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盡職調查

    雅哈講了很久。

    就如夏夜要求的那樣，她從準備出海，到進入以太海，到尋找鯨魚的蹤跡，到發現白鯨，到戰鬥，到最終船毀人亡……全都事無巨細地敘述了一遍。

    她不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敘事平板枯燥且缺乏條理，中間還夾雜着類似鯨魚習性一類的科普。雅哈開講後僅僅半個小時，愛麗莎就開始打哈欠，一個小時後，索拉也終於堅持不住，一個半小時後，這兩個人都睡着了。

    只剩下夏夜和露卡還保持着清醒。

    但看露卡那個樣子，與其說是在聽故事，不如說是在監視雅哈，以防她突然暴起發難。

    真正在聽的只有夏夜。

    儘管雅哈是個很差勁的講述者，夏夜卻是個很好的聽衆，她的思維一刻不停地運轉着，努力將那些支離破碎的信息組織在一起，以便爲最終的評估提供依據。

    夏夜在評估：

    如果再給雅哈一次機會，那麼，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一定可以殺死那頭龐大的白鯨。

    這讓她想起了穿越前的哪些經歷，自己拿着大筆的錢，面對的是一大批良莠不齊的項目，這些項目中，有些將錢投進去可以一本萬利，但大多數都只會讓人血本無歸。

    在那段經歷中，夏夜逐漸總結出了一個規律：

    投資任何一個項目，其本質是在投資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或者說，只有失敗的人，沒有失敗的項目。成功者即使面對困境獲也終究能獲得成功，而失敗者即使偶然成爲了風口上的豬，當風停下時，也會轟然墜地。

    至於怎樣的人具有被投資的價值，夏夜也總結出了一條歪門邪道的經驗：

    如果一個人非常擅長於宣傳自己及自己的成果，那麼他大概率不具備被投資的價值；而如果一個人並不擅長宣傳自己的成果，但實際上他的成果優於對外所宣傳的效果，那麼，他有可能具備被投資的價值。

    因爲夏夜認爲，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其所擁有的“天賦點”都是有限的。如果一個人太多天賦點都被點在了宣傳自身的能力上，那麼他大概率不擅長實幹。而擅長實幹的人，點在宣傳能力上的天賦點往往都有限。

    而對於一個投資人來說，她需要尋找的，當然是後者。

    如今，夏夜就在評估，雅哈是不是一個具備投資價值的人。

    雅哈講了足足四個小時，終於講完了她的故事。

    夏夜認爲她的故事是真實的，因爲故事充斥着數不勝數的細節，而這些細節彼此吻合，除非雅哈是一個撒謊的天才，否則只有講真話才能做到這一點。

    “你爲什麼要捕鯨？”聽完後，夏夜問了一個看起來毫無意義的問題。

    “爲什麼？當然是爲了賺魔爾。”雅哈理所當然地說。

    “賺了魔爾之後呢？”

    “賺了魔爾之後……當然是享受。”雅哈不明白夏夜爲什麼要問這麼蠢的問題，“我可以住更大的房子、騎更快的掃帚，和同伴們吃喝玩樂，就連沫沫……如果不是我破產了，她也不會死。”

    “那假如我現在給你一筆魔爾。”夏夜微笑着看着她，“讓你不僅能還清債務，還能一直逍遙自在的活下去，但是，你今後再也不能捕鯨，一次也不允許，沾一點邊都不行。那麼，你願意答應我的條件嗎？”

    “你在開什麼玩笑？真有這麼好的條件，我爲什麼不答應？”雅哈脫口而出，“只要有魔爾，不捕鯨就不捕鯨……呃，不對，你至少、至少得讓我再出一次海……”

    “我說過，一次都不行。”

    “……”雅哈皺緊眉頭，竟然真的猶豫了起來。

    “你爲什麼說至少再出一次海？”夏夜問。

    “因爲……我必須殺死那條白色的鯨魚。”

    “你爲什麼非得殺了它？”

    “因爲它是我的獵物，從我第一次看到它時，我心中就產生了這個想法。”雅哈眼中閃着奇異的光芒，“但與此同時，我也是它的獵物，拜它所賜，我破產了，沫沫死了，我的船員們也死了一大半。”

    雅哈的語速越來越快。

    “我必須找它復仇，而不是像個懦夫一樣躲在這裏，我要出海，殺死它，或者被它殺死。我們兩者之間，必須有一方死去……就好像我和‘遠船租賃’，我和那個買下沫沫的混蛋之間，必須有一方死去是一個道理。”

    紅髮魔女講到這裏，心中的真正想法也如同撥雲見日一般，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是啊，我怎麼能答應你的條件呢？你還真是個會騙人的傢伙。不過，你跟我開這些玩笑又有什麼意義？我都快要死了，我的敵人們贏了，那頭白鯨，如今一定在以太海深處哈哈大笑吧？”

    夏夜知道鯨魚不會哈哈大笑，但她覺得雅哈說得很有道理。

    她正要再開口，修嘰突然走了過來，躍上她的肩膀。

    “我確實發現了些東西。”黑貓在她耳邊小聲說。

    “是什麼？”

    修嘰沒有回答，而是一躍回到地面，邁着優雅地貓步向捕鯨船走去。

    “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

    夏夜向露卡和雅哈打了聲招呼，便離開座位，跟着修嘰回到了捕鯨船的甲板上，黑貓跳上捕鯨炮，用爪子點了點炮管，說：“我就是在這上面發現的。”

    就在聽雅哈講故事的時候，夏夜花費1魔爾給修嘰安排了一個任務——調查捕鯨船，特別是那門捕鯨炮上一切值得注意的線索。

    做盡職調查的時候，人當然是關鍵，但並不代表現場勘查就不重要，可惜雅哈的“辦公現場”早已被那頭鯨魚毀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這門捕鯨炮。

    夏夜踮起腳，湊近炮管仔細看了看，卻什麼也沒看出來，只好問修嘰：“你發現了什麼？”

    “魔力。很稀薄，和你身上的有些不同，也沒那麼美味，但確實是魔力。”修嘰回答。

    夏夜挑了挑眉：“你確定？”

    “當然！我親口嚐到的。”黑貓說着又舔了舔炮管：“嗯唔……現在還能嚐到魔力的味道。”

    夏夜仍然一臉懷疑地望着它：“你該不會爲了完成任務，無中生有個發現來糊弄我吧？”

    “怎麼可能喵！”

    專業能力受到質疑，頓時引來修嘰的不滿抗議：“你看不出來不代表沒有，就算再稀薄的魔力，我也能嘗出來。才剛剛流落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是靠舔那個裹屍袋裏的魔力，才活下來的呢！”

    它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夏夜突然轉過頭，緋紅色的雙眸一眨不眨盯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