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進言(加更謝盟主黯塵無殤)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雁九字數:4792更新時間:24/06/26 16:06:52
    二所。

    九阿哥去書房,將何玉柱取回來的卷宗挨個看了。

    舒舒也沒有去擾他。

    夫妻有時候也要保持距離。

    她還是恢復自己的節奏,在東次間裏做針線。

    是九阿哥的中衣,已經是收尾階段。

    從開始動針線,已經有小半月。

    不過中間各種事情耽擱,才縫好。

    等到收完最後一針,舒舒覺得自己很厲害。

    小榆在旁已經準備好了護手膏子,用乾淨帕子給她擦了手,隨後拿着一塊幾寸長的木板,上面貼着砂布,輕輕地幫舒舒將略微有些長了的指甲修磨了一下。

    現下大家習慣留長指甲,舒舒不習慣,就是多了個小邊邊。

    這個磨指甲的小木條,也是舒舒折騰出來的,已經被小榆寫到本子上,作爲脂粉店裏的貨品之一。

    磨好了指甲,小榆就將護手膏子厚厚的塗在舒舒手上,從指尖開始按摩。

    桂圓跟在小榆身邊,不眨眼的看着。

    覺得福晉的手指頭真好看,白白嫩嫩,看着像蔥管似的。

    等到手上按摩完,又有熱毛巾敷了兩刻鐘,小榆才將上面的膏子擦了,換了另外一種。

    “記下了?”

    小榆將一套工具收好,問桂圓道。

    桂圓點頭:“記下了!”

    她跟在小榆身邊半天,記下好幾樣。

    前一天晚上,要將福晉次日要穿的衣服鞋襪找出來,掛起來。

    一共要兩套,一套上身的,一套備着的。

    現下福晉在守孝,頭上不簪花。

    銀首飾也不上頭。

    要是不在孝期,還要搭配出首飾來。

    早上梳頭之前,要通頭髮,要梳到一百下。

    然後這樣手的養護,之前是放在下午的,要在舒舒做針線、寫字、射箭後,差不多是晚上梳頭前。

    今天上午因爲針線活收工,舒舒多做了兩刻鐘,手痠了,就放在早上。

    而後舒舒本該去看書寫字的,不過今天書房讓給九阿哥,她就放鬆了,直接拿着本《菜根譚》,在躺枕上看了。

    很有趣的書,舒舒看過多次,依舊每次都有所獲。

    就比如這第一句,說的就是正經道理。

    “依阿權勢者,淒涼萬古”,從秦代的李斯、趙高到康熙朝的鰲拜,都是這句話的真實寫照。

    這句話,也可以送給“八爺黨”!

    瞎折騰,結果最後弄得星散,沒有好下場。

    “人能誠信和氣,勝於調息觀心”……

    舒舒點了點這一句,自己要記下來。

    這幾日情緒太龐雜了。

    還要從容些。

    宮裏的陰私,既是捅到御前,那就讓康熙操心去。

    還是要經營自己的小日子,將日子慢下來。

    旁觀者清。

    不該深陷時局,亂了心緒。

    至於自己之前的付出,也不用太過計較。

    目的達到了,就行了。

    “無過即是功,無怨便是德”……

    “呵!這是要做聖人啊!”

    九阿哥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在她身後俯身,看了個正着。

    他臉上帶了不贊成道:“這書都是糊弄人的!要是那些讀書人都這樣無欲無求,那也不會削尖了腦袋考舉人、考進士!就是僞君子之書,教人裝相!”

    舒舒笑着說道:“爺只看裏頭好的,這是勸人寬心呢!”

    九阿哥撇撇嘴,道:“‘處世不必邀功,無過便是功’,你覺得這個是道理?那就不處世,不是更省心?反倒是虧了誰似的,還‘無過便是功’?歪理邪說!後頭那句也扯淡,‘於人不求感德,無怨便是德’,這句話更是全無道理,誰該誰的?不領情不說,竟然不埋怨都算好的?這是什麼寬心,這是叫人做大傻子呢!要是如此,那就不給唄,不稀罕那‘無怨’行不行?”

    這樣說來,也是道理。

    舒舒就翻到第一頁,指了弄權那一句:“這一句,爺怎麼說?”

    九阿哥搖頭,搭了她的肩膀,道:“沒得說!誰稀罕萬古誰稀罕去,咱們只求百年!”

    一句話,聽得舒舒心軟了。

    她也沒有了說教的意思,將《菜根譚》塞到九阿哥手中:“不是學着做聖人,就是覺得挺有趣的,爺抽空也看看,全當長了見識。”

    九阿哥人情世故上是窪地,剩下勉強也算是平平。

    九阿哥接過來,猶豫道:“你是想要爺跟着這書上的學?也裝得人模狗樣的?”

