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千里不留行

    人間武道集團大廈。

    地下室。

    沈夜蹲坐在屍體旁，以手託腮，默默發愣。

    回想起自己請求再來看一眼屍體時，電話裏錢如山那奇怪的語調，沈夜不禁也有一些覺得說不過去。

    ——作爲一個少年，喜歡跟屍體呆在一起，號稱是尋找線索。

    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但是沒有辦法。

    現在已是傍晚時分。

    也不知道蕭夢魚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自己必須來問一聲。

    “四周沒有人。”

    大骷髏悄聲道。

    沈夜點點頭，望向那具刺客屍體。

    “再來聊聊？”

    他開口道。

    屍體睜開眼睛，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說道：“你想聊什麼？”

    沈夜問：

    “洛家的蕭夢魚是一名劍客，她對上‘剝皮者’，勝算如何？”

    “蕭夢魚？我聽說過她，她是洛家這一代的天才人物，”屍體沉吟着說道：“她很會藉助各種勢來形成勝局，在戰鬥天賦上驚才豔豔。”

    “所以她能贏？”沈夜道。

    “不，她會輸。”屍體道。

    “你剛纔還說她驚才豔豔。”沈夜不爽道。

    “‘剝皮者’是頂級的刺客，他的身份十分神祕，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而且看過他全力出手的人都死了，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屍體道。

    “蕭夢魚就一定打不過他？”沈夜問。

    “‘剝皮者’剛出道的時候就殺過世家的成年高手，轟動天下，事後他在各種追殺中，一直好好的活了數十年，直到現在都沒事。”

    “你口中的蕭夢魚只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女，縱然天賦出衆，但畢竟太過年輕，遠不是他的對手。”

    屍體認真解釋道。

    “他殺了世家的人還能活下來？”沈夜不信。

    屍體道：“準確的說，是爲了世家內部的鬥爭而接受僱傭出手。”

    “這種情況下，世家內部不是鐵板一塊，就不會全力去追殺他——”

    “不過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

    “確實了不起。”沈夜道。

    “順便說一句，‘剝皮者’的任務還從來沒失敗過。”屍體道。

    “最後一個問題。”沈夜道。

    “說。”屍體道。

    “你們還有別的團隊成員嗎？”

    “沒有了，只剩下‘剝皮者’，原本我們以爲只是個簡單的任務……誰能預料到會變成這樣？”屍體嘆了口氣道。

    是啊。

    原本的沈夜已經死了。

    你們的任務應該早就完成，可以離開這座城市，回去領取佣金。

    可是我來了。

    “沒有別的事你就長眠吧。”沈夜道。

    屍體合上眼睛。

    沈夜慢慢站起來，轉身走去。

    蕭夢魚危險了。

    自己本想依靠她的實力去探查真相，沒想到反而讓她陷入了危險境地。

    她的哥哥是爲了幫自己而死。

    陳浩宇死了。

    那名目擊證人大概也死了。

    還要死多少人？

    她是唯一還在爲了這件事全力奔走的人。

    ……不能讓她死。

    可是，以自己的實力如何去參與戰鬥？

    不。

    也許不需要戰鬥。

    自己只需要把她救出來就行了。

    第一，自己有門。

    第二，自己還有那輛鬼火機車。

    似乎有戲。

    “喂，很危險啊，伱不要去送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大骷髏小聲勸道。

    “閉嘴，你以爲躲得掉嗎？”沈夜道。

    回到宿舍。

    沈夜將鬼火機車放進指環，又將夜幕短劍系在身後，一切準備就緒。

    手機忽然響了。

    錢如山的聲音從手機裏響起：

    “今晚你那一層徹底封閉，任何人不得外出，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啊？徹底封閉？”沈夜吃驚道。

    “對的，這是爲了你的安全，好好休息吧，明天見。”錢如山道。

    電話掛斷。

    沈夜陷入沉思。

    這下可好，自己出不去了。

    怎麼辦？

    難道眼睜睜看着蕭夢魚赴死？

    忽然。

    手機又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沈夜心頭一緊，立刻接通了電話。

    一道陌生的稚嫩女聲響起：

    “請問你是沈夜嗎？”

    “我是。”

    “我媽媽說，如果我聯繫不上她了，就讓我來找你，跟你一起報警。”

    “你是？”

    “我媽媽是市一醫院的護士，那天她看到了你撞鬼的事。”

    是目擊證人！

    這樣一來，她知道自己電話號碼的事就說得通了。

    ——去看陳浩宇的時候，自己在護士站登記過聯繫方式。

    “你媽媽呢？”沈夜立刻問。

    手機裏傳來抽泣聲：“她讓我去城市西郊的楓林賓館，她會在那裏等我，可是——”

    “我現在聯繫不上她了。”

    “你在哪裏？”沈夜立刻問。

    對面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在楓林賓館對面長虹街的星快餐這裏。”

    “好，你不要走，等我——對了，你要立刻報警。”沈夜道。

    “嗯。”

    電話掛斷。

    “不值得一去，當心有陷阱。”大骷髏道。

    “屍體說了，殺手只剩下一個‘剝皮者’——死人不會對我撒謊。”沈夜道。

    “躲在這裏多安全，何必去找事？”大骷髏再次勸說道。

    “別說了，”沈夜平靜道：“是別人要殺我，你明白嗎？”

