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選擇

    倒吊水母的下方……

    薩妮婭下意識地擡起頭，望向穹頂那只破碎的水母。

    她本來是不報什麼希望的，距離那麼遠，想要尋找的目標又那麼小……可是，貓魔女極佳的視力再一次發揮了作用，片刻後，她竟然真的發現了兩粒塵埃似的黑點，在水母下方數千米的位置飛行。

    在黑點更下方一些的位置上，無數道黑色的絲線正在緩緩上升，到達一定高度後，它們的方向出現了分化，大約三分之二的開始朝薩妮婭所在的方向傾斜，剩餘卻仍舊沿着陡峭的角度繼續向上。

    薩妮婭伸出手指，沿着它們方向延長線划動，最終，指尖停在了水母下方的位置上。

    她心中一驚，立刻點開通訊債，喊道：“楓、槭，立刻離開你們當前的位置，那些看起來像鯨息的黑色線體是蛾獸，它們正朝你們所在的位置飛去！”

    片刻後，楓的聲音響了起來，比之前清晰了不少：“我們看到那些蛾獸了，隊長，我們計劃在它們到來前，使用雷光之槍對‘倒吊水母’發起攻擊。”

    “什麼？！”薩妮婭驚訝道。

    “因爲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猜測，只要對‘倒吊水母’施加一定強度的攻擊，就能夠讓關閉的絲幕暫時打開一道縫隙，而這道縫隙就在我們飛入這片空域時的方向上。因此我們建議你們立刻返航，在我們發起攻擊的同時，你們就可穿過縫隙，脫離這片空域。”

    “那你們呢？如果要通過犧牲自己來拯救整個隊伍，那也應當由我這個隊長來承擔。”

    “我們……並非簡單地犧牲自己。”楓遲疑了一下，回答道，“有某種東西附着在了我和槭的身上，面積還在不斷擴大。我記得夏夜大人曾經提到過一個詞叫作‘侵蝕’，我猜這應該就是侵蝕。我們即使出去，多半也無法再活下去了，因此由我們來攻擊倒掉水母才是最好的選擇。”

    楓發送完對薩妮婭的回覆，扭頭看向伴飛在身邊的槭，無需她問出口，槭僅憑僅憑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她點了點頭。

    兩人是從一顆魔女蛋中誕生的雙胞胎，不僅容貌幾乎一模一樣，在很多事情也心有靈犀。

    但此時此刻，楓還是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你確定不歸隊？我一個人也可以攻擊倒吊水母。”

    槭搖了搖頭，平靜道：“蛾獸就快來了，你需要人掩護。我不會離開你的，姐姐。”

    她們的身體已經有大約一半變成黑色了，呈現出彷彿岩石般的質感，儘管暫時還不影響行動，但這些部分也已經失去了知覺。“侵蝕”發生在兩人嘗試穿過絲幕之後，最初只出現在手臂上，但很快就越過了肩膀，當它擴張到接近胸腹部時，速度卻又再次放緩，與此同時，楓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雷光之槍的能量開始消耗，可以想象，等到這僅存的一枚雷光之槍被消耗殆盡後，侵蝕就會再次加速，直到徹底佔據她們的身體。

    楓知道自己的妹妹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於是不再浪費寶貴的時間。她指了指上方：“我們需要飛得更近一些，沒有夏夜大人的引導，估計只能在幾百米的距離上才能命中它。”

    槭點了點頭，兩人再次開始爬升。隨着距離接近，頭頂的水母顯示出越來越強大的存在感，流淌着漆黑汁液的裂口彷彿一張巨口，彷彿隨時都要將兩人吞噬。身體上的侵蝕再次變得活躍起來，它們無法接近杯子所在的位置，於是轉而向脖頸蔓延，不過片刻，黑色的侵蝕就攀到了臉頰下方。

    “姐姐，伱……”

    “我知道，你也是一樣的。”

    “這樣啊。”

    槭點了點頭，在推進器的嗡鳴聲中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對不起，如果那時我沒有提議參加挑選強襲魔女的報名，如今我們大概還好端端地待在學院裏吧？”

