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哼,不想聽(第二更求月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雁九字數:5183更新時間:24/06/26 16:06:52
    三月十四,龍船到蘇州。

    闔郡紳士軍民、跪迎聖駕。

    舒舒與九格格站在甲板上,看着遠處岸邊接駕的情形,對視一眼,面上都帶了激動。

    終於到蘇州了!

    從二月初三出京,至今整整四十一天,中間上岸駐蹕行宮的次數屈指可數。

    周家嘴行宮一次,淮安府一次,揚州府一次,只有三次。

    就算在船上沒有耽擱洗澡洗頭,可到底不一樣。

    船上用次水,整個南巡隊伍都曉得了。

    舒舒帶着荷包,只打賞擡水的太監,就打賞了不少次出去。

    她還有隔天就洗頭的習慣,叫熱水的時候比旁人還多,就惹眼的很,很是讓人尷尬。

    到了這繁華之地,先別說有沒有機會出去逛逛,只求能好好洗澡、洗頭。

    前頭的龍舟開始慢慢停駐碼頭。

    現下還早。

    姑嫂就又回到艙裏。

    等到船隊依次停泊,可以下船時,已經過了兩刻鐘。

    姑嫂隨着太后下船,又登車,前往蘇州織造府。

    此次聖駕駐蹕蘇州府,就直接入住蘇州織造府。

    舒舒心中訝然,原來這個時候,李家就開始接駕了?

    之前過來的時候,舒舒還以爲這次是曹家接駕,李家要在第四次南巡或五次南巡的時候才開始接駕。

    等到了蘇州織造府,李煦家的女眷出來迎太后鳳駕,爲首的是李煦生母文氏跟妻子韓氏。

    文氏曾經是康熙的保姆,就是在宮裏執役的時間沒有曹寅嫡母孫氏長久。

    現下因子推封,文氏得了正四品太恭人的誥命。

    眼下迎候太后,文氏跟兒媳也都穿着恭人的吉服。

    太后應該還記得文氏,招呼她近前,打量了幾眼,笑眯眯道:“看着倒是硬實,出京好些年了吧?”

    文氏年過花甲,看着身量高挑,張嘴說話還帶了關外口音。

    “奴才十六年出京,當時去的廣東,還曾進宮給太皇太后磕過頭。”

    文氏說着,紅了眼圈:“奴才老了,前幾年先夫病故時,才沒有回京奔喪,倒是太后娘娘,看着還跟當年差不多。”

    太后搖頭道:“老了,也老了……”

    舒舒跟着五福晉、九格格走在後頭。

    織造府地方有限。

    舒舒與九格格就隨太后而居,住在太后院子的東、西廂。

    雖說只是小小三間,可是跟船上相比,已經好出太多。

    舒舒直接在榻上歪了。

    這就是李家,按照紅學家的說法,這就是對應“四大家族”裏的王家。

    李煦的堂妹李氏,就是嫁給了曹寅爲繼室。

    至於現下李家跟皇家的關係,還有個王貴人在。

    王貴人就是李煦“獻美”,用的是李煦嫡母王夫人侄女的身份入宮。

    舒舒就跟小椿道:“行李也可以收拾收拾了,厚衣服可以收了。”

    小椿應着,帶着小棠、小松兩個收拾。

    九格格來了,想起方纔織造府門口的情形,帶了不解道:“文嬤嬤不是做過汗阿瑪的保母麼?怎麼只封了太恭人?”

    舒舒道:“聽說宮裏執役時間不長,皇上更看重的應該還是李織造本人。”

    李煦現在的身份是蘇州織造郎中加兩級,正四品官。

    品級不高,可是他卻是江南數得上的人物,因爲是天子家奴,有直接上密折的權利。

    所謂密摺,就是不經督撫與內閣,直通御前。

    九格格依舊不解道:“那也應該是正二品才對,文嬤嬤的丈夫生前不是巡撫麼?”

