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歲月盡頭

    咯吱！

    顧修雲已經記不清，自己咬碎了多少次牙齒。

    一次次的刑罰折磨，讓他的意識越來越脆弱，心神意志再次瀕臨崩潰。

    “不能死，我不能死。”

    “意志如冰……這些痛苦都是清風拂面，任他怎麼折磨，我自巋然不動。”

    顧修雲心中嘗試着種種辦法。

    回憶過往的經歷，用親人、美酒、美食來抵擋痛苦……

    觀想方形大山，想象自己是一座永恆不滅的山嶽，以此抵擋痛苦……

    催眠自己，將一切都當做幻象……

    但無論哪一種，痛苦始終是真實存在的。

    一天兩天也就罷了，十年、百年、千年、萬年……無窮無盡的痛苦，足以讓人徹底瘋魔。

    這已經不是煉意，這是純粹的折磨。

    顧修雲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痛到死，沒錯，疼痛——也能讓人死亡。

    “好痛，好想死……不，我不能死，我還要扒了赤鱗老鬼的皮，吃了他的肉。”

    “言姑娘……”

    “丫頭……”

    無盡的痛苦中，顧修雲腦海深處一次次閃過顧月、言素情，往日裏，他一直將修行當做自己的根本。

    兒女情長，只是笑話罷了！

    作爲天命族，早已看淡悲歡離合，愛也好、恨也罷，終究要塵歸塵、土歸土。

    顧修雲始終如一個神靈，高高在上，俯瞰人間。

    但如今，他心中渴望見到顧月、言素情，無盡的痛苦，也催生了無盡的思念。

    他真正像一個凡人一樣，有着渴望，有着期盼，有着執念。

    “我好想……好想……見到你們……”

    “好累，好痛苦。”

    “如果能在死前……再見你們一面，也值得了……”

    每一份思念，都是一股執念，支撐着心神意志最後的力量。

    到這一刻，顧修雲才體會到紀文杉的心情。

    紀文杉，從來不是爲自己而活。

    年幼時，他是爲了父母的仇恨；踏上修行路後，是爲了不讓師尊丟臉；後來，他是爲了守護心中正義。

    這樣的人，世上有萬萬千。

    多少人痛苦的活在世上，只是爲了父母、妻子、兒女……每一天，早出晚歸，捨不得一分一釐，只爲了讓家人過得更好。

    這難道不是一種生存的執念？

    無窮無盡的痛苦，讓顧修雲真正有了作爲一個人的滋味，不只是爲自己而活，更是爲了自己思念的人，想見的人，心愛的……

    ……

    極致的痛苦中，一萬七千年過去。

    連顧修雲自己都無法理解，他怎麼能支撐這麼久？

    一萬七千年，每天都被無法想象的疼痛折磨，沒有盡頭，沒有停歇，一輪又一輪，一遍又一遍。

    支撐他的，已經不是活下去的信念，而是對執念的渴望。

    終於，心神意志再次蛻變。

    冰石般的意志，變得更加密實，連本質都出現了變化，彷彿在結構重組，從普通的土塊變成了鋼鐵、鑽石。

    “痛苦，終於減輕了一些。”

    顧修雲心神漸漸恢復平靜，但他明白，還會有下一次，因爲時間才過去一萬七千年。

    赤鱗老祖的鎖神噬心訣，有四重。

    如今只是發揮到第三重。

    一旦第四重到來，痛苦再次暴漲十倍，那時候，他還能不能撐住？真的要看天意了。

    “我能感覺到，心神意志已經化作刀刃，堪比玄鐵精鋼，單純意志就可以扭曲空間，形成空間風刃。”

    “這應該是煉意境後期了！”

    “再往前一步，便是傳說中的法隨境。”

    從煉意境到法隨境，意志磨礪是一方面，生靈道規則的感悟也是一方面，只有兩者全部圓滿，才是法隨境。

    法隨境，與其說是一個境界，不如說是一種狀態。

    到了那一層，進無可進，要麼突破到唯心境，真正跨入至尊行列，要麼永遠停駐在九難層次。

    法隨境跟唯心境之間，沒有任何法訣，也沒有任何層次的演變，只有一剎那的頓悟突破。

    而顧修雲，雖然規則方面欠缺了許多，但在純粹的意志方面，已經達到煉意境後期。

    一萬七千年的極致折磨，不是說着玩的。

    “按照歸藏三篇的記載，上四境中，煉意境最耗時間，需要漫長歲月的積累、磨礪，短則億萬載，長則幾十個道年，我只用了短短一萬七千年便踏入後期。”

