些被搶走的生產線來幫助特蘭西亞盡快恢復初級的武器製造與修復能力。”

    墨菲沉聲說：

    “洛倫元帥告訴我，西柯城的生產線都落入了卡佩家族手裏，我這個邊緣吸血鬼認識的所有人裏唯一能和卡佩家族有些聯繫也就是您了，因此我想拜託您幫我們弄回那些生產線！

    越快越好。

    如您這樣熟讀歷史的優秀軍人應該知道那些東西對於抵擋黑災的意義，如果特蘭西亞淪陷，那麼您的家族所在的安茹地區也不可能平安無事。

    幫我們，就是幫你們。”

    “嗯？”

    弗雷澤少校的眉頭挑了挑。

    隨後，他說：

    “我一向不介入家族的商業活動，或許我可以幫忙，但我想要提前問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特蘭西亞爲了拿回那些已經有新主人的戰利品，願意付出些什麼呢？

    在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請您認真思考。

    拜託。

    請別拿金錢來羞辱我的家族。”

    “唔，這就是我要對您說的關鍵了。”

    墨菲的語氣變得有些漫不經心，他說：

    “我當然不會幼稚到認爲你們會無償捐贈，資本家怎麼會如此好心？我可以允許卡佩家族將那些生產線衍生出的工廠建立在特蘭西亞的任何地區。

    你們來挑選地址，我們負責規劃用地、出人力和經營與投產建設，卡佩家族可以委任財務官監控這個過程。

    這些工廠在前三年的收益60%歸你們，三年後收歸特蘭西亞總督區所有。”

    “恕我直言，閣下，這個條件我們不可能接受。”

    少校雖然不是個商人，但他做了十年情報人員立刻就嗅出了墨菲的條件中的苛刻，他搖頭說：

    “我的父親甚至會認爲您在開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別急嘛，年輕人，我還沒說完呢。”

    墨菲笑了一聲，隨後加重語氣說：

    “自工廠投產之日起，整個特蘭西亞地區應對黑災戰爭的後勤物資由你們壟斷40%，在黑災完全結束前，我們不會找其他商人，只會從你們這裏進貨。

    我從馬爾科姆教授那裏瞭解到了卡佩家族的發家史，也從翠絲那裏聽說了你爺爺年輕時在卡託地區經營毛料生意時的窘迫。

    他幫了翠絲一個小忙，所以翠絲告訴了他埋葬在安茹地區的一處古老財寶的信息，你的爺爺找到了它並用那筆錢壟斷了卡託地區的毛料和紡織生意。

    當初已家道中落的卡佩家族的轉折也由此而來，時至今日，那裏的幾個紡織廠也是卡佩家族的重要產業。

    當然，我並不是要求您償還這個人情。

    我只是想說，壟斷就是你爺爺那一輩能將卡佩家族經營的風生水起的訣竅，我曾對另一名尊貴者說，戰爭永遠是最賺錢的生意，而卡佩家族是這一行裏的絕對翹楚。

    如果您無法理解這個，那麼”

    “不，我完全可以理解您的意思，也可以理解您所說的收益有多麼巨大。”

    弗雷澤少校的腦子急轉，隨後說：

    “但如果想讓我的父親動心，那麼您或許還得再出一點血，畢竟您也不否認特蘭西亞在黑災戰爭中有覆滅的風險，您需要爲這種風險再額外添置一份‘保險’。

    比如用稅收作抵押”

    “有考慮過來我這裏當吸血鬼嗎？弗雷澤少校，您真的很適合我們這一行，甚至我覺得我們在物理上的敲骨吸髓的手段，相比您這樣有傳承的資本家老錢們來說都顯得過於含情脈脈的溫柔。”

    墨菲非常不爽的回了句。

    他說：

    “前三年減免30%的各種稅收！”

    “50%！”

    少校喊了個一口價，那邊傳來了敲桌子的聲音讓他嘴角咧開笑容，他知道，墨菲領主最終會同意的。

    “第一年，我給你們60%的稅務豁免，之後兩年30%。”

    墨菲在幾秒後沉聲說：

    “但我要的工廠必須在一個半月內動工！我們雙方都沒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了，少校，您和我都知道這一點。賺的再多也要有命花！”

    “那麼，我會將您的條件轉告給我的父親並竭盡所能說服他。”

    少校彬彬有禮的回了句，隨後對墨菲說：

    “現在請將通訊轉入我的米莉安學妹那裏，我有些私人事情要對她說。”

    血鷲迴廊的辦公室中，墨菲眼神詫異的瞥了一眼有些惴惴不安的猩紅執政官，隨後將通訊頻段轉了過去。

    米莉安在好幾分鍾之後才一臉羞愧的返回了辦公室。

    很顯然是弗雷澤少校因爲她隨意泄露自己的個人聯絡方式而以學長的身份狠狠的教訓了她一番，他是出於信任和朋友的名義才把自己的聯絡方式給米莉安的，像他這樣身份的人物最注重個人隱私了。

    “我要提醒你，米莉安。”