    舒舒就道:“因爲那位李巡撫還有嫡妻,李織造還有嫡母在。”

    九格格越發糊塗:“內務府選保母,不挑身份?怎麼還挑了包衣人家妾室?”

    舒舒因爲是紅迷的緣故,正好曉得這一段,就跟九格格講了一遍。

    李織造的父親,已故廣東巡撫李士禎,本姓姜,是山東人氏,出身耕讀傳家的鄉紳人家。

    當時八旗還沒有入關,一次南下劫掠人口,就俘了姜士禎到遼東。

    當時正白旗包衣佐領李西泉見他是個讀書人,爲了保全他性命,認其爲義子,自此改名李士禎。

    文氏就是李家給張羅娶的妻子,亦是包衣出身。

    等過年八旗入關,八旗輪才,李士禎廷對中第,開始出仕,也打發人回山東,接了髮妻王氏。

    當時八旗還是多妻制,並嫡是常事,也沒有人太在意。

    後來李士禎品級越來越高,也給女眷請封,才算真正別了嫡庶。

    可是因爲前因,也沒有人拿文氏當妾待,李煦這個長子也是嫡長子待遇,十六歲就萌父蔭爲國子監生。

    瞧着文氏之前跟太后說話的意思,從兒子外放出京,她就跟着出京了。

    李家大太太還有李士禎的其他妾室子女,現下都在京。

    九格格聽着,真是聽故事似,跟着感傷一回。

    “九嫂你說到底是王夫人倒黴,還是文嬤嬤倒黴?”

    舒舒想了想,道:“只能在關外重新娶親,是‘入鄉隨俗’;後頭給原配髮妻請封,就是‘時過境遷’……”

    在遼東時,李父認了包衣旗人爲義父母,保全性命,也由着養父母聘娶妻子。

    等到出仕後,他面對的卻不單單是八旗,還有天下士人百姓。

    真要是人品堅毅的人,李父被掠後壓根活不下來。

    他的父兄都是死於那次兵禍,真要說起來他算是投靠了仇人。

    九格格聽着李父的行事,心中多了不喜,卻也沒有口出惡言。

    王朝更替,做了貳臣的不是一個兩個。

    她並沒有好奇舒舒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只當是九阿哥說的。

    李父是內務府出身的二品大員,李煦現下又是內務府的織造郎中,內務府那邊對李家故事知道多些也不稀奇。

    “幸好文嬤嬤有個兒子,要不然真要憋屈死了。”

    九格格道。

    本是當成妻子出嫁的,結果莫名其妙的成了妾室。

    舒舒小聲道:“更幸運的是做了皇上的保母……”

    這個,才是她在失了正妻之位後,卻保住了兒子嫡長子待遇的主要原因。

    如今李士禎已經病故,李家的當家人是長子李煦,而不是王夫人後生的兩個嫡子。

    九格格也明白過來,道:“怪不得汗阿瑪提拔李煦,這樣恩典李織造只有拼死效力的。”

    姑嫂倆閒話一回。

    九格格又提起萬壽節禮。

    舒舒笑道:“我們那份,是九爺預備的,早準備好了。”

    這次也帶着。

    九格格好奇道:“是什麼?”

    舒舒沒有說,道:“等到了正日子,妹妹就曉得了。”

    要是所料不差,九阿哥應該會在萬壽節前趕到蘇州。

    到時候就讓他親自奉上壽禮好了。

    舒舒覺得九阿哥應該能趕到,可路上太趕了。

    她心中盤算着時間,好像緊緊巴巴的。

    但凡路上耽擱了,就要延了。

    一時之間,舒舒有些矛盾。

    既是盼着九阿哥順利趕來,又是擔心趕路太急遇到問題。

    九格格見她神色低沉,帶了關切道:“九哥的信還沒到?”

