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燎原之勢!不過是些卑賤竈戶罷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朕聞上古字數:4630更新時間:24/06/26 16:28:39
    好大的官威啊!

    身穿六品鷺鷥服,就可以縱橫地方了。

    這還確實是這樣,畢竟大明朝的知縣,都只是正七品。

    大明朝實行的官制是九品十八級,官員的俸祿待遇都與品級相掛鉤。

    具體到縣這個行政機構,以賦稅多寡爲標準,分爲上中下三等,但縣的最高長官一律叫知縣。

    除了京師附近的幾個要縣知縣品級爲正六品外,其他知縣都爲正七品。

    也就是說,眼前這位長蘆運司的判官大人,品秩比之尋常知縣還要高出一級,人家自然有這個資格與底氣,在一羣什麼都不懂的黔首愚民面前擺擺威風。

    王文慶冷眼看着湯昊,心裏面總覺得不安。

    這種不安來得很沒道理,畢竟眼前這人哪怕魁梧得不像話,可他只是穿着粗布麻衣,不是什麼權貴子弟。

    偏偏這人一副超然氣度,面對自己的呵斥無動於衷,甚至還敢出言嘲諷。

    但是,王文慶能怎麼辦?

    從年幼勤學苦讀開始,他的一生就已經被家族給安排好了,哪怕是個同進士,也可以安排到既定的位置,給家族帶來利益。

    湯昊也不廢話,對着迎面衝上來的衙役就是一腳,直接選擇了動手!

    一時間,慘叫聲響徹全場,不絕於耳。

    王文慶就是個同進士,幸虧得了家中族內的長輩提攜,利用人脈走動關係,這才得以外放一個中等縣爲官,做了三年知縣後,政考爲中等,不好也不壞,隨即又是家中族內長輩提攜,將他調到了這長蘆運司做了個判官大人。

    同進士,就好比“如夫人”。

    所以雖然這“同進士出身”也勉強算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只是名次靠後而已,但是這身份着實令人尷尬。

    畢竟會試殿試的名次擺在這裏,已經彰顯出了考生自身才華,要是他們真有實才,也不會落得個同進士出身了。

    王文慶也不想做個貪官污吏,奈何形勢比人強,他區區一個同進士,只能隨波逐流。

    這“如夫人”,就是達官顯貴們安慰妾室小老婆的話語。

    就比如說這長蘆運司,上到都轉運使下到經歷知事,每個人背後都站着一個士族大族,而整個運司也成爲了士紳縉紳利用鹽引謀利交易的場所。

    夫人生的兒子是嫡子,將來可以繼承家業,小妾生的孩子是庶子,將來只能給嫡子當狗!

    這就導致,同進士出身的新科進士,地位很是尷尬。

    “大人,這人不是我們下河村的啊!”

    有的人跪久了,膝蓋徹底軟了,哪怕上手去扶,那都扶不起來!

    原本“伸張正義”的湯昊,此刻反倒是成了衆矢之的,飽受竈戶鹽丁的指責!

    “對啊青天大老爺,他是逃荒來的流民,不是我們下河村的人啊!”

    正七品升爲從六品,僅僅只是提升了半步品級,而且這運司又是出了名的利藪之司,尤爲污濁之甚,正常官員都不願意被調任運司,平白污了自己的賢名清譽。

    同進士,如夫人,人盡皆知。

    所以,王文慶就不得不來走這一遭了,教訓教訓這些不聽話的卑賤竈戶!

    “本官再說一次!”

    同樣的道理,同進士和進士,那也不一樣。

    但實際上不過是點明你只是像夫人罷了,根本就不是夫人,要做夫人,你才“萬里長征”只邁出第一步!

    夫人和小妾,那身份地位能一樣嗎?

    見到這一幕,湯昊忍不住苦笑着搖了搖頭。

    “肯定是從其他地方流竄過來的盜匪,所以才敢這樣無法無天……”

    這幾日長蘆鹽場不太安寧,竟然多次出現了竈戶鹽丁毆打官差衙役的惡劣現象。

    “藐視官府,形同謀反!”

    王文慶只是輕飄飄一句話,竟然就逆轉了局勢。

    一甲三人則是立即授職進入翰林院,基本都會被選爲“庶吉士”,即儲備相才,正式步入了中央朝堂爲官,有着天下讀書人盡皆羨慕的錦繡前程。

    “本官倒是想要看看,你們這劉家鎮下河村,是不是真想全村連坐!”

    這一次湯昊沒有殺人,比較溫柔地打斷手腳,有一個算一個,先斷手再斷腳。

    二三甲進士如欲授職入官,還要在謹身殿再經朝考次,綜合前後考試成績,擇優入翰林院爲庶吉士,或者是前往六部百司觀政學習。

    “一人謀反,全族全村連坐!”

