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特蘭西亞的女人可不好惹

    “你說，我一個平民出身連姓氏都沒有的傢伙，怎麼就突然成爲卡德曼城的猩紅執政官了呢？還混了個女男爵的頭銜和領地唉。”

    剛剛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的米莉安小姐看着手裏的猩紅執政官印璽和另一只手中的女男爵封號文書。

    一時間依然有些不真實。

    儘管這兩樣東西都非常真實的存在於自己手中。

    從今晚開始，她出生的莫爾蘭村那一片以及附近的五個村莊都是她的領地了。

    或許有人會因此不滿，但她手裏這張印着血鷲大公印信的封號文書在特蘭西亞地區還是相當有說服力的。只要血鷲氏族還在這裏一天，那裏就是自己說了算！

    想到這裏，米莉安忍不住握緊了手裏的文書。

    她心中涌現出一股激動。

    年紀輕輕的她才24歲就已經領先了其他同學的職業生涯最少四十年最多兩輩子。

    可惜，父母雙亡也沒有幾個朋友的她，這會卻不知道該跟誰分享這份從天而降的喜悅。

    “嘁，總感覺好像爲了這兩樣破東西我就把自己給論斤賣了.”

    在安靜的夜下城市裏，米莉安小姐頗有些凡爾賽的評價了一下自己剛纔的決定。

    隨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從靈能包裏取出一個樸素的小盒子打開，從裏面拿出了一根有些暗淡的銀白色手鍊放在眼前。

    “媽媽，我做到了！”

    米莉安盯着眼前在月光下折射出漂亮光暈的手鍊，幾秒之後，她將這母親留下的唯一東西放在額頭，帶着微微的哭腔說：

    “我終於出人頭地了！雖然還沒有飛黃騰達，但您離去前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一半，如果您能看到的話，就請和我一起分享這份喜悅吧。”

    “我說，你們特蘭西亞人祭拜先祖的方式就是隨便找個地方就地開禱嗎？這位小姐，麻煩你下次在向母親傳遞心意前，先看一看周圍有沒有人好不好？”

    一個頗爲熟悉的聲音帶着些許尷尬在米莉安身旁響起，讓正在流眼淚的紅髮姑娘一個激靈起身。

    轉過身時，手裏已多了一把猩紅的手銃。

    這還是之前墨菲從阿黛爾那裏拿來交給她防身的武器。

    被槍口指着的弗雷澤少校無奈的舉起雙手，他無視了眼前的危險，語氣淡定的解釋到：

    “我明天下午就要離開這裏，今晚必須趕稿子寫完我的調查報告。但伱們在開慶典很吵，我只能隨便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碼碼字。按道理說，這裏是我先找到的地方。

    所以，被打擾的人也不是你，米莉安小姐。”

    “果然，金雀花王國就盛產你這種鬼鬼祟祟的傢伙。”

    米莉安哼了一聲，收起槍又彎下腰去撿掉落在地面的東西，弗雷澤少校很紳士的上前幫忙。

    但在他看到那條手鍊時，少校閣下的眉頭突然挑了挑。

    這個款式

    總感覺有點眼熟的樣子。

    身爲情報工作者的弗雷澤少校沒有表現出驚訝。

    他將手鍊從地上拿起仔細端詳了一下，將那款式牢記在心，隨後將它還給了米莉安，又把另一只手裏的猩紅執政官印璽遞了過去，還開玩笑說：

    “看來那位墨菲大人看到了你的潛力並已決定重用你，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手裏的應該是爵位文書吧？還真是古老的款式。我依稀記得家族圖書館裏就收錄着類似的文書樣本，這已經是400年前流行的樣式了。

    所以，我現在該稱呼您爲什麼？米莉安爵士嗎？”

    “隨便你，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見識。”

    米莉安對這個曾試圖給自己管理的營地裏找事的傢伙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但身爲同校生的關係又讓她不好發作，只能冷臉相對。

    但弗雷澤少校似乎因爲即將離開的緣故，今夜的談興很濃，他很紳士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對米莉安說：