    每次都是小路子去高衍中那邊取信,九格格曉得兄嫂通信的頻率。

    這次間隔時間十來天了。

    舒舒搖搖頭道:“信沒到,不過人應該快到了。”

    她沒有瞞着,說了九阿哥出京“接駕”之事。

    九格格就真的當接駕看的,心裏算了算時間道:“那月底就能見到九哥了……”

    舒舒笑了笑沒有解釋,要是沒有意外,應該是後天,最遲大後天了。

    聖駕原定在蘇州駐蹕兩日,三月十六啓程。

    結果十六日一早,蘇州府官兵士民,齊集行宮,跪留聖駕。

    而後,康熙叫人傳了口諭,再留三日,於十九日啓程。

    等到行宮門口的官兵士民陸續散去,就來了兩夥人,正好在行宮前遇上。

    一夥四十多人,大部分是披甲的侍衛跟馬甲;另外一夥十幾人,也是侍衛爲主。

    “九弟、十弟……”

    八阿哥看着眼前衆人,帶了不可思議。

    九阿哥已經下馬,由一個魁偉的黑臉漢子攙扶着,樣子十分狼狽。

    旁邊十阿哥跟着下馬,面上帶了憂心,不放心的看着九阿哥。

    旁邊還有個身材結實穿着蒙古袍的女子,面容有些稚嫩。

    這樣穿着打扮,這是十福晉?

    八阿哥覺得恍惚,望了望身後府邸。

    確實寫着“蘇州織造衙門”幾個大字。

    這是蘇州,不是京城,他們怎麼都來了?

    九阿哥渾身都要散架了,大腿根與尾骨也生疼、生疼的,心裏就跟着煩躁。

    換做以往,即便發生了之前的事,不好意思的肯定也是他。

    而且他覺得,從八哥嘴裏肯定有更合適的說辭與解釋。

    弄得最後,就是“誤會”。

    他要是計較,倒顯得他小肚雞腸。

    九阿哥就任性的翻了個白眼,下巴揚着,連個招呼都懶得打。

    八阿哥包容的笑笑,望向十阿哥,道:“怎麼惱了,這是路上拌嘴了?”

    十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沒有回答,只道:“八哥您忙着,我們先去見駕……”

    說罷,他就對旁邊的傅鼐道:“勞煩傅侍衛去御前代九哥同我請見。”

    之所以讓傅鼐去御前稟告,是因爲他是奉了四阿哥之命過來護送。

    此舉也是給傅鼐體面,也是給四阿哥在御前刷一遍功勞。

    傅鼐應了一聲,往織造府衙門去了。

    爲了趕路,出了濟南他們就精簡了人手。

    一百護軍都留了。

    貝勒府的二十披甲也留下十人。

    董鄂府的護衛留下十人。

    五輛馬車也都留下了。

    這樣他們就帶剩下五十來人,雙騎雙鞍,每隔一日,就起早貪黑出發,趕路兩百裏。

    熬了七天,終於趕到了蘇州府。

    旁人還在勉力支持,九阿哥已經強弩之末。

    看到蘇州城城門的時候,他眼淚都出來。

    等到下馬後,更是站也站不直,全靠黑山在旁支撐着。

    八阿哥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去看九阿哥。

    九阿哥冷哼了一聲,移開眼。

    八阿哥苦笑道:“竟是我得罪了九弟麼?”

    九阿哥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直視八阿哥,冷笑道:“八哥裝什麼糊塗?沒有收到雅齊布那老小子的信?”

    他還真是誤會了。

    八阿哥二月就奉口諭先行,查看各府接駕事宜,在外奔波了旬日,也是今日才趕回蘇州。

    現下還沒有見駕,也沒有去隨扈內大臣那邊去看自己的信件。

    “他……得罪你了?”

    八阿哥心下一動,帶了試探問道:“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哥哥代他跟你賠不是……”

    九阿哥看着他,眼中多了思量,道:“八哥問也不問一句他怎麼得罪了我,就代他賠罪?”