    “而謀反則是誅九族的死罪!”

    字面上就是說,你在我這裏“如”同“夫人”一樣,不會受到任何歧視,也不會有任何區別對待。

    但位列三甲的同進士,想要點翰林,基本上不可能。

    而且同進士出身的新科進士,畢竟技不如人名次落後,大多都會外放爲地方官或者去六部百司做個刀筆小吏,慢慢熬資歷向上爬,仕途不算太好。

    立刻就有人爲了活命,選擇出賣湯昊。

    稍稍自尊自愛之徒,都會將“同進士出身”當作一種不能一洗了之的難言之隱,不願提及。

    鹽場可是運司的根基,竈戶鹽丁老老實實地煎鹽煮鹽,長蘆鹽場才能正常運轉下去,士紳縉紳才能繼續利用鹽引謀利。

    只是他也不怪這些竈戶鹽丁,沒什麼好責怪人家的,活這一輩子確實不容易。

    那麼,此人的底氣,何在?

    作爲運司判官,王文慶也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準確一點來說,是同進士出身。

    隨着王文慶一聲低喝,周遭竈戶鹽丁頓時就慌了。

    所謂“同進士出身”,意思就是“不是進士,但按照進士身份對待”。

    眼見他如此兇狂,王文慶一時間也不由慌了神,急忙喝令身旁的官兵全都衝上去,一定要殺了這個狂徒。

    官兵好歹是配着刀的,就算你一人再如何驍勇,但雙拳難敵四手,也不可能是這二三十個官兵的對手。

    然而很快王文慶就意識到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湯昊解決這些傢伙,根本就沒耗費什麼力氣,一拳一個砸過去,不是面門崩裂就是斷手斷腳,瞬間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至於那些拔刀的傢伙,他也沒有慣着,隨手拎起一人當做兵器來回猛砸,還沒一刻鍾時間,二三十個官兵全都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湯昊一把扔掉了手中鮮血淋漓的人形武器,然後衝上前揪住了王文慶的脖子。

    後者驚恐萬分地大喊大叫,還想着喝退湯昊。

    “要麼閉嘴,要麼死!”

    湯昊冷冷地喝道。

    王文慶立刻就閉上了嘴,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其餘一衆竈戶鹽丁,早就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傻了。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外來人如此兇狂蠻橫,還敢擒住了官老爺!

    這不是要把大家全都往絕路上逼嗎?

    湯昊拎着王文慶,踹了地上一個官兵一腳。

    “就你,回去求援,就說整個長蘆鹽場的竈戶鹽丁全都造反了!”

    這官兵愣住了,滿臉驚恐之色。

    造反?

    真要造反?

    而且你放我回去求援什麼意思?

    “滾!”

    湯昊不耐煩地踹了這傢伙一腳。

    官兵這才連滾帶爬地跑了,頭也不回地回去報信。

    等他走後,湯昊轉過頭冷眼看着這羣議論紛紛的竈戶。

    “閉上你們的嘴!”

    “誰敢嗶嗶賴賴一聲,我就宰了他!”

    此話一出,衆人頓時全都安靜了,滿臉驚恐地看着湯昊。

    “怎麼樣呢?”

    “現在人我打了,官我抓了!”

    “伱們覺得朝廷官兵來了,會聽你們這些卑賤竈戶的解釋嗎?”

    湯昊滿臉鄙夷地譏諷道:“他們不會,他們只會殺良冒功,將你們全部視爲亂匪論處,全部砍掉腦袋,然後拿着你們的腦袋去邀功請賞!”

    “要想活命,你們只有一個選擇,拿起你們的菜刀棍棒,反抗這狗日的世道,聽明白了嗎?”

    全場鴉雀無聲,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動,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吭聲。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劉大山的妻子硬着頭皮,顫聲問了一句。

    “日天兄弟……你真要……造反?”

    “造反?哈哈哈!”

    湯昊大笑不止,只是這笑聲很是諷刺。

    “我說過了!”

    “他們這些狗官代表不了朝廷!”

    “你們家中誰還留有《大誥》,把它找出來翻出來,擺在這些狗官面前,你們看他們敢不敢動?”

    《大誥》!

    這是太祖朱元璋親自寫定的刑典!

    明初洪武十八年,朱元璋發佈《大誥》,也就是整理這一年審判貪腐方面的重大案件,以誥文的形式向全國發佈,告誡官吏們,不要重蹈覆轍,此後更是四編《大誥》,推行全國。

    這《大誥》可是太祖高皇帝親自編寫,並且依靠政權在明國推行,是以傳播範圍極其廣泛。

    而且太祖高皇帝規定,“一切官民諸色人等,戶戶有此一本,若犯笞杖徙流罪名,每減一等,無者每加一等,所在臣民,熟觀爲戒”,“務必家家有之,敢有不敬而不收者,非吾治化之民,遷居化令歸,的不虛不”。

    甚至,百姓手持《大誥》,可以直接進京告御狀!

