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聞她的脣

    「沈夜哥哥，你也接受了我的擁抱呢。」

    「雖然這個結界阻擋了一切術法，可我擁抱你的時候，那個術就種在你身上了。」

    「如果你現在捏碎她的長命鎖，我可以考慮不殺你。」

    「不然就別怪我無情了。」

    沈夜認真聽完，正要說話，忽然愣住了。

    他看見宋清允說完這些話，忽然開始流淚。

    淚水不斷從她臉頰滑落。

    她無法抑制地捂着臉，彷彿絕望到了極點。

    假惺惺？

    還是別的什麼？

    總之，她隨時會出手了。

    ——宋家子弟不能互相殘殺。

    所以她可以殺自己這個護法——

    也只有這個時刻——

    護法一死，宋音塵就死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苦心尋找出來的bug？

    一切正是時候。

    可她哭什麼？

    身後紅音寺裏傳來一道道震動四野的響聲。

    看來宋音塵正在接受考驗了。

    而在自己對面，宋清允已經落在了這片山崖上，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我要——」

    「要殺了你！」

    她的狀態非常奇怪。

    一邊跑，一邊喊，但卻斷斷續續，走走停停，彷彿在抗拒着什麼。

    好機會！

    她的狀態不太對。

    正是擊殺她，爲所有人報仇的機會！

    沈夜反手取出夜幕劍，怒喝一聲：

    「死！」

    他縱身朝對方衝去。

    宋清允見狀立刻擡起了手，開始施展一道術訣。

    可是她的狀態不太對。

    術訣起了幾次，都突然頓住，不得不重新再次施展。

    機會！

    沈夜速度越來越快，終於衝到她面前。

    這一刻。

    就連紅音寺裏的震動聲也停住了。

    宋音塵的聲音帶着一縷哭腔，尖聲道：

    「沈夜哥哥，替我殺了她！」

    夜幕短劍高高揚起——

    宋清允手上的術訣依然沒有成形。

    勝負，恩怨，生死，都到了最後結束的時刻。

    異變陡生——

    沈夜一把拍散宋清允的手訣，然後做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湊上去在宋清允的脣邊聞了聞。

    下一瞬。

    短劍悄然消失，沈夜一手抱着宋清允，一手用力捏住她的手腕，整個人衝向懸崖，高高躍起。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沈夜高聲喊道。

    黑紅色的鬼火機車凌空出現，接住正在下落的他，以及他手上拎着的宋清允——

    引擎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機車如同黑暗中的一道烈焰，載着兩人，瞬間便衝飛出去。

    加速。

    加速。

    加速！！！

    機車在浩渺的黑暗煙塵中穿梭如電，越過一個個巨大的、黑暗的神靈遺骸，如電射一般朝着更遠的盡頭飛去。

    「快離開紅音寺的‘淨土"範圍了嗎？」

    沈夜將宋清允按在座椅上，低聲問。

    宋清允停止了哭泣。

    她的神情有些痛苦，但在這痛苦中，卻偶爾變幻出一縷真切的喜悅。

    喜悅……

    太過陌生的詞……

    她吃力地喘息着，彷彿在抑制什麼，臉上表情變幻不停，口中卻以難以置信的語氣說：

    「快了！」

    沈夜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她是我，而我是她？」宋清允問。

    「我給你們買了糖葫蘆。」沈夜說。

    「嗯？」

    「你吃了，她沒吃，而且把糖葫蘆遞還給了我。」

    「啊？」

    「剛纔我聞了一下，你脣間有糖葫蘆的氣味。」

    「……就因爲這個？」

    「這還不夠？」沈夜反問。

    他扭動屁股，伸手從褲襠裏取出一個手機。

    手機取出來的時候，他臉上那苦大仇深的表情爲之一鬆。

    「就算能改變我的記憶，可是改變不了我身體的感受。」沈夜冷笑道。

    「什麼意思？」宋清允有些懵了。

    「我曾在考試中，拍視頻取證的時候，被魔主崩碎了手機。」

    「事後痛定思痛，我又買了兩部手機。」

    「一個賬號，兩部手機，裝了數據實時傳送的軟件，這樣一來，就算一部手機被崩碎，另一部卻不會受影響。」

    沈夜直接打開手機，展現出一段視頻。

    中州城。

    當三人離開店鋪，跨出門的瞬間。

    四周所有人都不動了。

    沈夜和宋音塵也無法動彈分毫。

    宋清允一把提起宋音塵，將她放在外面的長椅上，順便幫她整理了下衣袂和妝容。

    「妹妹……這麼多年，你都沒有自殺，竟然堅忍地活到了現在，實在是讓我驚奇。」

    「終於，還是到了結束的時候。」

    「你殺死你的護法，又或被你的護法殺死，都與我無關，不是嗎？」

    她站起來，走到沈夜面前，將他脖子上的手機摘下來，看了一眼。

    「拍視頻？有點小聰明，但不多。」

    手機被她收走。

    然後——

    她走到輪椅前，坐下去。

    這一刻。

    她就是宋音塵！

    「妹妹啊，等你一死，我將繼承宋家的鎮世神器，完成神譜的最後一步。」

    「——世界在我手中。」

    她伸出一隻手，捏了個術訣，另一只手卻把沈夜的手機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視頻結束。