    “我要回營地去，要不同行？這樣的夜色裏讓一位淑女獨自行走也太不體面，我曾聽聞吸血鬼們是最重視禮儀的種族，但這幾天的觀察下來似乎傳言有誤。”

    “那只是因爲你的觀察對象選的不太對。”

    米莉安順口回答道：

    “墨菲大人和翠絲大公都不是‘正常’範疇內的吸血鬼，但菲米斯小姐則是我見過的禮儀最得體的女性，堪稱楷模。

    可惜你來的不太是時候。

    說起來，少校閣下，您也不是那種見到姑娘就走不動路的人，今夜卻對我如此殷勤。

    是因爲看到我的身份改變，意識到我將在墨菲大人麾下擔任更重要的職責，所以打算提前和我搞好關系，以方便您以後從我這裏刺探情報嗎？”

    “您真是一位睿智的女士，我並不否認我的企圖。”

    弗雷澤輕笑了一聲。

    他瞥了一眼米莉安手中的爵位文書，說：

    “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卡佩家族雖然在安茹地區紮根已經三百多年，但我們的祖先曾是特蘭西亞地區的一位伯爵，正是最初波西亞邦聯成立時的134位貴族之一。

    不怕您笑話，家族內至今還保留着特蘭西亞北部與冰灣地區接壤的一小塊森林的地契。

    正因如此，卡佩家族對特蘭西亞地區的貴族譜系變化挺敏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可能近幾個月內，您就會見到我的家族派出的代表了。

    到時候還希望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給他太多難堪。

    這不代表着任何政治層面的企圖，僅僅是家族與家族之間的友誼聯絡而已。

    在血鷲氏族統治這片大地的四百年裏，西蘭貴族們與這片大地在陰影中的聯繫一直都沒有斷過，這是古老的傳統。

    而且翠絲夫人篤定的說，我爺爺當年的發跡和她也有些關係，我無法確定這些傳聞，但這並不妨礙我對新生的血鷲氏族多一份私人的關注。”

    “原來是這樣嗎？”

    米莉安恍然間點了點頭。

    她之前就聽說過這方面的一些傳聞，只是以前因爲平民身份無法接觸到這一層。

    在弗雷澤這位大家族的繼承人做了介紹之後，她總算是能理解爲什麼血鷲氏族的卡德曼城在被特蘭西亞全境被圍困的情況下，依然能源源不斷的從外部獲得補給了。

    這些貴族們玩的可真花。

    而現在，自己也要踏入這個圈子裏，想想就讓人頭疼。

    “在我看來，這方面您應該多多向馬爾科姆教授請教，他的研究方向可以給您很多良好的建議。”

    弗雷澤少校繼續說道：

    “我其實也能理解您的選擇”

    “哦？”

    米莉安眨了眨眼睛，問到：

    “說說看，讓我看看我在眼中是個什麼形象？”

    “沒您想的那麼糟，所以您大可不必每句話都帶着刺，戰爭已經結束了，理論上咱們雙方已經不是敵人關係，而在黑災將至的大背景下，我們未來沒準還要攜手抗敵呢。”

    少校閣下擺了擺手，如朋友之間聊天一樣朗聲說道：

    “在我看來，您做出服務於墨菲領主的選擇是相當不錯的決定，因爲就我所知，夏爾多大學行政學院的畢業生近些年的就業形勢，嘖，說實話並不樂觀。

    尤其是您這樣的人類。

    想要在十年戰爭的大環境裏找到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很不容易，我也是夏爾多大學的學生，雖然肄業，但我對那座城市很瞭解。

    半身人雖然崇尚科技但他們也有一定的‘種族主義’傾向，就我所知，那座繁華的港口城市，不，整個熱那亞半島大大小小的城鎮裏的高級官員可沒幾個異族。

    您就算留在半身人的城市中，最多也就是被學院安排到某個街道管理處當個低級文員或者被分配到某個邊境小鎮當助理，空耗青春一點點往上爬。

    即便花上幾十年的時間，也未見得能進入城市中高層。”

    “嗯，非常精準的評價。”