    “真不知該高興，還是憤怒。”

    顧修雲心中百味雜陳。

    如果可以選擇，他絕不會選這條路，就算真的選了，也肯定堅持不下來。

    畢竟，痛苦到這般地步，已經不是磨礪，而是往死裏折磨。

    每一刻，心神都在崩潰的邊緣，一旦崩潰，便化爲行屍走肉，再無恢復的可能。

    這種痛苦，持續了一萬七千年。

    “希望赤鱗老鬼悟不出最後的法門，至少在三年期限到來之前，悟不出法門，那樣的話，我還有一線希望。”

    顧修雲心中低語，並分出一部分心神參悟道法祕術。

    達到煉意境後期，心神意志堅韌了許多，對痛苦的承受力也增強數倍，可以分出三成左右的心力參悟道法。

    痛苦，依舊在繼續。

    赤鱗老祖不曾停止，十萬倍流速下，祕境空間會持續三十萬年。

    這也意味着，顧修雲要在痛苦中支撐三十萬年。

    ……

    歲月如流水。

    十二萬年後，刑罰消失，萬丈空間內的嘶吼聲平息下去……赤鱗老祖懶得浪費力氣了。

    堅持一兩萬年，還可以說是意志堅韌，靠着執念支撐。

    十二萬年？

    只有一種可能，顧修雲的意志再次突破，達到了更高層次。

    “小輩，老夫是真的小看你了。”

    赤鱗老祖緊閉雙眼，漠然說道。

    “老狗，還有什麼本事儘管施展，你若殺不死我，來日我定找你報仇。”顧修雲冷聲道。

    “報仇？”赤鱗老祖嘿聲冷笑，“事到如今，想必你也猜出一些，沒錯，兵器架前的最後一關，需要藉助旁人的力量，坤字籤指引我找到了你，也指出了對付你的方法。”

    “坤字籤的方法，應該不是折磨我吧？”顧修雲的聲音格外冰冷，每個字都透着森寒的殺機。

    “不錯，坤字籤讓我以二十枚界尊級道符爲代價，再加上昊日定陽丹跟其他寶物，換取乾字籤。以此作爲代價，再立下重誓，就能讓你替我取來乾字籤。但老夫覺得……你不配。”

    赤鱗老祖面露冷笑，“一個真尊小輩，有什麼資格威脅老夫？在我看來，你就是個螻蟻，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死。”

    “螻蟻尚且偷生，”顧修雲緊咬牙關，“你能毀了我的肉身，但你未必能摧毀我的意志。”

    “那就試試吧！”

    赤鱗老祖冷笑不已。

    ……

    刑罰暫時停了下來。

    十二萬年的折磨，都沒能讓顧修雲崩潰，再多的痛苦也沒意義，還不如等到鎖神噬心訣踏入第四重，一舉摧毀對方的心神意志。

    “第四重法門，共有七千兩百種變化，老夫如今只領悟了一半，照此情形，還得費上十幾萬年。”

    “沒關係，哪怕只剩最後一萬年，也足夠弄死這個小輩了。”

    赤鱗老祖緊閉雙眼，默默參悟祕術。

    不遠處，顧修雲也在閉目修行，但他不是參悟道法，而是在以歸藏三篇的法門磨礪心神。

    事到如今，只有儘量提升意志，才有可能活下去。

    歸藏三篇中，記載了一種特殊的淬鍊意志的祕法，類似於天命神通，又有所不同，以此修行，雖趕不上鎖神噬心訣的效果，但總好過沒有。

    白駒過隙。

    十數萬年過去。

    “小輩，這一次我看你怎麼抵擋？”

    狂笑聲中，赤鱗老祖睜開了眼睛，他已然悟透第四重法門。

    “終於來了！”

    顧修雲的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