    “——我難道要一輩子都當縮頭烏龜？甚至連想殺我的人是誰都不敢去探查？”

    大骷髏不再吭聲。

    沈夜目光中閃過一縷決然之色。

    人間武道集團能給自己的，已經都給自己了。

    在自己展現出更多的價值之前，他們不會爲了自己大動干戈，更不會專門去追查刺客聯盟的殺手。

    畢竟殺手寧願死，也不會吐露祕密。

    若不是自己有這種來自噩夢世界的亡靈天賦，自己也無法得知真相。

    換句話說——

    如果要追尋真相，只能靠自己！

    ——當然有幫手更好。

    沈夜放緩了語氣，說道：“幫我看看外面有沒有人。”

    “我感應到走廊上有兩團生命之火，顯然是有人在巡邏，你一出去就會被發現。”

    大骷髏出聲道。

    ——不能從走廊上出去。

    不管是安全還是危險，最好讓所有人都以爲自己呆在人間武道大廈的宿舍裏。

    沈夜望向窗外。

    這裏是人間武道集團大廈一百多層之上。

    雖然錢如山帶走了一大批人手，似乎去執行什麼任務去了，但這裏依然有不少人留守。

    “窗外倒是沒有生命之火的痕跡，可是如果你想用機車飛行，那個機車的動靜立刻會被察覺。”

    大骷髏道。

    “看來不能用機車。”沈夜沉吟道。

    “沒錯，你又不會飛，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這樣你我都安全。”大骷髏抓住機會再次勸道。

    沈夜在房間裏走了幾個來回，忽然自言自語道：

    “避險車道……”

    “什麼？”大骷髏問。

    沈夜不理會它，伸手隔空虛按。

    一扇門頓時出現。

    打開門。

    裏面依然是那條戰場上的密道。

    “解散。”

    門消失。

    沈夜再次伸出手掌，使五指朝自己傾斜，隔空虛按。

    門再次出現。

    只不過這一次，門和地面之間出現了一個夾角。

    打開門依然是密道。

    但是因爲門和地面是有角度的，所以門後面的密道就像是一個上坡路。

    “成功了。”沈夜道。

    “成功？什麼成功？”大骷髏不明所以。

    沈夜沒理它，直接跳上窗臺，打量外面的天色。

    天正在變暗。

    今晚似乎會下雨，縱然風已經很大，卻完全吹不散暗涌的密雲。

    天空中烏雲密佈是好事。

    至少大廈處於雲霧籠罩之中，誰也看不清它外面會出現什麼。

    沈夜俯身望去。

    城市如同縮小的模型，距離自己非常遠。

    ——要從這個高度到地面？

    沈夜咬了咬牙，直接把7點屬性全部加在敏捷上。

    這下他的敏捷達到了10.1。

    沈夜只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彷彿隨時可以乘風而去，又像是一尾游魚，可以在空間裏任意遨遊。

    他微微搖頭。

    這是屬性一下子增加太多帶來的錯覺。

    不過——

    自己現在連“月下鹿行”的“錯身”也可以施展了！

    “你不會要跳樓吧！”

    大骷髏連忙說道：

    “我可告訴你，這麼高的距離，就算你敏捷到30都沒用，一樣會摔死！”

    沈夜盯着遙遠的地面說：“沒有時間解釋了，骸骨蝦，我們走！”

    “你——見鬼！”大骷髏失聲叫了起來。

    只因沈夜已經縱身一躍，從窗戶裏跳了出去。

    風在耳邊呼嘯。

    沈夜從高空朝下飛墜，速度越來越快。

    某一刻。

    他突然伸出手掌，保持五根手指微微朝回翹的姿勢，喝道：

    “門！”

    門傾斜着出現。

    沈夜一腳踹開門，沿着門後如同上坡一樣的密道狂奔而行。

    由於上坡帶來的緩衝，他的速度減慢了不少。

    在密道的盡頭——

    “門！”

    一扇門再次出現。

    沈夜順勢撞開門，這個舉動讓他的下墜勢頭又減緩了一些。

    他重新出現在高空中，繼續朝下飛墜。

    但他立即擡手釋放出一道門。

    於是再次衝坡。

    ——這就像在山區的高速公路上，專門設置的那種避險車道。

    速度失控的貨車，通過避險車道的陡坡來減緩速度，緊急避險，以免造成車毀人亡的慘劇。

    連衝三次之後，沈夜的速度已經徹底降下來。

    他繼續朝下飛墜。

    每當速度快要超過某個危險的限度，他便再次打開門，沿着陡峭的坡道衝上幾次。

    下墜的速度迅速降低。

    他就這樣一直朝下墜去，直到——

    咚。

    沈夜雙膝微微一彎，卸掉那輕微的衝擊力，站在了大廈側面的綠化帶裏。

    他跳出綠化帶，閃身躲進對面街道的大樹下。

    冷風呼嘯。

    一場夜雨就要來了。

    ——多虧了這漫天的烏雲和雷電。

    沒有人發現自己剛纔的舉動。

    “瘋子！我差點以爲自己要死在你們這個貧瘠的世界！”

    大骷髏憤怒地叫道。

    “別廢話，把機車送出來——今晚我們很忙。”沈夜一邊觀察四周，一邊說道。

    須臾。

    機車在他面前展開。

    沈夜念道：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機車頓時發出低沉的咆哮。

    一抹烈焰在黑夜中疾速穿梭，朝着城市西郊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