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舉族相送

    “樂，樂平？！”

    姬天朝聲音顫抖，驚疑中夾雜着激動，歷經無數殺劫和戰鬥，這老人都能沉着應對，但此刻卻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看錯了。

    那呼嘯而至的身影停落在雲字羣峯上空，身披能量外放形成的神衣，眼神平靜，看着峯上衆人。

    等看到姬雲月的身影時，李昊微怔了下，臉色變得輕柔了幾分，看來，對方先前並沒有遭難，被姬家及時解救了。

    此外，他並未感知到那對夫婦的氣息，不過，他也不在意了。

    “這，這是樂平？”

    姬雲清跟姬雲月等人也都反應過來，包括他們的子女，都是錯愕地擡頭望着那道少年身影。

    等看到對方跟那孩子似是而非的面容，以及那外放的太平道境氣息，他們都有些愣住，迷惑又茫然。

    先前的姬樂平極其妖孽，但他們都看得清楚，只是三不朽境，而此刻，這少年神力外放，無法掩蓋氣息，分明是太平道境！

    前後短短一個多月，即便那孩子突破到四立境，也不可能一步鑄成道境吧？

    “天朝前輩，我想離開此處，勞煩替我打開聖地祕境。”

    李昊降落下來，神態從容，微微拱手說道。

    此刻他的姿態，已無晚輩或小輩的架勢，而是平靜自若，視天地萬物同仁。

    “你，你真是樂平？！”

    姬天朝聽到少年的稱呼，驚疑的面容中，帶着不可思議，但更多的卻是激動。

    聽到他的稱呼，李昊的神色毫無變化，道：

    “那不是我現在的名字。”

    衆人都是愣住，姬天朝臉色微變：“那你現在要改回原名李昊了？”

    聽到這話，李昊頓時明白，他們已經知曉自己原來的事情，想來應該是從那對夫婦口中得知，他微微搖頭，道：

    “我有自己的名字，今後若再遇到，你們可以稱呼我爲……昊天。”

    在深淵中涅槃重生時，他就已經想好了。

    斬斷了過往，也跟原先穿越過來的那副小小嬰兒身軀，做了道別。

    借你兩尺童身，還你父母雙全…

    今後，便是他自己的人生了。

    對那夫婦的恩情，他都已經還盡，既不虧欠他們，也不虧欠那被他佔領身體的嬰兒。

    畢竟若沒有他，那孩子在六歲那年，就已經死於神將府的刺殺中。

    如今，徹底還乾淨。

    聽到李昊的話，衆人都是呆住，昊天？那，姓呢？

    “孩子，先前囚天島上的事，我們都已經瞭解，已經將那上面的罪犯全都處死了。”

    姬雲清連忙道：“你父母……先前按族規處置，將他們逐出了，我們都以爲你死了，如今伱回來，只要你點頭，我們這就讓人去尋他們，將他們接回來。”

    李昊神色波瀾不驚，道：“雲清前輩，我沒有父母，你們姬家對他們如何處置，是賞是罰，是罪是善，都跟我無關，我來此，只是讓你們給我打開聖地祕境，否則的話，我強行撕裂，對你們只怕會有損傷。”

    聽到少年的話，衆人都是驚愕地看着李昊。

    但旋即想到那從大禹神朝打探回來的消息，想到一個多月前那議事殿內衆多長老義憤填膺的咆哮，以及對那對夫婦的怒罵，他們都沉默了。

    若非當時是看在李昊道種的身份上，那對夫婦，多半都無法走出議事殿。

    就算青青被老十三捨命力保下來，留一條命，她的夫君也是必死無疑。

    畢竟沒有道種，甚至是間接害死姬家道種，這是絕不可能饒恕的。

    “孩子，你父母他們雖然愚昧，但，但你還有我們啊，你還是我姬家人，我們姬家會傾盡所有力氣來培育你的。”

    姬雲月急切說道。

    “沒錯。”

    “你是我姬家人，先前是我們失職，你若是憤怒的話，你想怎麼做，我們都會幫你。”

    其他人紛紛開口，滿臉擔憂地看着李昊。

    李昊卻沒說話，而是看了眼一臉驚疑，始終凝視着他的姬天朝。

    先前他自深淵而出，衣物盡毀，此刻是神力外放構建的戰衣，這導致萬象屬性無法徹底掩蓋。

    見這位老人已經探查到了，李昊也沒隱瞞，索性將萬象屬性在這一刻關閉，讓肉身氣息徹底顯露。

    “諸位，你們仔細看看，我身上還有你們姬家的氣息麼？”

    李昊說道。

    衆人都是一愣，迅速感知探去，隨即臉色全都驟變，驚駭地看着李昊。

    “你，你怎麼會？”

