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載淳心裏的三個愧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帶兜帽的貓字數:2799更新時間:24/07/07 03:20:06
    沒等李鴻章說完,載淳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地道:“李大人,那件事乃是衆匪蠱惑澄貝勒,導致其一時糊塗,做了荒唐事,這是朕和皇額娘一同裁定的。李大人只要證據確鑿,除賊斬匪即可。”

    李鴻章還要說什麼,一聽載淳言辭鑿鑿地蓋棺定論,也就不再多說。

    可是,他隱約從載淳的眼睛裏,看到了殺氣涌動。

    這股殺氣,不像是僅僅爲了殺一些作惡的逆匪,更像是……

    載淳看着李鴻章的眼神有意無意地躲閃着他,拿起茶杯一邊喝着一邊道:“李大人不必緊張,既然已有定論,你照章辦事就好,只不過……”

    載淳冷冷地看着他道:“朕並沒說既往不咎。”

    聽到載淳的話,李鴻章猛地感覺到一股寒意涌上,同時還伴隨着一絲狂喜。

    李鴻章小心地問道:“皇上,恕臣斗膽問一句,您可有打算?”

    載淳又開始擺弄起手中的茶杯:“沒什麼打算,朕自登基以來,承蒙皇額娘和六叔日夜操勞,把整個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朕有愧;大婚還政,朕非但沒有像你說的勵精圖治,反而日夜酒色笙歌,朕有愧;朕大病初愈,未盡人君之責,反而屢遭禍事,讓滿朝上下焦躁不安,朕有愧。”

    接連三個愧,讓李鴻章感覺頭暈目眩,渾身顫抖。

    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少年天子,不僅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苦惱,還明裏暗裏地把心中的不滿全部說給了他這個漢臣聽。

    要是換了從前的盛世,這自然是一段皇帝自省的傳世美談,無論誰聽見了,都會誇讚這盛世明主。

    可如今的大清,早已不復當年的鼎盛,內憂外患絡繹不絕。

    此時的載淳說出這些話,擺明了是對自己的無能爲力和對各方勢力的強烈不滿。

    李鴻章有點哆嗦着站起身,深深地給載淳舉了個躬,隨後跪倒在地:“皇上,切莫如此,若真如皇上所言,那爲臣者,萬死也難恕其罪啊。”

    說着,饒是李鴻章官場沉浮多年,也被這股深深的無奈和滿腔的憤慨說得淚流滿面。

    載淳緩緩地站起身,走到李鴻章面前,彎腰將他扶起來,面色陰沉地道:“如今內憂外患,若再不改正從前犯下的種種錯誤,大清遲早會毀於朕手。”

    看着載淳堅毅的眼神,李鴻章顫抖着拱手道:“請皇上明示,臣萬死以報君恩。”

    載淳笑了笑:“朕不要你萬死,也不允許你再萬死。你是個能臣,只是命運如此,讓你承擔了你無法承擔的,這不怪你。”

    隨後他轉身來到正堂外的門廊下,擡頭看着陰雲密布的天空。

    “哎,又要下雪了。李愛卿,看看這紅牆、綠瓦、白雪,看看這大清,多美。”

    載淳感慨片刻,突然轉身看着李鴻章,一字一頓地道:“你可願隨朕一起,重現大清的輝煌?”

    李鴻章深吸口氣,雙膝跪倒:“臣誓死以報君恩,隨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載淳笑着點了點頭:“那就讓天下人看看,朕這個皇帝,夠不夠格吧。”

    這時,高青從門外走來,看見載淳站在正堂廊下,急忙快步上前拱手道:“陛下,您怎麼來了。”

    載淳笑道:“朕就不能來了。”

    高青道:“當然不是。”

    隨後他瞪了載淳身後的田海和蔡壽一眼:“陛下來李大人這兒,你們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田海攤了攤手:“這你可怨不着俺,陛下心血來潮,俺又管不了。再說了,想告訴你也找不着你,你生啥氣。”

    載淳道:“行了,你也別怪他們了。”

    高青道:“陛下,杏花院的事基本告一段落,就等着聖裁,選個日子執行了。”

    載淳道:“日子就定在初七午時。”

    高青拱手道:“遵旨。”

    載淳又道:“其他事辦得如何了?”

    高青答道:“回陛下,臣近幾日都在暗中觀察,恭王府內並無異動,像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樣。澄貝勒也沒有離開王府半步,貌似受了王爺的轄制,在府中自省。”

    載淳道:“那可曾有花谷前輩的消息?”