    八阿哥溫煦道:“不管是什麼緣故,有尊卑在,冒犯了九弟,就都是他的不是。”

    九阿哥忍不住笑了,帶了譏誚,道:“原來在八哥心中,也是分了遠近的……”

    自然奶爹是近的,他這個弟弟是遠的。

    否則不是應該想着去教訓奴才,代自己這個弟弟出氣麼?

    怎麼成了代奴才賠罪了?

    八阿哥忙道:“怎麼說起糊塗話來?他一個奴才,再親還能親過伱我兄弟?”

    九阿哥卻覺得乏力的很,並不是很想看八阿哥的臉,也不想聽他講道理。

    八哥也是“常有理”呢……

    只是舒舒的“常有理”,九阿哥並不覺得煩,反而覺得很有趣;八哥這樣,之前的道理他是信服的,每次也都被說服,現下不想聽了。

    九阿哥就望向織造府門口,不去看八阿哥。

    八阿哥臉上露出無奈,去看十阿哥。

    十阿哥移開眼,跟十福晉道:“這是蘇州織造府,負責宮裏各色料子在蘇州地方的採買,是歸在內務府衙門下的。”

    十福晉聽得似懂非懂,道:“那不是九哥的手下,那這裏的官呢,也該迎出來了吧?”

    十阿哥點點頭,道:“差不多了。”

    不是內務府上下統屬的緣故,而是他們皇子阿哥的身份。

    李煦是包衣臣子,作爲東道主本就會更周全殷勤些。

    正說着話,李煦得了消息出來了,見了衆人就打千。

    “八爺,九爺,十爺,十福晉安……”

    給幾位皇子阿哥請了安後,他哪裏敢讓他們在織造府外候着,親自迎了進去。

    九阿哥覺得腰都不是自己的了,依舊由黑山攙扶着,藉着他的助力,一步一拐的進了織造府。

    *

    康熙跟前,傅鼐正在屈膝稟告:“初三中午出京,每日行一百六十裏,等到濟南府,爲了趕上萬壽節前到御前,兩位阿哥精簡人手,加快行程,日均一百八十裏,於今日抵達蘇州,現在在織造府外候見。”

    他是四阿哥的哈哈珠子,跟着在上書房十來年,早年也常見聖駕,此刻就不卑不亢的,做了稟告。

    康熙聽了,臉色發黑,道:“叫那兩個混賬滾進來!”

    日均一百八十裏,不要命了?

    八旗急行軍,都沒有這個速度。

    偶爾日馳一百六十裏,那都是短距離,最多兩、三天罷了。

    他們竟是小半月,並且最後還超過這個速度。

    傅鼐起身,卻沒有立時就走,而是提醒道:“皇上,十福晉也在,等着到到御前行‘朝見禮’……”

    康熙想罵兒子,卻不好罵兒媳婦,道:“傳朕口諭,十福晉遠來辛苦,先送到九福晉處梳洗,晚上再設宴給她接風。”

    傅鼐應了一聲下去。

    康熙臉色陰沉,他以爲九阿哥即便接駕,也是月底趕到杭州。

    按照京城到杭州的距離,每天八十裏,差不多也是月底到杭州,正好可以隨大家一起迴鑾。

    沒想到九阿哥這樣任性,分兵,趕夜路,出門在外不該犯的毛病都犯了!

    幸好一路都是官道,九阿哥一行走的也快,否則有了岔子,康熙不敢想。

    他憋了一肚子的話,可是眼見着十阿哥攙着九阿哥進來,呵斥的話就頓住。

    九阿哥的腿都合不攏,走路如同老翁似的蹣跚。

    康熙給氣笑了,狠狠道:“該!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逞什麼能?!”

    從京城到暢春園二十多裏都能顛得請太醫,這二千來裏路,能剩下半條命已經不錯了。

    九阿哥也不等他發話,直接挪屁股在椅子上坐了,雙腿都在顫抖,哭喪着臉道:“汗阿瑪,兒子錯了,要是重來一次的話,兒子肯定老老實實坐船來迎駕……”

    *

    附:下一更10月28號12點,歡迎來起點APP閱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