    姬雲清錯愕，忍不住驚疑起來：“你真是樂平嗎，你的模樣，你的修爲……”

    此刻李昊的模樣有所變化，加上境界修爲也提高到跟他們相同的太平道境，種種不可思議，先前都不上探究，但此刻，連血脈氣息都沒感應到？

    “我重塑身軀，斬斷了血脈。”

    李昊也沒隱藏，只是平靜地道：“你們的樂平已死，從此世間只有昊天！”

    少年的話，如暮鼓晨鐘般，狠狠敲擊在衆人心頭。

    遠處，數道身影飛馳而來，是感知到李昊這陌生氣息的姬道辛跟姬青淵等人。

    有陌生的太平道境驟然出現在聖山頂上，讓他們都感到意外和吃驚，此刻看到那少年被姬天朝等人環繞，更是愣住，同時也聽到了李昊口中說出的話。

    短暫的茫然之後，他們都是匆忙趕來，落在衆人之外，姬道辛打量了李昊兩眼，吃驚地道：

    “你從深淵裏出來了，是你自己爬出來的？”

    李昊看了眼這位家主，微微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

    其他姬家人看到姬道辛，卻是連忙躬身行禮。

    姬青淵也在打量着李昊，眼中露出幾分震動，這少年身上已無半分姬家氣息，但風姿卓絕，有種超凡脫俗的氣質，比起先前，似乎更加強大可怕了。

    血脈之力，對每個姬家庶出來說，都是畢生追求的東西。

    但那少年卻將那份血脈，捨棄了。

    這讓他有種複雜和難言的感覺，就像自己從兒時苦苦追尋的某物，卻被另一個少年輕易丟棄，而那少年卸去此物後，沒有意志消沉，反倒走到了更高更遠的地方。

    “孩子，你，你怎麼如此糊塗啊…”

    “雖然是你父母的過錯，但，但你是我姬家子孫啊！”

    姬雲清臉色蒼白，難以接受這種沉重的打擊。

    這少年斬斷了姬家血脈，他們姬家，豈不是永遠失去了對方？

    李昊沒說話，聽着身邊一陣陣悲呼，望着他們悲傷難過的模樣，心中也多出幾分遺憾，但他知道，斷裂總歸會帶來疼痛，這都是必經的過程。

    “各位不必難過，你們就當從未遇見過我便可。”

    李昊平靜說道。

    這話說出，姬雲月等人卻是更加悲傷了。

    看過絢麗的煙火，又怎能忘記那一份燦爛？

    若沒見過李昊，他們自然不會難受，但如今已經看過了，記憶無法抹去，時間也無法迴流，所以痛苦。

    姬道辛也明白發生了什麼，雖然不知道李昊如何從深淵中爬出，又如何一下子模樣變化，但毫無疑問，李昊身上必定發生了極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導致修爲直接突破一個大境。

    先前從大禹神朝帶來的情報中，他也知曉這少年的年齡。

    滿打滿算，如今也才勉強十六，還差一個月。

    而對方已經是太平道境！

    這修行記錄，已經冠絕整個姬家萬年的歷史了。

    甚至在整個大荒天，他都未曾聽說過有如此年輕的太平道境！

    畢竟，絕學境跟太平道境之間，是一道極深的門檻。

    “你，你真要離開我們姬家嗎？”

    姬道辛忍不住問道，此刻即便是他，也不免感到心中悲痛。

    以李昊的修爲，先前三不朽境便可打破道域，如今只怕是能夠縱橫太平道境，堪稱聞道之下無敵。

    這樣的戰力，說是姬家萬年來最強道種天驕也不爲過。

    如今，他們卻要永遠痛失？

    其他人也在勸說，都是面目悲傷。

    李昊擡頭看向姬道辛，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我已無姬家血脈，若我留下，還能算是道種麼？”

    姬道辛被少年的話問得一愣，呆了呆，剛想說是，但又停頓了一下。

    如今李昊體內都已經沒有姬家血脈，從根源上算不得是姬家人了，還能擔當姬家道種嗎？

    若在以往，他自然想都不會去想這種問題，是絕無可能的，但如今，這少年曾經卻是姬家人，而這樣的情況，他們姬家也從未遇到過。

    “若你……”

    姬道辛語塞了半晌，剛想回答，但李昊已經搖頭，道：

    “好聚好散吧，彼此體面。”

    姬道辛身子震了震，看着少年那平靜的眼眸，頓時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將其挽回了。

    “孩子，你還沒好好享受過，我姬家虧欠你，你要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啊！”

    姬雲月拉着李昊，悲傷地說道。

    李昊微微搖頭，道：“深淵上你鬆手的恩情，我記住了，今後若有機會，我可爲你出手一次。”