    舒舒搖頭道:“爺又不做聖人,不用跟着學,我就是覺得裏頭有些世故人情,挺接地氣的,不是其他書裏的道理那麼虛,可以好好琢磨琢磨,都是學問。”

    九阿哥低頭,道:“那爺好好看看。”

    兩天的時間平靜無波。

    隔壁的十四阿哥已經恢復上書房的功課。

    許是那一日舒舒沒有給他好臉色,安安靜靜的,沒有再過來鬧騰。

    這一日,是十一月三十。

    寧壽宮請安的日子。

    二十五的時候,小一輩的妯娌都告假,就是怕衝撞太后。

    倒也不用整一百天都不露面。

    等到大福晉“五七”過了,“出小殯”後,旁親就算出了熱孝,顧忌就少了。

    既是曉得五福晉今天會入宮,舒舒就沒有裝作不知道的道理。

    應該是宜妃傳召的,要不然五福晉不會這個時候入宮。

    如此,舒舒昨天就打發核桃過去問了,得了吩咐,今日才過翊坤宮。

    至於寧壽宮那邊的請安,她們還要停些日子。

    一早上,舒舒就換上藏青色素袍子,頭上也沒有插戴,帶了小椿與核桃兩個,出了二所。

    她們手中,一人提着一個籃子,放着棗糕與紅豆年糕兩樣吃食。

    到了翊坤宮時,五福晉還沒到。

    宜妃穿着半新不舊的絨藍色旗裝,沒有繡花,就在袖口領口鑲了幾道邊,頭上也不是架子頭,就是盤的編髮,上面插了兩根玳瑁簪子。

    見舒舒過來,宜妃就招呼她坐下,道:“原本不該叫你嫂子這個時候進宮的,可頭些日子太后發話,免了七福晉入宮請安,也吩咐三福晉、四福晉與伱嫂子不必五、十往寧壽宮請安……旁人還好,你五嫂這裏是要來的,要不然太后惦記你五哥,心裏掛念……”

    這兩代婆媳的官司,舒舒不好插嘴,只道:“太后既不耐煩人多,嫂子這裏另擇日子就是。”

    反正宜妃這裏,也是免了請安的。

    五福晉要是逢五逢十的過來,到時候跟着一堆庶婆婆走過場,也不好受。

    宜妃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才讓你嫂子入宮,跟她提一句,等到大福晉‘出小殯’,讓她就自己擇日子,每旬抽上一日入宮來,到這邊打過轉,就過去陪陪太后……”

    舒舒看了眼宜妃的肚子。

    算一下時間,宜妃已經三個半月,已經微微顯懷。

    雖說衣裳寬鬆,可因坐着的姿勢,看着依舊有些明顯。

    冬天路滑,翊坤宮與寧壽宮也遠,太后才讓她生產後再去請安。

    這中間隔了大半年,宜妃安排五福晉過去,也是兩全其美。

    宜妃說完這一句,垂下眼,道:“十四阿哥又去鬧你們沒有?”

    舒舒搖頭道:“二十八去了一趟,問他身邊宮人,還跟九爺提了他身邊的楊嬤嬤,想要說人情,九爺說按照規矩辦……”

    十四阿哥身邊的人都抓了之事,宜妃也有耳聞。

    說是有人裝神弄鬼,恐嚇阿哥。

    宜妃並不意外。

    這世界上哪有鬼?

    但凡出現這種神神叨叨的,都是有人在弄鬼。

    她心中不是不惱。

    那些人在四所弄鬼!

    她之前還想着會不會有人往十一阿哥身上扯,那樣的話才是作死,她決不輕饒。

    還好,沒有類似的閒話出來。

    婆媳說着話,五福晉到了。

    也是與舒舒差不多的打扮。

    同剛搬出府的神色憔悴相比,五福晉現下看起來氣定神閒,從容許多。

    舒舒看着,也是爲她高興。

    以五福晉的身份,只要自己立起來,境遇就不同。

    就算家裏有個劉格格又如何?

    尊卑不可逆。

    宜妃看在眼中,神色舒展許多。

    宜妃安排五福晉以後多入宮,雖有些小私心在裏頭,可還是爲五阿哥想的多些,五福晉自沒有不應的。

    於是婆媳倆就商量妥當。

    五福晉避開五、十請安的日子,單獨遞牌子入宮。

    先來翊坤宮打個站兒,再去寧壽宮陪太后閒話什麼的。

    說完這些,也到了辰初。

    宜妃站起身來,對五福晉道:“我有事去寧壽宮轉轉,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就去二所歇歇再回去……”

    五福晉點頭道:“兒媳也正想着九弟妹的好茶……”

    說着,她從身後的丫頭手中取了兩個包裹。

    “兒媳愚鈍,這兩年來讓娘娘操心了,一點微薄的孝心,還請娘娘別嫌棄粗鄙……”

    宜妃叫香蘭接了,拉着五福晉的胳膊,道:“我這裏不缺針線上人,咱們是親婆媳,心意都領了,往後你得了功夫,還是多孝敬在太后身上……”

    五福晉仔細聽了,恭敬點頭道:“兒媳曉得了……”

    宜妃嘆氣道:“不是我不知好歹,而是太后娘娘只養了老五一個,處處將老五擺在頭裏,咱們要感念恩德,也要處處將老人家孝敬在前頭,才對得起太后對老五的慈愛……”

    五福晉神色也帶了鄭重,道:“兒媳謹記!”

