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欲登真,先悟凡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滌煩君字數:5055更新時間:24/06/26 15:22:46
    “什什麼?”

    李婉兒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呆滯的看着姜祁。

    “廟祝說的,是奴家知道的那個冥婚嗎?”

    姜祁低聲道:“是。”

    一時間,在場的三個姑娘都呆住了。

    趙雅還好一些,她心裏並不是很相信這些讖緯之言。

    但溫小芩就不一樣了,之前姜祁給她批命的時候,可以說沒有一點的出入。

    如今姜祁說,自己的好姐妹會配冥婚?

    這怎麼可能?

    李婉兒深吸一口氣,對姜祁說道:“我不信。”

    姜祁低垂着眸子,說道:“許是貧道學藝不精之故。”

    “也許吧。”

    李婉兒站起身來,對着姜祁福了一禮,說道:“奴家有些不適,這便告辭了。”

    再怎麼驚豔,就算是一見鍾情,此時聽到這樣的卦言,李婉兒也沒有什麼好心情了。

    “李小姐慢走。”

    姜祁站起身,拱手還禮。

    而李婉兒卻腳步匆匆的離開了溫家的家廟。

    溫小芩和趙雅趕忙跟了上去。

    姜祁微微搖頭,打亂了命盤。

    李婉兒六神無主的走到了溫家大宅之前,迎面卻碰上了一位騎着高頭大馬的英武青年。

    “婉兒?你怎麼在這裏?”

    青年驚訝的問道。

    “要你管?”

    李婉兒回過神來,翻了個白眼,狠狠地瞪過去,然後上了馬車。

    青年撓撓頭,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發的什麼瘋。

    這時,青年看到了追上來的溫小芩和趙雅,問道:“婉兒這是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要你管?”

    趙雅也沒什麼心思說話,留下三個字之後,也回到了車上。

    青年沒奈何,看向溫小芩。

    “小芹菜,你要是敢說這三個字,我就真的生氣了!”

    青年搶先嚷嚷道。

    溫小芩沒好氣的瞪着他,問道:“陳麟,你來做甚?”

    “我來找婉兒的。”

    陳麟笑的爽朗,從懷裏摸出一封帖子。

    “我要去參軍了,來跟婉兒道別。”

    又是一年大雪天。

    姜祁依舊站在家廟門口看着大雪飄揚。

    給李婉兒批命格,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看着手腕上的赤蛇緩緩轉動,姜祁眸子低垂。

    “又一年。”

    他喃喃自語。

    “姜祁!”

    溫小芩跑了過來。

    五年時間過去,小姑娘也已經變成了大姑娘,身上的捕快服,也換成了紅衣的捕頭服,只是臉上沒了以往的笑容。

    因爲老太太到了大限,生死或許只在下一刻。

    “最近越發不太平了。”

    溫小芩照例坐在了家廟的門檻上。

    “犯案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數都是邊境的流民。”

    溫小芩低聲道:“這個世道要變了。”

    姜祁靜靜的聽着,沒有說話。

    溫小芩也似乎早就適應了姜祁的沉默,擡起頭,輕聲問道:“姜祁,祖母是不是已經藥石無用了?”

    姜祁輕輕點頭,近幾日來第八次重複道:“大限將至,是人之壽數,與病災無關。”

    “還有多久?”

    溫小芩問。

    姜祁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嘆息。

    “小姐!小姐!”

    管家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老夫人!老夫人她去了!”

    “嗖!”

    破風聲中,溫小芩彷彿閃電一般衝了出去。

    姜祁再次嘆息一聲,轉身回到家廟,默默的誦經。

    老太太的葬禮很盛大,溫不勝不計代價的給了老太太最大的哀榮。

    甚至可以說逾矩。

    但現在沒人在乎這個。

    這幾年,整個世道都在變化。

    五國聯兵攻打姜祁如今所在的趙國,兵勢之盛,一時無兩。

    趙國雖強,但抵禦三國已經是極限,如今是五國,還包括大雪原上最善戰最貪婪的蠻子。

    一時間,步步敗退,邊境糜爛,難民無數。

    風波鎮也終於起了風波。

    老太太的葬禮過後一年零八個月。

    秋天來了。

    還在帶着孝的溫小芩找到了姜祁。

    “我要去參軍。”

    她說。

    姜祁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別這麼看我,誰說女子不能上戰場?”