    “那算是什麼恩情，本來就是我拖累了你，我鬆手是應該的，況且最後也沒幫到你…”

    “兩回事，生死之前，成全也是一份情義，幫不幫得到，是結果，幫是心意，這心意我領了。”

    李昊說道。

    聽到李昊將這點小事看得如此認真，姬雲月心中的悲傷卻更難剋制。

    連自己鬆手的這點事都被當做恩情記掛，那對夫婦究竟是讓這孩子有多失望，有多虧待於他，才能讓他斬斷血脈啊！

    “孩子，你父母從小征戰，沒有陪伴你，你給姑婆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不好？”

    姬雲月哀求道，還是想將李昊挽留下來，即便李昊此刻已經沒有姬家血脈，但在她眼中，這仍是自己的外孫。

    李昊感受到這位曾經姑婆的心意，微微一笑，眼神卻是釋然和平靜：

    “自童年起，我便獨自一人，照顧着歷代星辰，今後，也一如既往便是。”

    那庭院裏獨坐仰望星空的孩童，仍在他心中。

    只是，那座庭院已不在了。

    那庭院裏追逐在身後的小尾巴也不在了。

    那庭院裏遙遙呼應在數十萬裏外的血脈牽掛也不在了。

    但那諸天星辰仍在。

    那心性純良的孩童也仍在。

    歷經風霜和殺劫，他不是曾經的他，但他仍是他，不再改變。

    聽到李昊的話，姬雲月只覺像是心中被狠狠扎疼了一下，先前稍稍剋制住的淚水，此刻再次如大雨決堤，淚流滿面。

    其他還想勸說的人，頃刻間都是閉上了嘴，沉默了。

    看着那少年溫和平靜的眼眸，他們心中酸楚，都明白這位耀眼至極的天驕，再也不屬於他們姬家了。

    那少年上山時自稱姓姬，遭無數人排斥鄙夷。

    如今離去，所有人都想讓他重新撿起這姓氏，卻絕望的發現，這已經辦不到了。

    “諸位，告辭了。”

    李昊微微拱手，道：“青山不改，日月永在，後會有期！”

    說罷，他看了眼姬道辛，道：“勞煩前輩，爲我開祕境。”

    姬道辛沉默，事已至此，他知道已經無法挽回，破鏡難重圓，過錯難彌補。

    就像今日的風，無論颳得多大，都無法吹回到昨日。

    “孩子，我姬家永遠爲你敞開，即便你不願再成爲我姬家人，但只要你來，我姬家永遠歡迎你。”

    姬道辛深深地凝視着李昊，一字字地道：“今後若你有難，只需書信一封，我姬家必定會鼎力相助於你！”

    李昊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接話。

    對方是萬年世家的家主，這話有情，但也有謀。

    姬道辛見這少年明淨澄澈，卻又成熟的眼神，知道不能將其當做尋常少年來看待，他這話確實有及時止損的意味。

    畢竟李昊這樣的天驕，未來必定是名震大荒的存在，即便不是姬家人，也絕不可能與其交惡，哪怕是作爲姬家供奉，或是友人結交，也足以值得花大力氣。

    “孩子，讓我爲你開路，送你一程。”

    姬道辛說道，親自相送。

    這樣的規格，也只有戰神出征歸來，才會讓他親自迎接，或是出征相送。

    李昊復活歸來的消息，在姬家很快傳來，不少人趕赴過來，也包括那些天驕。

    在姬道辛跟姬天朝等人陪同下，少年跟他們並肩而列，朝山下走去。

    其餘人卻是浩浩蕩蕩跟隨，不少人仍在悲傷的呼喚挽留，但少年的背影卻是毫無動搖。

    當聽到李昊斬斷姬家血脈，要離開姬家時，從山頂到山腹，乃至山腳下，衆多趕赴前來的姬家人，震驚之下，都是焦急地呼喚，懇求那少年留下。

    這陣陣悲傷或急切的呼聲，從山頂傳到山腳，一路相伴，但少年再也未曾回頭。

    無數姬家人悲傷絕望地看着那道離去的背影，感覺像天塌一般，從前一刻的驚喜激動，到此刻的絕望。

    身爲荒古聖族，榮耀萬年，從來都是他們將人逐出，但此刻，卻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他……要離開姬家？”

    姬玄神也趕來，在遠處的半空中，聽到那山上無數的議論，老遠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不禁呆住。

    下一刻，他陡然加速，如一顆彗星般降落，落在下山的李昊等人面前。

    姬玄神看着家主、姬天朝、姬青淵等戰神全都一路相送這少年，感到難以置信的同時，還有些震怒，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不拼命挽留住對方。

    “你真要走？你已經拿下道種了，我還沒挑戰你呢！”

    姬玄神看着李昊，憤怒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