    宜妃這才莞爾一笑,另一只手拉了舒舒,跟五福晉道:“我曉得你是孝順孩子,不用擔心我,我身邊還有你弟妹,跟小棉襖似的,處處貼心……”

    這話要是落在旁人耳中,少不得就有挑理的。

    五福晉卻明白宜妃的用意,對舒舒福了下去。

    舒舒忙避開,扶了五福晉起身,笑着說道:“五嫂孝敬太后,哄太后的私房去;我在娘娘跟前,也是盡偏着好東西,咱們倆一人佔一頭,誰也不吃虧……”

    她這一打岔,氣氛就鬆弛下來。

    宜妃要步行去寧壽宮,也該出發了。

    舒舒就將帶來的東西奉上,道:“娘娘,兒媳婦有些眼窩子淺了,這幾個月得了太后不少好東西,就又惦記上……孝敬些好東西,也省的她老人家身邊人多,忘了還有個小孫媳婦……”

    棗糕與紅豆年糕兩樣,都是一樣一盒。

    總共是三份,六盒。

    除了太后的,還有翊坤宮的,五福晉的。

    宜妃讓人香蘭接了,笑着說道:“不怪你,你這是隨了我,我也惦記着呢!太后可是財主,咱們能佔點兒是點兒……”

    她也沒有另外換衣裳,就是外頭加了一件青藍色的大氅,帶了風帽,就扶了香蘭的手,帶了幾個宮人出來。

    婆媳幾個一路。

    舒舒與五福晉將宜妃送到御花園側門,目送她離開。

    宜妃緩緩而行,也不着急,嘴角上翹。

    到了寧壽宮的時候,不過辰初一刻。

    外頭請安的妃嬪還沒有到。

    白嬤嬤直接將宜妃迎了進去,道:“娘娘聽說您要過來,跟着不放心呢!”

    宜妃笑着說道:“都生了三回,哪裏就那麼金貴了?外頭百姓人家的婦人,七、八個月還什麼都幹……”

    說話的功夫,宜妃進了偏殿。

    太后見她進來,繃着一張臉,嗔怪道:“有事打發人過來就行了,不讓你來,你也不聽話!”

    宜妃帶了委屈上前,道:“也不怪我啊,誰讓兩個小的鬧騰,臣妾就是個跑腿的!”

    說着,她從香蘭手中拿着錦緞包裹,遞過去:“這是五福晉孝敬的,她們妯娌身上帶了熱孝,不好過來,可不就得使喚臣妾麼?”

    而後,她又拿了那兩匣點心:“這是九福晉孝敬的,特意囑咐了,那年糕可以用糖桂花炒了吃,還可以直接用糖水燉了……”

    太后的臉繃不住了,帶了笑模樣,道:“你也端起婆婆的架勢來,別太慣着了!”

    宜妃搖頭道:“哪敢啊!一個是您的孫媳婦,一個幫着照顧老九,真真是輕不得重不得,只能做個好婆婆,這也都是跟您學的!”

    “哈哈……”

    太后笑得開懷,拍着宜妃的手,道:“做好婆婆好,別做歪婆婆,偏着小老婆,攪合的孩子不安生……”

    宜妃笑道:“您就放心吧,添了肚子裏這個孽障,也沒工夫操心旁的,五阿哥由您看着,九阿哥身邊媳婦也是妥當人,臣妾就偷偷懶……”

    太后說道:“你別打馬虎眼,這寒冬臘月的非要過來,肯定還有旁的事,別讓孩子們背黑鍋……”

    宜妃帶了恭敬道:“就知道瞞不過您去,臣妾這不是犯了小心眼麼?”

    說着,她就湊了過去,低聲將阿哥所那邊這幾日的變故說了。

    宜妃指了指永和宮方向:“十四阿哥那是她的命根子,臣妾哪裏敢讓老九兩口子沾上,回頭惹了埋怨多冤枉?四貝勒還是親兒子呢,也是用心管教弟弟,都惹得她記仇了,每次見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太后眼皮子耷拉着,不是很樂意插手這些後宮的七零八碎。

    宜妃搖了搖她的胳膊,道:“娘娘,你就說,十四阿哥與四貝勒誰更可靠些?九格格就比九阿哥小了不到一百天,臣妾記得真真的,這轉年就十七了,就算娘娘不捨,還能留多久呢……”

    太后臉上露出遲疑:“可是也沒有妥當的人家……”

    宜妃道:“臣妾就是覺得,往後咱們都老了,小一輩還是要彼此扶持依靠才好,四貝勒待下頭的弟弟真是沒話說,就是老九那樣鬧騰討嫌的,四貝勒都有耐心照顧,更別說是同胞妹子……格格的親事,或許可以在四貝勒親近的人家裏找……”

    那樣的話,德妃就要氣死了!

    *

    四更一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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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