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死亡

    難民團的暗中逃難之旅開始了。

    他們不能被發現，所以即使在苦寒的冬日也必須在難走危險的樹林裏前進，而不能走大路。

    每個人的嘴裏都在喘氣，但是因爲身體裏的熱量實在不多，於是他們吐出來的白霧也都稀薄的可憐。

    樹林行走所要消耗的體力比走大路要高上一倍不止。

    因爲人要不斷的進行沒有規律的擡腿、變速，小腿、腳踝和腳掌肌肉時刻不能放鬆，要讓抓地力保持在高水平。

    走路是一種活動，而在山林裏走路則是一項運動。

    而對於這些難民來講，他們本就虛弱很久了。

    在哈克索將難民團裏的商隊、物資全部掌控在手裏之後，其實食物是還算充裕的。

    但是這羣難民已經在戰爭的泥潭裏掙扎了幾個星期，他們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不可恢復的摧殘。

    就算是有充足的食物、安全溫暖的環境，估計也得一年半載才有可能恢復元氣。

    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放下心來的休息。

    可現在是在戰區裏緊急逃難，大冬天的環境氣溫、樹林外是隨時有可能出現，然後展開屠殺的黑衣人部隊。

    光是這種日夜不停、提心吊膽的驚嚇，都足夠讓一個壯漢在幾天之內變成鵪鶉。

    而難民團裏，很大一部分都是拖家帶口的辛特拉人。

    藍恩已經不止一次的看見過，形容枯槁的壯年男人和女人，強打精神、扯出笑臉去照顧他們年老或年幼的家人。

    照顧家人的責任感和質樸的道德感，讓他們自覺或者不自覺的揹負起了更多的心理和生理壓力。

    如果沒有‘照顧家人’這份責任和執念，藍恩懷疑他們這些早就被熬幹了的人，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所以即使哈克索已經在那晚之後大大放寬了糧食的分發額度，也還是不斷有人倒在還有積雪的樹根邊上，而往往這一倒下，就再也沒有起來的可能。

    藍恩曾在威倫見過被日間妖靈或者夜間妖靈殺害的人類屍體。

    他們形容枯槁、就像是被抽乾了精氣神，精疲力竭而死。

    這些倒在路上的難民，跟死在妖靈手下的樣子差不多。

    而就算是最兇狠的妖靈，一個月下來能殺死二十個人嗎？

    可是戰爭，哪怕是戰場之外所掀起的些微波瀾，也在這個難民團裏穩定而殘酷的收割着人類的生命。

    三個獵魔人一直走在難民團的最後面，負責將這些死去的人的屍體處理好。

    以免成爲難民團被追蹤的痕跡。

    剛開始，三個人還能說會兒話。但是他們越是到後來，就越是沉默。

    藍恩剛剛處理好一個婦人的屍體，她身上僅剩下一件粗麻襯衣，但是身上沒有廝打的痕跡。這說明她不是被別人搶走了衣服而凍死，而是死後才被人拿走了衣服。

    她因爲死亡而鬆弛的手上，被塞進去一個劣質、粗陋的稻草小人兒，上面還用炭筆拙劣的畫了五官。

    筆觸很稚嫩，這也不是詛咒用具，看上去更像是個孩子玩具。

    像是孩子在跟母親道別時的禮物。

    藍恩心裏這麼想着。

    “我們在森林裏走了多久，傑洛特？”

    突然，藍恩低着頭對身邊同樣忙活完的老前輩問了一句。

    他明明可以跟腦子裏的生物智腦得到準確到毫秒的時間表，但他還是問了。

    就像是因爲牴觸這死寂的氣氛，而故意找點隨便什麼話來說。

    “四天了。”

    傑洛特也在一陣失神後，才回答了藍恩。

    “你有很豐富的經驗和見識，傑洛特。現在的情況，你習以爲常嗎？我是說，你會因爲見得多了，心裏就喪失波動嗎？”

    “我知道伱想問什麼，你想問我們這些活得比普通人長的傢伙是否會因爲見慣了苦難而無視它們，心裏沒有一丁點波動但不是的，藍恩。”

    “這也是我少有的如此接近戰爭，一點不誇張。我是活得很長，現在都快有一百歲。但是我也活得謹慎，我從不在戰爭的膠着狀態進入戰區，只在戰爭結束後接點獵殺怪物的任務。所以，我現在的心情跟你一樣.狗屎。”

    隨後，包括一直沉默着的格德，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

    而在當初那座幹掉了四個好手的岔路口旅館裏，此時也來了一批人物。

    這次有五個人，他們平靜的走進了再次開始營業的旅館之中。

    達克利·西里凡特是這夥人的首腦，準確的說，他是現在散佈於辛特拉的所有特殊部隊成員的首腦。

    啊，一想到這個身份和身份背後的權力，達克利就忍不住要深吸口氣。

    地位這種美妙的東西能讓人心情愉悅，就算是茅坑裏的臭氣也會變得心曠神怡。

    他之前是個大部分時間混跡於尼弗迦德帝國之內的流氓、混混、殺人犯、走私者.

    一般來講，這種人是要上絞刑架沒錯，但是如果自己有本事，而一些大人物又需要這種本事的話，當然就可以例外了。

    他首次被人看中，是那位【灰林鵠】史提芬·史凱倫。

    這位大人物是尼弗迦德皇家驗屍官，也是偉大的恩希爾皇帝的情報助手。

    這都得益於他和帝國情報總管瓦提爾·德·李道克斯的友誼，使他的職業生涯得到迅速提升，直至成爲皇帝手下的重要特工人員。

    而達克利原本只以爲，能被【灰林鵠】看上，就已經算是這輩子最大的機遇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接近大半年前將他召見，站在他面前的卻是那個提拔【灰林鵠】的人！

    瓦提爾看中了他作爲掮客，能將各種兇狠毒辣的人物聚集在一起的能力和人脈。

    並且秉持着皇帝的意志，資助他組建起了一支實驗性部隊。

    目的是讓他們在戰場上發揮精英們的靈動和目標小的優勢，去針對性的清除某些敵人。

    而在這辛特拉的戰場上，他被特別叮囑——要清除獵魔人。

    他很清楚爲什麼會有這種命令。因爲那個辛特拉的藍恩，在幾年前幹下了好大一樁事。

    名頭裏又有【辛特拉的】，當然要防範。

    不過他不太理解，是否真的有必要對區區一個獵魔人這麼看重。

    雖然故事裏講的玄乎，但是達克利認爲這世上應該沒有能被幾十個劍手圍着還能活下來的人。

    那家夥估計是靠着地形各個擊破，才有了好看的戰績。

    所以在接到任命的時候，達克利雖然臉上一副‘任務危險而沉重，但爲了帝國在所不辭’的嚴峻表情。

    可是在心裏，他其實並不怎麼緊張。甚至爲了讓自己這個指揮官當長一點，他還想過：在真遇見辛特拉的藍恩時，要不要放他一馬？

    感謝書友20201226082107273、巴卡拉卡喵的100點打賞！

    感謝小閃狐的500點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