    米莉安頗爲欽佩的點了點頭，因爲弗雷澤少校的說法非常準確。

    其實在接受墨菲的工作之前，她也考慮過這一方面的問題，這會便在兩人步行離開廢墟的路上她接着弗雷澤少校的話繼續說道：

    “如果我想要一份更好的前程，那麼我最好的選擇是在完成學業後前往銳意改革的金雀花王國。你們那位年富力強的路易王想要改良王國的統治體系來達到集權的目的，這個過程中他需要大量的行政助手。

    我如果能趕上這趟順風車，興許就能混到一官半職。

    然而我是特蘭西亞人。

    敵國來客的身份讓我在你的國家中能獲得的政治前途很有限。

    如果不能去金雀花王國，那留給我的第二個選擇就是往北方走，去那些北佬的王國裏碰碰運氣。

    但問題是諾德托夫王國的軍事改革尚且才剛剛開始，距離完成少說也得十年的時間，這還是參考了金雀花王國的成功經驗的前提下。”

    米莉安此時就像是回到了學院之中，就如在自己的班上每週的辯論會上與自己的同學們侃侃而談分析大陸局勢時一樣。

    在旁邊弗雷澤少校稍顯驚訝的注視中，紅髮姑娘甩了甩自己的短髮，她輕聲但語氣篤定的說：

    “然而，諾德托夫王國最大的問題不在於軍事，而是它糟糕的行政體制還被相當落後的農奴制拖累。

    我不想把自己評價的過於優秀，不過事實就是我這樣的‘高端人才’到了那羣野蠻北佬的地盤上，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混入宮廷當個教師或者成爲某位土地貴族的行政顧問。

    對我而言，那裏的情況甚至比待在特蘭西亞還要糟糕。

    那裏就像是一潭死水。

    而那位年輕的狼女陛下終其一生或許都難以在這個泥坑中掀起她想要的波瀾。

    我甚至不需要做更多思考。

    我只需要比較一下我在未來可能得到的不同的選擇，就能很輕易的得出一個在我看來相當驚悚的結論。

    那就是雖然眼下在我雖在自己封閉又黑暗的故鄉爲一名吸血鬼領主服務，但留下來反而才是對我而言最有前程的未來。

    我所學的知識能有完美的發揮空間。

    最重要的是，在我的觀察中，墨菲大人在權力方面下放的自由度目前來說.堪稱‘放縱’。”

    米莉安搖了搖頭。

    她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

    於是便用一句打趣的玩笑做結尾，撫摸着手中的爵位文書，說：

    “我還依稀記得某位有過工作經驗的行政課導師曾不止一次感慨道，如果能遇到懂得‘放權’的領主或者上級，那一定好好珍惜。

    因而我感覺從一名求職者的角度考慮，我運氣真的不錯

    你爲什麼不說話？閣下。”

    她看向弗雷澤少校。

    後者正以一種驚訝並讚賞的目光打量這位出身平民的女士，他感嘆道：

    “您對自己所處的情況的分析讓我見識到了夏爾多大學行政學院的校友們的恐怖實力，或許我應該建議我的陛下多多招募像您這樣的人才。

    但我不得不有一個新的疑問，您是爲什麼會介入這一系列事態裏呢？

    一位有天賦的預備役學者，和一名野心勃勃的吸血鬼領主怎麼看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問題的答案很無聊。”

    米莉安在此時走出了城市廢墟。

    她站在腳下這條在星界災難爆發時由墨菲的勇士們和她一起建立的城牆防線上，回望着身後一片寂靜的廢墟。

    她帶着某種無聲的感慨與默哀，低聲說：

    “一個半月前，正在準備期末考試的我被身爲吸血鬼崇拜者的村長父親一紙書信喊回了家鄉，他在卡德曼城爲我物色了一名富商的孩子成爲我的丈夫。

    在踏上離開夏爾多港的蒸汽列車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擺脫這該死的命運，但無常的人生，卻給我準備了一份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驚喜。

    它奪走了我所熟悉的一切！

    隨後又借墨菲大人的手，慷慨的賜予了我新的一切。”