    溫小芩坐在家廟門檻上,看着已經半黃的落葉,低聲道:“如今,早就沒了男女之別。”

    戰爭依舊在繼續着,趙國已經危如累卵,戰線甚至馬上就要推到昌平縣。

    要知道,這裏之前可以說是趙國的腹地邊緣了。

    五國兵鋒之下,趙國已經危如累卵。

    名爲亡國的陰霾,籠罩在頭頂上。

    趙國皇帝下了一條堪稱瘋狂的命令。

    “徵兵,全民徵兵,殊死一搏。”

    溫小芩如此說道:“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軍費,據說皇后現在都在學着做飯。”

    “真的要去?”

    姜祁輕聲問。

    “哈。”

    溫小芩笑了一聲,說道:“我可是犟種,十頭牛拉不回來的那種。”

    說罷,她站起身來,凝視着姜祁,笑道:“你最好給我祈福,別讓我死在戰場上。”

    “好。”

    姜祁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走了!”

    溫小芩擺擺手,瀟灑的離開。

    第二年的春天,溫小芩回來了。

    她臉上多了一道傷疤,據她說,是蠻族最強的斧手留給她的臨終禮物。

    那個蠻族的頭顱,被她親自放在了京觀的最上面。

    至少在昌平縣所屬的戰線,趙國終於勝了一場。

    溫小芩如是說。

    “還記得李婉兒嗎?”

    溫小芩問姜祁。

    “記得。”

    姜祁點點頭。

    “她成親啦。”

    溫小芩笑的有些苦澀。

    “陳麟早在五年前就去了戰場,三年前回來過一次,跟婉兒定了婚約。”

    “可他死了,我帶回了他的骨灰。”

    “所有人都在勸婉兒另尋良人,就連陳家人都這麼說。”

    “但婉兒執意舉行婚禮,她和陳麟的婚禮。”

    溫小芩說:“我佩服她。”

    “這是很難的選擇。”

    姜祁也感嘆道。

    他當初算的沒有錯,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我要走啦,去南方的戰場。”

    溫小芩對着姜祁揮揮手,笑着說:“我會遞書信回來。”

    她依舊瀟灑的離開了家。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原本並不篤信神佛的溫不勝,來家廟的次數逐漸的增多。

    每次來,都會帶着書信,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舊的,他掐算着日子,跟姜祁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算算時間,小芹菜的信該到了才是。

    溫小芩在信上寫的跟她的人一樣,依舊是沒心沒肺的樣子。

    她把戰場描述的很輕鬆,就好像那是一個遊樂場,而不是雙方投入總共將近百萬人的血肉磨盤。

    溫小芩以爲這樣就能讓家裏的老父親安心。

    但她忘了,參軍的不止她一個。

    “這是我父親的信。”

    李婉兒穿着素服,她在爲自己的夫君守孝。

    她的父親也隨軍出征了。

    兵勢一起,可不管你是不是前途無限的探花郎,大將軍一紙軍令,就將李縣令徵調爲從軍書簿。

    在李縣令的信裏,戰場是另外一副樣子。

    溫不勝道了一聲謝,拿過書信對比了起來。

    李婉兒看向了姜祁。

    這位廟祝依舊是一襲紅衣,模樣也依舊驚豔,但卻成熟了許多。

    她看着他,這位曾讓她一見便差點動心的廟祝。

    成婚之後每一次見姜祁,她都會想。

    原來不是他學藝不精,而是自己的命天生如此。

    對姜祁的一見鍾情是假的,但陳麟那熾烈的愛是真的。

    即便她一成婚,就已經是未亡人。

    但她不悔。

    時間彷彿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戰爭依舊在繼續,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還好,趙國的瘋狂暫時生效了,雙方陷入了焦灼的拉鋸戰。

    風波鎮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軍隊上的訃告下來。

    溫不勝頭上的白髮日漸增多,每一次都擔心是自家。

    一年之後又一年。

    終於在第三年,溫小芩回來了。

    她如今已經是將軍,統領一部兵馬,足足八千人。

    在軍隊,只要有戰爭,只要活下來,晉升之快,無與倫比。

    但溫不勝顯然不在乎這些。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將軍,一時間不敢去認。

    看着自己女兒臉上的傷疤,溫不勝號啕大哭。

    溫小芩安慰了好久,才讓自己的父親安生了下來。

    第二天早晨,又是家廟。

    “趙雅的夫君死了。”

    溫小芩依舊坐在門檻上,說道:“她的夫君投敵,被我方的夜不收抓住,送回了昌平斬首。”

    “趙雅不堪受辱,孤身一人來到軍前,服毒自盡。”

    “姜祁。”

    她擡頭看向了姜祁,淚眼朦朧。

    “她死了。”

    姜祁抿着脣,低聲道:“節哀。”

    “我想拜託伱一件事。”

    她說。

    姜祁點頭,“好。”