    「宋清允」怔了怔，失聲道：

    「我想起來了！剛纔在商鋪裏，你買了一根手機繩，把手機掛在胸口，那個時候就開始拍了麼？」

    「對。」沈夜指着手上的這一部手機，驕傲道：「這個備用機很大，我忍着，卡在褲襠裏。」

    「這樣一來，就算忘記了手機被偷的事，身體上傳來的不適感，也會提醒我看一下褲兜兒裏有什麼！」

    「宋清允」看了一眼他的褲襠，捂着發紅的臉，小聲說：

    「不愧是沈夜哥哥。」

    「那當然！」

    前方一片光亮。

    鬼火機車迎着光衝過去，瞬間越過黑暗，穩穩落在一片開闊的廣場上。

    一行微光小字立即冒了出來：

    「當前已脫離‘淨土"區，一切屏蔽手段從你身上剝離。」

    沈夜立刻看到宋清允的頭上冒出來一行詞條：

    「？？？？？？？」

    ——她果然是宋音塵！

    剛纔那個進入紅音寺的，其實是宋清允！

    沈夜擡起手，展示着那根長

    命鎖，問：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在她手上？」

    「她原本沒有這麼強的，可是最近她已經能借九位邪神的力量，不斷修改我的記憶，所以才能當着我的面，拿走這根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宋音塵說。

    沈夜看着那根長命鎖。

    自己成爲了宋音塵的護法，然後與宋音塵生死相搏。

    這就是宋清允的手段麼？

    「現在她攻擊不到我們了吧。」

    「嗯，脫離範圍了。」

    「所以——剛纔其實她在不斷篡改你的記憶，是嗎？」沈夜問。

    「她把她的記憶全部給我了，讓我誤以爲自己是她，正在行她的事。」女孩說。

    沈夜陷入沉默。

    如果……

    自己睡醒之後，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卻接受了一段其他人的記憶。

    自己會瘋？還是會崩潰？

    還是什麼都察覺不到，作爲那個人，生活下去？

    沒有答案。

    ——只是想一想都覺得滲人。

    「可是你能反抗這種篡改。」沈夜說。

    「對，所以你看到我雖然成爲了她，在做她想做的事，但一直在苦苦對抗。」

    「沈夜哥哥，幸好你分辨出了真假！」

    女孩露出欣喜的笑容，雀躍如孩童一般。

    在她四周的虛空中，一片片七彩之羽的幻影次第浮現，如夢似幻。

    ——她是真的宋音塵！

    「來！」

    宋音塵握住了沈夜的手。

    一瞬。

    沈夜腦海裏出現了一段陌生的回憶畫面。

    這次就不是視頻了。

    那段被篡改的視頻變成了真正的回憶，浮現在腦海裏。

    沈夜猛然睜開眼，長長的出了口氣。

    真的好險！

    他正要再說些什麼，忽然心有所感，朝那密佈黑暗的來時路望去。

    一道浩渺洪亮的鍾鳴聲遠遠傳來。

    ——是紅音寺！

    「沈夜哥哥，我也要去紅音寺了。」宋音塵說。

    「爲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沈夜不明所以。

    「我姐姐找到了一種禁術，可以激活那些懸浮在半空的上古神靈之骸，讓它們成爲異世界邪神的全新身軀。」

    沈夜猛然想起了悲泣魔獄之主。

    「無論你們誰輸，我都會贏。」

    這是它的話。

    所以它加入了宋清允那一邊？

    宋音塵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旦她成功獲得我們宋家的鎮世神器，就可以爲邪神賦予這些身體！」

    「到時候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將再也無法對抗她。」

    「——所以我也要開始接受傳承考驗！」

    「我要奪神器！」

    「可是她的記憶篡改之術怎麼辦？」沈夜問。

    「剛纔那一聲鐘響，代表她正式開始了考驗——」

    「那是我宋家最高傳承的考驗，她在一個獨立的空間，幾乎無法顧及外面的事，否則早就追來了！」

    沈夜屏住呼吸。

    似乎……

    只能讓她去試一試了。

    「沈夜哥哥，你能爲我護法麼？」宋音塵說。

    「怎麼護法？」沈夜問。

    「活着。」

    宋音塵說下去：

    「我的長命鎖在你身上——當我挑戰傳承的時候，我的命就

    會寄託在你身上，只要你活着，我就活着。」

    「我做你的護法，你就可以專心接受傳承的考驗？」沈夜問。

    「是。」

    「如果我死了？」

    「那我也死。」宋音塵看着他，眼眸如水。

    「我不會死的，」沈夜揉了揉她的頭，「努力應考，沉着冷靜，你一定可以贏。」

    宋音塵嘴角微翹，輕輕抱了他一下，轉身走出幾步，踏上一條憑空出現的紅色錦鯉，朝着黑暗深處穿梭而去。

    這裏只剩下了沈夜。

    他忽然有所感應，朝黑暗深處望去。

    就在剛纔。

    有什麼東西來了。

    「出來。」

    沈夜平靜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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