    窮苦出身的朱重八自然知道“天高皇帝遠”的這個道理,有些官員在地方上橫徵暴斂,百姓深受其苦。

    於是朱重八同志下旨,鼓勵地方上百姓進京告御狀,甚至允許百姓將官吏逮捕,押送南京,然後交給他親自處理。

    百姓可以逮捕官員,這放在古代任何一個朝廷,那都是相當炸裂的事情!

    畢竟,官員身上可是披着朝廷的皮,代表着朝廷的臉面,而這種行爲無異於是弱化了朝廷的威嚴,但朱重八同志偏偏就這麼做了!

    當時交通條件落後,從地方到京城要路過不少關卡,百姓經常受到官吏們阻攔,甚至是勒索、逮捕。

    爲此,朱元璋再次下旨,“其正官、首領官及一切人等,敢有阻擋者,其家族誅”。

    洪武十九年三月,嘉定縣百姓入京告狀,結果在淳化鎮遭到巡檢、弓兵的勒索,這件事後來被朱元璋得知,明太祖勃然大怒,將阻攔的官吏斬首示衆,滿門抄斬!

    可惜的是,大明只有一個愛民如子的朱元璋,這之後的建文皇帝朱允炆、永樂皇帝朱棣等等後續帝王,全都十分默契地通過各種手段降低《大誥》影響力,尤其是在土木之後文臣縉紳把持朝政,這《大誥》直接就被他們給取消掉了神聖性。

    不到一百年時間,一度家藏人誦的四編《大誥》在明國影響不斷變小,直至徹底歸零。

    現在湯昊開口提及《大誥》,大部分竈戶鹽丁甚至全都是滿臉茫然,根本不知道湯昊在說什麼東西。

    還是劉大山的妻子反應了過來,急忙開口道:“我家有!大山曾經跟我說過,這是可以保命的東西,他花了很多錢才買來的……”

    “很好!”湯昊笑了,笑得很是開心,“勞煩嫂嫂去取過來!”

    《大誥》在手,凡事不愁。

    他倒是想要看看,這長蘆鹽場的運司官員到底有什麼能耐!

    隨着湯昊暴打官兵,將運司判官王文慶給扣了下來,整個長蘆鹽場瞬間就沸騰了。

    湯木、常闊海等人也沒有閒着,紛紛開始了出手,暴打一衆潑皮衙役,指引竈戶尋找《大誥》,號召所有竈戶鹽丁全都團結起來,一同反抗這個狗日的世道!

    一時間,整個長蘆鹽場瞬間停擺,他們早就受夠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日子。

    明明勤勤懇懇地每天煎鹽煮鹽,從天不亮就忙活到夜裏,卻還不夠繳納那些苛捐雜稅,還要飽受官差衙役的欺凌,甚至連自己的妻女都保護不好!

    這種被奴役的日子,他們是真真的受夠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旦燎原,便勢不可擋!

    很快長蘆鹽場的動靜,傳遍了整個天津衛。

    現任長蘆運司都運使,名爲宗鉞,弘治年間以戶部郎中升任,從正五品升至從三品,職比地方三司最高長官,可謂是一步登天。

    宗鉞乃是成化十四年的進士,出身蘇州宗氏,不折不扣的書香門第,是以高中進士後得以青雲直上,奈何最後卻偏偏被調爲這運司都運使,平白斷送了大好前程。

    時至今日,宗鉞已經履職近十年,曾經熱血澎湃的新科進士,此刻早已淪爲了大腹便便的運使大人。

    聽聞鹽場裏面那些卑賤竈戶暴動,宗鉞沒有絲毫慌亂之色,依舊神情自若地揮筆就墨。

    直到他將最後一筆寫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幅筆墨可不便宜,價值萬銀呢!

    宗鉞掃了一眼管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不過是些卑賤竈戶,值得大驚小怪嗎?”

    “請天津右衛的陳將軍出手,帶兵過去鎮壓即可,將鬧事者宰了便是!”

    “這些武夫丘八平日裏收了我們這麼多的銀子,難道是白白養着他們的嗎?”

    有人鬧事,這算不得什麼。

    畢竟鹽場利益驚人,有些勢力對利益不滿,攛掇慫恿竈戶鬧事,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宗鉞做了這麼多年的都運使,什麼腌臢手段沒有見過。

    既然敢鬧事,那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