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9：愛麗速子：有錄播嗎？

    清算是一種儀式，雖不意味着新的開始，但卻絕對代表着一種結束。

    莫里森.林頓一度認爲自己距離這個詞着實相距甚遠，因他不曾揹負債務，也不曾奪人所愛，即便是在幹着保全公司這樣暴力的工作，也鮮少遇到尋仇之類的煩惱。

    待到天門之城的事件一出，其存在方式淪爲電子幽靈之後，他便更是一幅‘塵緣已了，只餘網絡戰場’的模樣，每天或在遊戲世界遨遊，隔着屏幕圍觀養子的奇妙冒險，生活也算輕鬆愉快。

    雖然時不時就被逆子操作還原氣暈表情包，但實際也是父子相處的日常一景。

    儘管這樣的相處方式在外人看來時常有些出格，但真正熟識這對父子的人都會覺得這反而是父子感情好的表現。

    沒誰會真的認真，也沒誰會真的動怒，久而久之，甚至能讓莫里森忘記一切最初的模樣，彷彿父子倆從一開始就是如此親密，直至此刻。

    ——他瞧見了那位漢娜小姐眼中的憤恨。

    一點爛話都飆不出來，幾十年前被迫學會的社交話術更是扯不出一點，他就像是驟然被潑了一盆冷水，便從那輕鬆溫暖的夢中醒來。

    卻只能沉默。

    委實說來，他和對方並不熟。

    對記憶刨根問底的結果，也不過是收養奧默那天過來，有與對方問候客套過兩句。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也是今天以前的唯一一次見面。

    甚至沒邊上那個叫雅辛的怪胎吸血鬼見得多，這傢伙好歹在最初幾年煩過好多次自己，每次都是這樣惹人煩的嘴臉。

    這麼算來，這女惡魔甚至這麼多年以來都沒過來探望過，他大可以直接將對方視作‘你勾八誰啊’的路人，尤其這次還是對方先邀請自己依附設備，結果卻回頭就露出這幅神態來。

    莫名其妙——他或許該這樣判斷，只當對方是個突然闖入生活帶來晦氣的女惡魔。

    可他做不到。

    倒不如說，自打他在面對那同族與敵對種族的謾罵嘲諷卻無話可說時，別說‘無視’，所有的選項都在這一刻消失，只剩被清算一途。

    這是陷阱嗎？

    當着孩子的朋友、女友的面羞辱自己，他們是想就此獲得什麼嗎？

    他一度在僵立中這麼想過。

    保全公司工作的吸血鬼，早年時常受到僱傭者的刁難，這時候只需要站着沉默就可以了，這是前輩的教導，也是他後來傳承給後輩的教育，同時也是烙入他精神的習慣，讓他雖無言，卻也以對這些傢伙的不滿，抗拒着那確實勾起的歉疚。

    可在這最後的最後，他又瞧見了那位漢娜小姐的目光。

    那是他熟悉的目光。

    他上次看到這樣的目光，是在天門之城，是在那孩子看向機械哥斯拉的眼中。

    那是並不猙獰，卻格外冰冷的意志。

    是恨意的一種表達，在一開始時，還尚且並不明顯，可她終歸是沒能忍到最後。

    是因爲自己的沉默嗎？

    還是單純就是在忍受着與自己交流的難受，最終還是忍不下去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迎接這種目光的一天，且這目光還是如此的突然，來自一位分明只見過一次，若無這次邀請他都想不起來的女性惡魔。

    只是無論如何，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沒有眷屬，同時也和親代沒有怎樣親密的關係，即便有與他人維持過一陣肉體關係，也談不上愛憎的百歲吸血鬼，在人際上的情感着實有着不輸昔日養子的空白。

