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0.龍病

    “那頭龍就躺在孤山王國的寶庫之中，沉眠在堆積如山的金子裏。”

    埃爾隆德嚴肅的對甘道夫和索林說着。

    “它現在這一覺已經睡了六十年了。要是把它吵醒，誰知道能惹出什麼亂子？”

    “它沉迷於財寶的光華和財富的重量。索林·橡木盾，惡龍醒來.是要死人的！”

    “那我們就活該嗎？”

    索林像是被埃爾隆德的一番話給點燃了暴脾氣。

    它盯着瑞文戴爾領主的眼睛大聲質問。

    “那我們矮人世代積累的財富，創造的工藝和技術！就活該被那頭邪惡的爬蟲佔據嗎？”

    “我這些從孤山的災難日裏倖存下來的族人們，就活該從富足的生活，從故鄉埃爾博爾流落到今天這幅樣子嗎？”

    索林的氣質深沉而凌然，孤山之王的血脈和家族的榮耀造就了現在的他。

    一個國王身處此時此刻，爲了國民和王國的利益據理力爭，再沒有什麼能比這情景更大義凜然、更正當的了。

    尤其是，索林並不是一個不稱職的國王。

    在孤山矮人們被驅離家園後，是他帶領着民衆們重新振作。在藍色山脈休養生息。

    爲了補貼族人們驟然艱難起來、連立足之地都沒有的生活，矮人中能幹活兒的都出去打工了。

    這個矮人小隊中的成員雖然都算是能打，但其實那都是以前練出來的手藝，現在他們平常的工作是補鍋匠、商人、鞋匠、廚子。

    索林也並沒有置身事外，實際上在甘道夫遇見索林時，這位孤山王國的王子正在人類的村莊裏打鐵賺錢。

    渾身汗臭、頭髮打綹的樣子並不比一個尋常人類鐵匠好到哪裏去。

    也正是因爲這種身先士卒的努力，孤山矮人們即使從故鄉被迫流浪出來，時至今日也算過上了不富裕，卻還算安穩的日子。

    但是面對索林的質問，埃爾隆德依舊平靜。

    他漫長的生命中，實在是已經不知道見過了多少偉大的國王或是偉大的英雄。

    “我從未否認都靈一族的矮人們，對於孤山之中財富，還有孤山之王頭銜具有的正統性與正當性。”

    埃爾隆德的手掌互相握着，平靜的揣在身前，理性且智慧。

    “但我想提醒你的重點是：你們想奪回埃爾博爾，那座孤山，就必然會吵醒惡龍史矛革。”

    “但是你們在孤山王國的全盛時期，也被那惡龍在一天之內完全擊潰了！”

    “你們奪回故鄉的勇氣可嘉，但是現實問題是，你們要怎麼面對那條強大的惡龍？”

    “你們奪回故鄉的理由無比正當，但是在惡龍甦醒之後，因此而可能被波及的無辜人民，難道不值得在意嗎？山下之王、瑟萊茵之子？”

    索林抿着嘴，但還是不服輸的盯着埃爾隆德。

    白髮白鬚的巴林已經轉過了身，比爾博則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對話，一副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的樣子。

    “事實上，埃爾隆德。”

    在氣氛的凝滯之中，藍恩認爲自己並不知曉前因後果，因此沒有開口。而甘道夫則站出來說話。

    老巫師的臉上帶着和氣的笑容。

    “我們想過這些問題。”

    “哦？那麼解決方法是什麼呢，米思蘭迪爾？”

    埃爾隆德轉了個身，面對甘道夫。

    老巫師橫跨一步，在霍比特人震驚且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熱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解決方法就是：我們並不會吵醒惡龍，至少在計劃中不會！這都要靠我們的飛賊大師，比爾博·巴金斯老爺！”

    矮小且不強壯的霍比特人被甘道夫拍得一個踉蹌。

    “我們不要孤山裏的金子，或者說在第一次進去時，我們不要那些東西。我們只爲一塊寶石而來。就一塊！”

    甘道夫如同一個推銷大師，正在向投資人推薦自己的項目計劃。

    “就一塊？”

    而埃爾隆德也在眼神一轉之後，明白了甘道夫的意思。

    “是那塊山之心——阿肯寶石？！”

    “正是如此，埃爾隆德！那塊代表着矮人之王權力的國王寶石！”

    老巫師頻頻點着頭。

    “我們只要讓我們的飛賊大師悄悄潛入孤山的寶庫之中，拿走這最重要的一塊寶石。接着立刻就撤，絕不留戀哪怕一秒鐘！”

    “史矛革的鼻子無比靈敏，但它沒聞見過霍比特人的體味，它認不出來，也不會警戒起來。而在那偌大的寶庫中，一塊寶石的失蹤根本引起不了任何注意。”

    “但是那寶石對矮人來說則無比重要。”

    “當初史矛革是突襲孤山，毫無準備之下才讓整個孤山王國在一天裏被攻陷。在悲劇發生的那天，孤山裏的士兵甚至都還和平民們混雜在一起，連戰陣和弩車都沒機會列出來。”

    “但是這次我們不僅早有準備，而且這塊寶石還將會團結不止一個矮人家族。”