    “真幸運。”

    弗雷澤少校讚歎道：

    “不只是對於您而言，同樣對於那位已經葬身於災難中的富商之子而言也是如此。”

    “嗯？”

    米莉安眼神不善的盯着弗雷澤。

    後者聳了聳肩，輕聲幽默甚至有些過分幽默的說：

    “我可不認爲一名普通的商人教育出的孩子能在婚姻中壓制住您這樣傑出的女士，正如我不認爲一名生活在特蘭西亞地區的血僕村長，可以教育出您這樣優秀的人格。

    您的母親一定是一位同樣傑出的女士。

    真遺憾未能拜訪。”

    少校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米莉安手中那款式熟悉的銀色手鍊上，他眯了眯眼睛，隨後露出笑容，說：

    “期待您的所有潛力都被發掘出的那一天，我相信那時候的您一定可以名揚大陸！雖然您選擇了特蘭西亞來施展您的才華，但請不要忘記您在並不遙遠的安茹地區還有我這樣一位不算很熟，但最少能說上話的朋友。

    當然，如果您對自己的人生還有第二份規劃的話，那麼我可以用卡佩家族的名義保證，金雀花王國可以爲您提供.”

    “不必了，謝謝您的好意，不管您是出於什麼理由發出的邀請。”

    米莉安非常得體的向弗雷澤少校點頭致意。

    但她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我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君主，他的野心與他的意志便會成就我前進的人生方向，正如您有您的國王，而我有我的領主。弗雷澤閣下，您是一位真正的紳士。

    因此在您的人生需要第二份選擇時，請別忘記，您在特蘭西亞也還有我這樣一位可爲您慷慨的安排一份保安工作的朋友。

    我相信，以您的天賦，您絕對會成爲這片大地上最優秀的安保人員。

    沒有之一！”

    “哈哈哈哈”

    如此辛辣的迴應讓少校愣在原地隨後朗聲大笑，米莉安也輕笑了一聲準備告別。

    但下一刻，弗雷澤少校做出了一個獨特的手勢，他取出了他那只精工的矮人戰壕槍，以嚴肅的姿態雙手遞給了米莉安，他說：

    “特蘭西亞地區的古老貴族們在第一次黑災發生前就有這樣的習俗，他們會爲自己看重的朋友贈送足以保護友人的武器以作爲友誼的開端。

    關於黑災將至的消息你我皆已知曉，米莉安女爵，我相信您會比我更需要這把‘鐵錘衛士’。”

    “我確實很需要，我的故鄉讓我至今都沒有太多安全感，但來而不往非禮也。”

    米莉安並未拒絕，而是將自己靈能包中的猩紅手銃取出遞給了弗雷澤少校。

    她低聲說：

    “除去政治因素，您確實是一位不錯的校友，願它能如保護我一樣保護你。”

    弗雷澤少校眼神古怪的接過那把精緻的吸血鬼風格六輪手銃。

    他檢視着這精良的武器，說：

    “以前的學妹都會一臉嬌羞的送我玫瑰，現在的學妹則嚴肅滿滿的送我手槍，嗯，看來我大夏爾多工匠大學的學子們依然武德充沛。

    它有名字嗎？”

    他問了句。

    米莉安翻了個白眼，轉身瀟灑的登上衛兵牽來的戰馬，說：

    “它只是一把武器，它不需要名字，少校，少讀點三流騎士，浪漫主義騎士的風格已經不適合眼下這個時代了。

    祝您晚安。

    也祝您回家時一路順風。”

    說完，米莉安女爵便在四名營地守衛的護送下離開了城市廢墟消失在了夜色中。

    弗雷澤少校目送着自己傑出且瀟灑的學妹離開，他看了一眼手中精緻的手銃，聳了聳肩，對這精緻且陰鬱華麗的武器說：

    “那麼，以後我的安全就拜託你了，米莉安小姐。

    請容我借用那位奇奇怪怪的帕蘭諾領主的口頭禪爲今晚的交談做個結尾吧，唔，黑暗大地上誕生的驕傲玫瑰，何等美麗之物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