    但百年的人生，也的確是給過他一些不曾體驗，但卻司空見慣的收穫。

    從這層角度而言，他與奧默的確像是一對父子。

    都是在看別人的人生來充實自我，區別僅在於奧默在有意識地，主動的，如飢似渴的收集他者的故事，而莫里森對此並不上心。

    他只是活了九倍於奧默的歲數，哪怕沒有專門去蒐集，也道聽途說、偶然瞥見不少。

    這也正是長生種們最爲人刻板印象的優勢。

    憑着這份優勢，思緒亦不算慢的莫里森，便已反推出了那恨意的反面。

    所以他仍是沉默。

    不僅是因爲對方愛着奧默，更是因爲他的腦海驀然閃過一個疑問：

    自己有像她那樣地愛那養子麼？

    甚至再退一步，自己算愛他麼？

    回想過往，回想那養父與養子間的無數相處畫面，溫馨得好似真父子的時候不少，但要體現‘愛’這一要素，卻似乎只有那天門之城時的復仇，還是養子單方面的情感流露。

    不知何時起，那小兔崽子已經把自己看得那麼重了，反觀自己…沉溺於遊戲，又或是自顧自的奮起，又因養子勢力的壯大而自顧自放棄，不去再提，再到養子又給自己報了個補習班，而自己便順應那安排去，時不時又厭煩逃個學……

    有人活着活着就把自己活成了兒子，但且不談這番生活日常有多兒子，那生前不曾細想，死後也無法以一團數據的方式捫心自問的吸血鬼，難免在此刻陷入遲疑。

    更在這份遲疑中，輕而易舉的被對方比了下去。

    事已至此，唯有順應一途。

    何況他也的確需要保證養子沒發現自己逃課來關注事態發展，更不想在養子身邊人面前被這樣任人辱罵——但是……

    就這樣跑掉，算對麼？

    有什麼不對的，奧默身邊人都見過自己和他的互動，要丟的臉早被丟光了。

    他本應退去，可腦中又想起那句：‘注意言辭，你這樣也是在侮辱小奧默’。

    那個女人爲什麼會忽然讓同伴閉嘴，原因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不是麼？

    自己不論如何，都是奧默的父親，有界門區資料庫認證，就連眼前這幾個傢伙也同樣認可。

    站在他們面前的自己，也不只是莫里森.林頓，更是那小兔崽子的父親。

    “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傢伙……”他擡手按了按後腦，在終是不耐煩的語氣中。

    也在一衆人的詫異目光下。

    “…你還敢說這話？！”

    那吸血鬼率先額前暴起青筋，着實讓人分不清他與一旁的狼人誰脾氣更火爆。

    “對啊，這下我們應該動手了吧！漢娜！”

    “不，讓他說完，”那修女說着，繼而扭頭看來，眉頭抽搐，“你想說什麼？”

    她是真的連多看自己一秒都是折磨啊……將她那神情細微之處都收入眼底的莫里森，只是在心頭如此嘆息着的同時，姑且給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多加了一句。

    “我想說的是，作爲奧默的養父，我能感受到各位對他的關心，對此我要謝謝各位。”

    “哼。”狼女再次抱臂。

    “你現在裝慫也沒用。”吸血鬼更在叫囂。

    “……”沉默的修女，只是厭惡更甚，似是覺得受到了侮辱。

    “但謝完之後，我就得說，我領養了奧默這些年以來，有過不足、有過愧疚，是該對他表達，但關你們屁事！！”

    他豎起了中指，朝着三人，在這爲之一靜的空氣中，也在兒子手下那位叫做美浦波旁的女孩手機半空。

    女孩的手很穩，沒有絲毫的顫動，他的動作也很穩，兩手的手勢一同展示着最直接的意志：

    “是我領養了他，不是你們！”

    “我和他互相照看這麼多年，你們又幹了什麼？”

    “跑來我這兒耍脾氣，欺負亡魂開心麼！還是說要給我展示你們的不甘？憤怒？真可笑，我是奧默的養父，不是你們養父，我他媽的不慣你們！！！”

    ……

    寂靜。

    在這份延長的寂靜中，是驟然混亂起來的氣流，在那吸血鬼與狼女的身邊激盪堆疊。

    “住手！”

    那修女率先擡手作止，只是還未見到成效的瞬間，對面的波旁提起金古橋的卡片，切列尼娜雙手交錯握住了劍柄，茜更是早已將手探入挎包，唯有厄爾蘇拉在邊緣遲疑了兩秒，手中也捏着一道懷錶。

    “這是什麼陣仗？”

    也是在這時，有人光明正大的推門而入，望着針鋒相對的兩方。

    然後晃了晃手裏拎着的大包小包。

    “放完之後我也能加入嗎？”

    一千加更昨天塞了，不論今天有沒有到，我都得昏睡再說。

    這幾天動輒3k、4k越睡越晚，暫時的不自律得這麼抽空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