    墨菲砰的一聲打開了一瓶香檳，來慶祝他和金雀花王國的基礎諒解協議達成，在爲一會要來辦公室裏慶祝的幾名重要成員倒酒的同時，吸血鬼幽幽的對自己的猩紅執政官說：

    “你要小心這些富家子弟，他們最會騙女孩了，尤其是像你這樣年輕又單純的小可愛，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們吃的骨頭都不剩。我可不想看到幾個月後，你抱着大肚子來找我哭哭啼啼的哭訴你被渣男欺騙的經歷。

    你最好別那麼做，因爲我會狠狠的嘲笑你。

    不過，你現在都是女男爵了，爲什麼不給自己挑選一個姓氏呢？”

    “對呀，我都是女男爵了，還需要什麼姓氏啊？”

    米莉安翻了個白眼，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璽戒，她說：

    “現在他們都叫我米莉安·莫爾蘭，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可是名字不只是用於標記自己的身份，還要用來紀念家人和家族，你不是最崇拜你母親了嗎？”

    墨菲爲自己的得力干將倒了杯酒，他勸說道：

    “把她的名字也加進去吧，這樣聽起來會更好一些。”

    米莉安沉默了幾秒，隨後點了點頭。

    她舉起酒杯。

    對眼前這位從厭惡恐懼到信賴追隨的吸血鬼領主舉起杯子，她說：

    “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就叫米莉安·辛西婭·莫爾蘭了。”

    “嗯，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墨菲也舉杯慶祝。

    在兩人酒杯碰撞的那一刻，辦公室的門打開，嗅到好酒味道跑過來的翠絲非常不爽的叉着腰呵斥道：

    “好你們兩個！揹着我偷偷喝酒不叫我對吧？你們兩給我等着！看我一會就用可怕的靈能法術詛咒你們。”

    ——

    “父親，我回來了！”

    雖然心中對於父親的印象總是停留在兒時那“心理陰影”的程度，但在數年戰爭後回到闊別已久的家族莊園又看到父親親自來到門口迎接他時，弗雷澤少校依然紅了眼圈，上前和已經生出白髮的父親擁抱在一起。

    可別覺得來到莊園門口迎接只是個儀式性的歡迎，就人家卡佩家族莊園這個將一座山容納進去當觀景臺的規模，從主宅到大門口，哪怕是騎馬前進都需要近三十分鍾。

    以里昂伯爵現在的年紀和他的身體狀況，這真的是很不得了的親情顯現了。

    這對父子身後這座莊園在外界一直被叫做“斯坎德培城”。

    “斯坎德培”就是弗雷澤少校的爺爺的名字，也是這座莊園的第一任主人，他是卡佩家族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家主，是弗雷澤的父親里昂伯爵與少校本人都視作偶像並努力追逐其成就的人物。

    哦，對了，這座莊園中心的那座山谷，就是當年翠絲告訴斯坎德培那個古老寶藏的埋藏位置。

    “希維爾家主的千金已經在莊園等了你兩天，那個叫‘碧琪’的姑娘在各方面都非常優秀，或許你應該在今晚的慶祝宴會上與她跳第一支舞。”

    里昂伯爵拄着手杖，在兒子的陪同下走向馬車，他輕聲叮囑了一句。

    少校沒有反駁。

    他知道反駁沒有任何意義。

    在這座莊園裏，父親任何一句不帶問號的話都是命令。

    哪怕他的語氣再溫柔也是如此。

    至於希維爾家族，那是安茹行省本地的排行前三的貴族之家，以盛產忠勇且強大的衝擊騎士聞名，當然，這個排行要把卡佩家族這個巨無霸剝離出去。

    “我會如您所願，父親，不過有一件事我需要和您溝通。”

    在登上馬車前往主宅時，少校將自己的行囊放在腳邊，對看着他的父親把剛剛和墨菲領主的協議說了一遍。

    里昂伯爵沒有打斷，直到兒子說完之後，他才欣慰的笑了笑。

    說：

    “我兒子長大了，懂得爲家族爭取利益並且擁有了遠大的志向與目光，你爺爺的眼光是絕佳的。他在暮年的最後時分，一直說你會做出一番比他更厲害的事業。

    我現在相信了。

    畢竟我在三十歲時可沒有你這樣的決斷與勇氣。

    但我的兒子，你認定特蘭西亞有潛力，現在又面臨黑災的事態下，與其做一筆成功的生意不如做一個人情給那位方興未艾的吸血鬼領主，而既然是人情，不如就更大方一些。

    人情這種事如果讓對方心存芥蒂反而不美，稅負減免沒必要，我們不缺那麼點錢，但特蘭西亞卻很缺。

    嗯，這件事就由你的未婚妻來負責吧。”

    “嗯？”

    少校詫異的瞪大眼睛，他說：

    “可是碧琪小姐乃是一位貴族千金，怎麼能.”

    “她除了是一位談吐優雅的千金外，還是希維爾家族比武大賽的第三名，亦和你一樣是夏爾多工匠大學歷史系的畢業生，現在她主管希維爾家族的一部分對外商業。

    你是我的兒子，弗雷澤，雖然我們的父子關系從你小時候起比較僵硬，但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喜好呢？”

    里昂伯爵神祕的笑了笑，他說：

    “比起吞食無聊的綿羊，我的兒子更希望征服屬於自己的雌獅，和碧琪小姐相處不會讓你無聊的，兒子。只是但願，你已經準備好了你的馴獸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