    和其他大部分人不同，楓和槭並非因爲破產而選擇成爲貓魔女，她們甚至不存在任何魔爾上的壓力。兩人是巴琺莉亞學院的學生，按照她們的母親，同時也是導師，爲她們規劃的未來，姐妹兩人會在巴琺莉亞學院中做出一項不大不小的研究成果，在畢業後帶着這項成果進入巴琺莉亞製造廠，然後母親的廕庇下，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爬到一個儘可能高的職位。

    但楓和槭並不喜歡這樣的規劃，因此在聽完夏夜的演講，又得知“遠船租賃”在招募強襲魔女後，便果斷參加了報名。結果被順利選中，又幸運地跨過成爲貓魔女的門檻，接着參加了與“以太勘探”的公司戰爭，最後隨着船隊出海，直到如今。

    “你看頭頂。”

    楓指向上方的水母：“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東西，不僅我們，我猜我們母親也從沒見過，甚至上城區那些大魔女也一樣。如果我們待在徳布索塔，大概一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奇觀吧？但如今它就在我的眼前，而且不久後我還會用雷光之槍向它發起攻擊，這全都是因爲我成爲了強襲魔女，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因爲我也是這麼想的，原來姐姐和我想的一樣，真是太好了。”槭一邊說着，一邊從胸口抽出雷光之槍，在楓驚訝的目光中，將它遞到對方面前。

    “帶上它，姐姐。用兩柄雷光之槍攻擊的成功率總比一柄高，而且，我也想和姐姐一起打那個醜八怪。”

    “但沒有了充電，你……”

    槭搖了搖頭：“沒有關係，就算飛得慢一點，我也會爲姐姐拖延足夠長的時間的。”

    說完，她強行將雷光之槍塞進楓的手中，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一個側滾，脫離編隊，打開加力，朝着斜下方俯衝而去。

    在她的前方，那些密集的黑色“鯨息”正在解離成一截截圓柱體，圓柱體在半空中飛快地扭曲變形，轉眼間，無數蛾獸出現在了少女面前。

    槭唸誦出魔女文，“連發炎爆”產生的火球呼嘯而出。每一枚火球都足以將一隻蛾獸炸得粉碎，但在成千上萬的敵人面前，它們就像投入水池的火星，幾乎沒有激起什麼波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它們成功吸引了敵人的注意，這些看起來不太聰明的蛾獸紛紛轉向，向槭撲了過去。而她早有準備，調轉方向開始全力逃亡，儘管沒有充電導致她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但就像對楓承諾的那樣，只是要拖延時間的話，這個速度已經足夠了……

    在她的上方大約一千米的位置。

    楓緊開始了垂直爬升，她始終盯着倒吊在天穹上的水母，不敢回頭，因爲她害怕看見槭會令自己動搖。她只能時刻關注蛾獸有沒有追上來，如果沒有，就說明槭暫時還沒有被那些怪物殺死。

    “薩妮婭隊長，我預計在三十秒後向倒吊水母發起攻擊，等到絲幕出現縫隙，請及時率領編隊離開……另外，替我向夏夜大人問好，告訴她：‘無論花費多長的時間，請您務必遵守您在演講中的承諾：征服以太海，以及我們所見到的一切’。”

    她的留言顯示在了通訊債上，但薩妮婭並沒有迴應。看來通訊又中斷了，她想，或許是自己距離水母太近的緣故。

    倒吊水母確實已經非常近了，那流淌着黑色汁液的破碎身體已經佔據視野中大約一半的面積。楓從胸口將雷光之槍抽出，身上的侵蝕愈發活躍起來，它們攀上面頰，很快將一半的臉龐都變成了非人的模樣。

    就在這時，楓再次聽見了那聲音，它出奇地難聽，但好在除此之外，並不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它似乎是一種語言，她聽不懂，卻很神奇地能夠從中提取一些信息——比如攻擊倒吊水母能夠讓它暫時無法維持完整的絲幕，這也是爲什麼她會向薩妮婭提出這個方案。

    “………………■■■■■■■■■魔女■■■之王■■■…………………………”

    但這一次，她幾乎什麼也沒聽出來，對方似乎提到了“魔女之王”，但她只知道上城區有大魔女，卻從未聽說“魔女之王”這種稱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距離已經足夠近，楓靠自己的意念鎖定這個佔據了幾乎全部視野的龐然大物，將手中的兩柄雷光之槍投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