    溫小芩來的快,走的也快,她並不是回來探親的,而是戍邊。

    說來可笑,原本屬於腹地的昌平,如今成了邊境。

    趙國的瘋狂爲它續了命,但國土的丟失依舊無解。

    溫小芩回到了戰場,卻留下了一個孩子。

    趙雅的孩子。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叫做趙麟。

    這個名字是溫小芩起的,她說,趙麟父親的姓氏不配掛在這個孩子身上,而陳麟是她最佩服的人。

    所以這孩子叫趙麟。

    “姜伯伯。”

    趙麟對着姜祁叩頭。

    從這一刻開始,姜祁的生活裏多了一件事。

    教導趙麟。

    十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這十年裏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趙國依舊敗了,但那瘋狂的全民皆兵,終究是留下了一口氣。

    談判,割土,趙國付出了三分之二的國土之後,苟活了下來。

    溫不勝死了。

    溫小芩沒有回來,因爲當時正是談判的最緊要關頭。

    她率領的八千人,已經是趙國最後的精銳之一,需要在戰場上打出足夠的局部勝利,來作爲談判的籌碼,以及趙國最後的尊嚴。

    趙麟爲溫不勝帶孝,而姜祁則負責誦經超度。

    溫不勝在早些時候的彌留之際,留下了遺囑,拜託姜祁照看溫家的一切。

    如果溫小芩能回來,自然萬事大吉,如果回不來.

    “道長可自取之。”

    這是溫不勝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葬禮之後一個月,溫小芩帶着滿身的血污回來了。

    她在特意爲她保留的靈堂待了一夜。

    早上與姜祁見了一面之後,便再次奔赴戰場。

    她還做了另外一件事,爲趙麟指婚。

    姜祁爲趙麟舉辦了婚禮。

    又是十年。

    邊境終於穩固,溫小芩卻還依舊在戍邊,只有一封封的書信時不時的遞回來。

    姜祁也已經四十九歲了,頭髮變的花白,依舊守在溫家的家廟裏。

    連孩子都要結婚的趙麟負責給姜祁送溫小芩的書信。

    但在他看來,姜伯伯的態度很奇怪。

    按理來說,看到朋友依舊活着,而且依舊是那樣的沒心沒肺,姜伯伯應該高興才是。

    但每一次趙麟來送書信,姜伯伯都是默默的收下,然後說一句:知道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趙麟有些記不清了。

    但到了這一年的冬天,他就知道了怎麼回事。

    溫小芩五年前就死在了戰場上,這五年裏的書信,都是早就寫好的。

    隨着時間推移,越發老舊的信紙,就是最大的破綻。

    姜祁封禁了法力,但眼力卻不缺,更不是傻子。

    趙麟忐忑的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五十歲的姜伯伯。

    “知道了。”

    姜祁依舊是簡單的三個字。

    溫小芩沒有屍骨留下,想要在一萬鐵浮屠的衝鋒中留下屍體,是一件奢侈無比的事情。

    他在家廟後面爲溫小芩立了一個小小的衣冠冢。

    至於溫小芩的牌位,自然是送進了祠堂。

    姜祁看着那衣冠冢,神色有些茫然。

    區區幾十年而已。

    印象中那個爽朗的姑娘,那個在渡口顯擺功夫,一口氣吃兩斤肉,一隻燒雞的姑娘,似乎只是昨天才認識的。

    “可這就是一生。”

    姜祁喃喃自語着。

    他站起身,隨便找了一個方向走去。

    漫天大雪中,滿頭白發的道士彷彿和這天地融合爲了一體,他已經五十歲了,在這個時代,是毋庸置疑的老人,身形也佝僂了下來,只有那大紅的道袍依舊鮮豔。

    他邁步前行,一步一步走的極爲紮實,每一步邁出,身姿便挺拔一分,白髮便染黑一絲。

    風雪中,老叟邁步九十有九,步步皆是墨染白頭。

    到了第一百步,原本的白髮道長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意氣風發的俊雅道人。

    姜祁擡起頭,揭開了自己的封禁。

    “這就是,太乙真一之上的道路?”

    他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問什麼人。

    “嗡。”

    冥冥中的聲音來自姜祁的丹田。

    靈炁海在翻滾,在轟鳴。

    原本太乙真仙初期的修爲卻極速的降低,最後堪堪卡在了太乙真仙的門檻上,若非天地規則所佑,此刻的姜祁早已經跌落了境界。

    但姜祁毫無所覺。

    只是邁步。

    “轟!”

    萎靡的境界重新突破。

    初期。

    中期。

    後期。

    巔峯!

    時年冬月,玄宗闡門四代弟子姜祁,了悟仙凡,堪明真一,直登太乙真仙之巔。

    欲求一,先從衆。

    欲登真,先悟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