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夢

    半夢半醒之間，卡洛又一次來到了那團純潔光芒面前。

    ……等一下，爲什麼說“又”？

    卡洛隱約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但實在是想不起來，就是不知道爲什麼還有些頭疼。

    那縹緲的聲音繼續道：“卡洛，我將賜予你智慧，我將引導你掌握冥想，踏入夢界的道途……”

    ——這是伊泊爾新琢磨出來的辦法，就是別的什麼都不說，先咣咣咣給好處。不就是冥想之法嘛，我教你啊！伊泊爾現在的想法是，“它是誰”這個問題，它不主動提，讓卡洛自己產生好奇心，自己來探索答案，反正它只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友善和強大的就行了。

    “教我……冥想？”

    卡洛一時愕然，半是驚喜，半是懷疑。

    伊泊爾也不管她到底是個什麼想法，只將關於冥想的知識娓娓道來。

    這姐妹倆，卡洛是個文盲，徹麗稍微好點兒，是個半文盲，文化水平綁一塊兒甚至都不如剛剛出生的伊泊爾。再加上有露比的記憶，伊泊爾對冥想這一類超凡知識的掌握還算紮實，講解得深入淺出。

    卡洛聽得如癡如醉。她雖然並不是完全能聽懂，但也努力在吸收着這些知識。雖然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意識沒有完全清醒，但是本能的，她意識到，這些東西將對她產生巨大的影響。

    只是過了一陣，伊泊爾就有了種疲憊的感覺。

    它的精神力量還是不夠強大。

    在進階的時候，獻祭給夢界的三種祕源會強化職業者對應的維度，其中心和靈雖然都和精神方面相關，但心是激情和想象，靈才對應着能量、記憶和理性的範疇。墮獸道途中靈是佔比最少的那個，所以伊泊爾的精神力量，進攻性有餘，但持續力明顯不足。

    它於是道：“今天就到這裏吧。”

    “等一下！”

    卡洛的思維一下子出現了劇烈的波動：“我還有好多東西不懂！閣、閣下，您到底是什麼人？”

    好問題，這個事情我也在琢磨呢……伊泊爾在心裏微妙地想着，表面上卻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它並不回答卡洛的問題，只是道：“我們還會再見的。”

    精神交流一下中斷，伊泊爾的意識抽離而出。

    卡洛的身體在牀上動了動，像是就要醒來。

    伊泊爾連忙帶着希瑞離開。

    這一次來到城內，它已經將地形和路線給記住了，以後想來就還能再來。

    它爬上桌子，身體向外一翻，又重新墜落到了街上。啪嘰一聲，就像是巨大的水球落地，伊泊爾身體晃盪了兩下，但很快就平穩下來。

    往遠處眺望，那由沉重的鐵塊和齒輪構成的龐大塔身就像是通天徹地的巨柱一般佇立在城市的中央，那就是蒸汽塔。粗獷的管道如蛇般交錯纏繞，齒輪的縫隙間，隱約地向外釋放出紅光。

    在蒸汽塔的中段位置，有一圈金屬的環狀結構在齒輪的推進下緩慢地轉動，上面有巨大的鐘錶圖案，整個金屬環每轉一圈，鐘錶的分針就正好跳動一下。伊泊爾看了兩眼時間，已經是快到早上六點了，城裏的“白天”不知道是何時到來的，但它最好趕在白天之前快點離開。

    希瑞無法和它一樣變形穿過井蓋的柵欄，但好在井蓋本身就是金屬的，伊泊爾噴出酸液，不費勁地將井蓋腐蝕掉了一塊，而後晃晃悠悠地鑽進了下水道中。

    ……

    宵禁的時間尚未結束，城市就已經緩緩地活躍了起來，像是巨獸從漫長的冬眠之中遲鈍地醒轉。最先活動起來的是砂礫區，那裏終年縈繞着一股不散的霧氣，焊火閃耀中，光芒照亮了濃霧裏龐大如山丘的工廠一角。

    豎立的煙囪到處都是，煙雲繚繞，巨大的機械擺錘在微弱的光化爲暗色的剪影。鍋爐房冒着蒸汽，氣浪逐漸高昂。

    精巧的機械齒輪轉動着，帶動機鞘運轉，蒸汽鍾以固定的速率旋轉着，當運行到整點時，藏在內部的大鐘被機關敲動，音波在霧氣中蕩動，遠遠地傳開。

    咣——

    白晝一瞬降臨，名爲城市的巨獸甦醒了。

    卡洛睜開了眼睛。

    外頭天還沒亮，她睡得時間太短，強烈的睏倦感讓她幾乎不想動彈。但另一方面，心理上的極度興奮又讓她實在難以睡着。她反反覆覆地在腦子裏回想着之前的事情，超凡的奧祕，冥想的知識，因爲擔心這些內容從腦子裏流逝，卡洛甚至恨不得拿筆記錄下來，但可惜她不會寫字，所以只能在腦內反反覆覆地想。

    對了，還有那團光——

    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卡洛的心中產生了一點兒說不出的敬畏，當然還有對未知的恐懼。可是隨後，恐懼馬上便被興奮所取代，不管那是什麼樣的存在，至少它……不對，祂！至少祂真的在教導她冥想！

    也不知道那些冥想知識有沒有用……

    但這個時候，卡洛忽然意識到有點兒不對勁——屋裏怎麼這麼冷啊，感覺窗戶像是沒關……嗯？卡洛一扭頭，翻身而起，走到窗邊，馬上就發現了窗框位置那一小塊被腐蝕出來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腦袋裏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完了，這下要賠房東太太錢了……

    “卡、卡洛？”

    徹麗被她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你怎麼醒了？怎麼了嗎？”

    “家裏似乎發生了點兒怪事。我好像……也做了個奇怪的夢。”卡洛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說，嘴巴張了又張，最後問徹麗：“你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夢？”

    “我……”

    徹麗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了壓被子，不讓卡洛看見被子底下溼掉的那一塊：“我也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

    她又馬上否認道：“不對！沒、沒有的事！”

    “哈？到底有還是沒有？”卡洛迷惑地道。

    “沒有……”徹麗紅着臉，不敢擡頭。緊接着，她往枕頭邊上摸了一下，身體陡然僵住了。

    “書呢？！”

    徹麗整個人一下從牀上彈了起來，無法控制地發出一聲尖叫。卡洛有點兒被她的反應嚇到，連忙道：“怎麼啦？怎麼啦？”

    “書、書、書！”

    徹麗震驚地指着牀邊上，叫道：“書不見了！我睡覺之前明明放在枕頭邊上，醒來突然就不見了！”

    “啊？！”卡洛一下子反應過來，額頭上出了一層白毛汗：“怎麼會不見了？不會是被老鼠叼走了吧？”

    “快找找！”

    兩個人立馬忙活起來，將房間上上下下翻了個底朝天，牀底下都找過了，順便打死一堆蟑螂和幾隻老鼠，還清掃出來一些垃圾，卡洛甚至發現了一條自己失蹤的襪子。

    但就是沒找到書。

    姐妹倆面面相覷，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睛裏的驚恐。

    卡洛看向那莫名開啓的窗戶，表情慢慢地凝固了起來。

    “難道說——”

    卡洛若有所思，徹麗緊張地看着她，正以爲卡洛要說出什麼驚人論斷的時候，就聽卡洛道：“咱們的書，該不會是自己跑了吧？”

    徹麗大翻白眼：“卡洛，你是昏了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