    高青搖搖頭:“並沒有探查到花谷前輩的任何蹤跡,甚至臣有種感覺,花谷前輩並非在恭王府中。”

    載淳疑惑道:“哦?你怎麼知道?有何憑證?”

    高青道:“沒有憑證,只是臣的猜測。”

    載淳道:“說說你的猜測。”

    高青想了想,話說得很慢:“如果真是王爺用來要挾老二,那麼就一定得防着老二反水救人,畢竟他可是陛下身邊最近的人,不會輕易的就範。”

    “把人放在王府之中太明顯了,儘管王府戒備森嚴,可也是明面上的。藏一個用來要挾的人,會藏在這麼明顯的地方嗎?”

    載淳問道:“如果是反其道而行之呢?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高青搖搖頭道:“也不會,真要是如陛下所說,那杏花院豈不是更好。”

    “三川鏢局事發後,杏花院就成了衆矢之的。但是陛下並非要到杏花院找什麼東西,僅僅是要將賊人一網打盡,那麼就抓人就行了,不會挖地三尺。”

    “如果是臣,那臣一定把人藏在杏花院,而不是放在王府之中。”

    李鴻章在旁邊聽着,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細節,可也聽了個大概。

    他走到載淳身邊拱手道:“皇上,臣認爲高大人說得有理。”

    載淳疑惑地看向李鴻章:“哦?李愛卿有何高見。”

    李鴻章道:“皇上請想,最危險的地方,確實是最安全的,可最明顯的地方,未必是最安全的。”

    “如果被藏之人真有莫大用處,那就絕不會放在第一個想到的地方。”

    “雖然有僥幸心理存在,但這種僥倖,也是最大的、最明顯的漏洞。”

    “所以依臣之見,高大人所言有理。”

    載淳聽了兩個人的話,先是點點頭,隨後又陷入了沉思:“如果沒藏在王府內,會藏在哪裏呢?”

    李鴻章道:“皇上,若沒有頭緒,不妨暫時放下。既然此人還有些用處,那就不會有性命之憂,待皇上處理完別的事,再集中精力思考解題也不遲啊。”

    “如果皇上陷入謎題之中無法自拔,受其所累影響其他要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載淳想了想,點頭道:“李愛卿說的沒錯,朕是有點執拗了。”

    他對高青道:“暫時將這件事放一放,朕想夏紅不會怪朕。你全力協助李大人處理好一應逆賊之事,隨後咱們再想辦法。”

    高青拱手道:“臣遵旨。”

    載淳轉身面向李鴻章道:“李愛卿,今天和你說的話,請你轉告左愛卿和曾愛卿等人,朕知道你們向來交好,對於這些肱骨重臣,你說的話比朕說的話有分量。”

    李鴻章一聽這話,急忙又跪倒在地:“臣惶恐,皇上言重了,臣不敢僭越。”

    載淳笑着扶李鴻章起來:“朕沒有別的意思,畢竟你們同爲漢臣,說起話來更方便些,你別多心。”

    李鴻章道:“臣明白。”

    載淳對着高青道:“行了,你就在這好好辦差,朕去一趟三川鏢局。”

    田海在一旁問道:“陛下,又去三川鏢局,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載淳氣得上去就給了田海一腳,瞪着眼道:“你能不能說點好話。”

    田海撅着嘴道:“你是不說的,凡是先想最壞的,再想最好的嘛!”

    載淳也沒理他,看向李鴻章:“李愛卿,多有叨擾,就此別過吧。”

    李鴻章道:“蒙皇上屈尊大駕,哪有叨擾之說,臣送皇上出府。”

    三人一邊往三川鏢局走,載淳一邊問蔡壽:“蔡壽,你那個師妹傷得如何?”

    蔡壽一怔,神情瞬間暗了下來:“回陛下,右臂齊肩頭被斬斷,沒有生命之憂,可也成了廢人。”

    載淳一皺眉:“傷的這麼重。”

    隨後接着道:“回去的時候,你跟皇后支紋銀五十兩,就說是朕的意思,爲你的李姑娘療傷。”

    蔡壽聽到這話,猛地原地停下,晃得田海差點沒摔倒。

    田海揉着腰道:“我說老四,你沒病吧,你這一停不要緊,俺這腰差點沒被你給晃折了。”

    蔡壽也不理他,雙眼看着載淳,雙膝跪倒:“謝公子賞。”

    載淳趕緊攙他起來,同時還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着路過的人,場面很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