    “不光是都靈一族，七大家族的矮人們會在這塊寶石持有者的號召下聚集大軍，那是足以殺死惡龍的大軍！準備充分的大軍！”

    “沒人會死在惡龍甦醒的烈焰之下，埃爾隆德。”

    甘道夫認真地看着精靈領主。

    “因爲只要計劃順利進行，等史矛革從長眠中醒來之後，衝出埃爾博爾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會是能要了它命的軍隊！”

    所以，整件事的脈絡就是這樣的？

    藍恩站在旁邊，雙手抱胸看着精靈、矮人、巫師、霍比特人之間的互動。

    同時腦子裏也跟生物智腦一起，藉助算力和分析圖來梳理關係、理清邏輯。

    一開始他見到矮人小隊的時候，只覺得這羣人聚在一起長途旅行的目的應該不簡單，但是沒想到這竟然是一支復國遠徵隊。

    而且這段歷史的淵源一直可以向上追溯到數百年前的孤山矮人被惡龍滅國。

    想要復國的矮人勇士與矮人王子，佔據黃金寶藏的惡龍這情節作爲童話故事都太典型了吧？

    藍恩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我不是不相信你，米思蘭迪爾。你闡述的計劃也確實擁有很高的可行性。但是.”

    埃爾隆德抿着嘴，用猶豫的目光看着索林·橡木盾。

    “但是什麼？”索林沉聲問道。“我甚至都承諾，我們會殺死那條骯髒的蜥蜴了！”

    “那我就直說了，索林·橡木盾。”

    埃爾隆德嘆了口氣。

    “但是我擔心伱的龍病。你的家族血脈中，流淌着、傳承着的心智之病。”

    ‘龍病’這個詞一從埃爾隆德的嘴裏出來。

    原本因爲甘道夫闡述計劃而重新掛上微笑的巴林、索林，甚至是甘道夫本人，表情都嚴肅且低沉了下來。

    “我見過你祖父因爲黃金而迷失心智，那種執着，那種病態的癡迷，索林·橡木盾。”

    “不僅是你的祖父，還有你的父親，你們對於黃金的癡迷恐怕並不比史矛革遜色。每當想起瑟羅爾那看着黃金的神情都讓我不寒而慄。”

    “等你真到了孤山，真的打開了祕門，真的距離那堆積如山的財寶僅有幾步之遙時.我非常擔心，你究竟會不會按照計劃，爲了不驚醒惡龍而只拿走那一塊寶石。”

    “還是說，你會爲黃金着迷？想着再多拿一點、多拿一點.直至最後，吵醒惡龍？”

    對黃金的癡迷會到這種地步嗎？

    在惡龍的嘴邊扒拉金子，連命都能不要了？

    藍恩不知道這種情況是不是真的，但是他看見了巴林這個老矮人慘白的臉色。

    埃爾隆德上前一步，彎腰俯視着索林。

    “誰能爲你擔保，你在那時候不會喪失理智？如同你的祖父和父親那樣？”

    甘道夫眨巴着眼睛，舉起一隻手。

    “我想，我可以.”

    “唯獨你不行，米思蘭迪爾。因爲這次復國遠征就是你倒騰起來的！”

    還沒等甘道夫說完，埃爾隆德就打斷了他。

    但是在巫師訥訥閉嘴，矮人們也低頭不語，霍比特人更是茫然無措的時候.

    “那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擔保。”

    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時瞬間轉向了那聲音的方向。

    藍恩舉着一隻手，整個身體斜靠在精靈們富有美感的潔白大理石立柱上，放鬆的笑着。

    月光被窗戶阻隔，導致只有他的上半身被照耀，那熔銀般的頭髮在月色下溫柔的閃閃發亮。

    亞達尼西爾，如同精靈之人。

    即使是跟埃爾隆德這年長且富有威望的精靈領主站在一起，也沒人會懷疑藍恩被精靈們所取的稱呼。

    “你要爲他擔保，亞達尼西爾？”

    埃爾隆德詫異的問。

    “你真的瞭解索倫·橡木盾這個人嗎？”

    “說不上瞭解，但也不能說不瞭解。”

    獵魔人放下了手，依舊斜靠在立柱邊上。

    “我沒跟他相處多久，埃爾隆德。但是我見過這羣矮人在危及生命的狀況下，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我想沒有什麼抉擇會比那時候更真摯了。”

    “他們曾經以爲麒麟被嚇跑了，我將孤身面對一羣獸人座狼騎兵。而十三個矮人和一個霍比特人，其中沒有一個反對和退縮，他們都想衝上來跟我並肩作戰。因爲他們覺得我是爲他們斷後才被包圍，他們因此對我負有責任。”

    “我不太相信這樣的人，會因爲黃金而成爲爲了自己的慾望而枉顧別人性命的無恥之徒。”

    索林·橡木盾微微張着嘴，這是他第一次露出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去看着藍恩。

    因爲被信任，而感覺自己手足無措。

    “索林，告訴我。”藍恩歪頭看着孤山的矮人王子。

    “如果史矛革被你們吵醒，你們會覺得保護與此事無關的旁人不受波及，那是你們的責任嗎？”

    索林在甘道夫微笑的注視下，漸漸從手足無措中恢復過來。

    他認真且鄭重的看着那雙豎瞳。

    “我們責無旁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