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錦盒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帶兜帽的貓字數:2549更新時間:24/06/26 15:21:47
朝會第二天,一大早烏雲就籠罩了全城,沒多久下起了漫天大雪,一瞬間整個京城銀裝素裹。
雖然年關將至,可街上的人卻不多,即便是平日裏最繁華的東西兩市,也只有稀疏的幾個人頂着風雪急行在街上。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臨近傍晚才逐漸停歇。
相比於街市上因爲大雪而變得蕭條,皇城東面的一個不太起眼的衚衕內卻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今天是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的原配髮妻周氏的五十歲壽辰,藉助李鴻章當朝的權勢及威望,誥命夫人的壽辰自然是吸引了各方勢力的附勢。
曾紀澤沒帶隨從,自己騎着馬,攜帶着祝壽的禮品來到李府門前,門前迎客的管事見他打馬而來,急忙上前迎到:“曾大人慢行。”
曾紀澤翻身下馬,手裏拎着一個包袱:“沒有誤了時間吧。”
管事笑道:“曾大人說笑了,時間還早,我家老爺在內院恭候。”
曾紀澤把馬繮遞給管事:“喂上等的草料,別怠慢了。”說完,拎着包袱朝院內走去。
管事在身後大聲說道:“一等毅勇侯曾大人到。”
曾紀澤走在院內,見左右兩邊紅燈高掛,僕從侍女穿梭不停,一片歡愉氣息。
可他卻一點都樂不出來,表情凝重地走在院中,完全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
“劼剛,怎麼看上去情緒不高啊,是嫌你這個叔叔招待不週嗎?”
曾紀澤一怔,擡眼看見一個身穿深灰色棉袍,頭戴氈帽,五十歲上下的老者站在不遠處的廳堂門口,面帶笑容地看着他。
他緊走幾步,對着老者一拱手:“叔父說的哪裏話。”
李鴻章扶起他:“劼剛,剛纔我看你有心事,不知在想些什麼啊。”
曾紀澤搖了搖頭:“哎,別提了。我先去看看嬸嬸,回頭再與叔父慢慢講。”
李鴻章點點頭,引着曾紀澤來到後宅,見到今天的壽星,原配正妻周氏。
李鴻章和曾國藩可以說是世交,一起出生入死幫助朝廷平亂民,又通力合作推動洋務運動,對待曾國藩,他更是既當作兄長,又尊爲恩師。
雖然曾文正公早亡,可對待這個曾家長子,李鴻章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由於李鴻章國事繁忙,所以日常周氏與曾紀澤走動的就多了些,關愛有加,所以到後堂見禮也不違和。
可今天曾紀澤不僅僅是來賀壽,他還有其他心事。
跟周氏寒暄了一陣,二人回到正堂落座。屁股還沒等坐熱乎,曾紀澤皺着眉頭道:“叔父,小侄不解。”
李鴻章疑惑道:“哦?劼剛何事不解?”
曾紀澤一邊打開手裏的包袱一邊說:“叔父先看看這是什麼。”
打開包袱,裏面是一個精緻的錦盒,看樣子價值不菲。
李鴻章看了一眼錦盒:“劼剛,你來了就好,何必如此破費。”
曾紀澤道:“叔父不知,這並非小侄的賀禮。”說着,他打開錦盒,裏面赫然整整齊齊地躺着兩排拇指粗細、五寸餘長的金條。
李鴻章看見這些金條,也是眉頭一皺:“劼剛,這是……”
曾紀澤喝了口茶:“小侄雖然家中還算殷實,可如此重禮,卻也是一時拿不出的。”
隨後,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凝重:“這是恭王爺早些時候送給我的。”
李鴻章一聽,眉頭反而舒展開:“劼剛,既然王爺如此賞識,卻爲何拿給我?”
曾紀澤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叔父大人,小侄可是那貪財好意之人,這哪是賞識,這是禍事啊。”
李鴻章點了點頭:“如此重禮,卻是麻煩不小。不知王爺這般相與,劼剛該如何呢?”
曾紀澤撓着頭道:“叔父,就是因爲小侄心中沒有主意,才請您給指條出路。”
李鴻章道:“既然劼剛如此說,不知你可還記得,文正公臨終前對你我說的話。”
曾紀澤心裏一沉,表情嚴肅地道:“唯天下之至誠能勝天下之至僞,唯天下之至拙能勝天下之至巧。”
李鴻章道:“那劼剛可理解這中間所說的含義?”
曾紀澤深思了片刻道:“父親是想告訴我,忠誠與誠信雖然不好做到,可卻是能戰勝虛僞僞善的利器;爲人處世拙笨些,往往能破解表面上的機關巧思。”
他又喝了口茶:“歸根到底就是誠與拙。”
李鴻章點了點頭:“劼剛說得不錯,那誠當如何?拙又當如何?”
曾紀澤這回思索的時間更長,能有一分多鍾,才緩緩地說:“誠自然是對君對國的忠誠,對家對友的赤誠。至於拙,小侄還沒有過多的領會。”
李鴻章沉聲道:“那劼剛所說的對君,是哪個君?”
曾紀澤聽到他這麼問,心裏頓時一驚。
他知道,李鴻章官場沉浮多年,一定不會隨意妄言,說的話一定有深意。
可是剛纔這句話,換在別的場合,或者被有心人聽到,一旦傳揚出去,可不是小事。
顯然李鴻章對他是信任的,不僅是出於對父親曾國藩的信任,更是對他人品秉性的信任。
曾紀澤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深深地鞠躬說到:“在小侄的心中,當然是當今陛下才是唯一的君。”
“哈哈哈,說得好。”曾紀澤話音剛落,從李鴻章身邊走出幾人,爲首之人一邊拍着大肚子,一邊大聲說道。
李鴻章見狀,也是很無奈:“你呀,永遠是這般沉不住氣。”
大笑之人一撇嘴:“你就是做事太小心,在自己家裏說話也是藏頭露尾的,不爽快。”
曾紀澤見到走來的這幾個人,手裏也都拿着個包袱,先是一愣,隨後躬身說道:“左叔叔和幾位大人原來早到了,劼剛給諸位見禮了。”
左宗棠一擺手:“免了免了,你小子面子真大啊,還得我們幾個老家夥等你。”
曾紀澤知道他的脾氣,一臉苦笑地看着李鴻章,像是求饒一樣。
李鴻章一笑:“季高兄,就別爲難小輩了。”
左宗棠坐在椅子上,看着曾紀澤:“劼剛,你剛纔所言不假,陛下才是我們的君,所以這個富貴,我也是不敢收啊。”
說着,他把自己手裏的包袱打開,攤手放在桌子上。
曾紀澤看着眼前跟自己那個一模一樣的錦盒,大驚失色:“這……”
李鴻章道:“劼剛不必驚訝,季高和幾位大人也都收到了王爺的贈禮。不止如此,老夫的贈禮比起你們,也是有過之而不及啊。”
說着,李鴻章輕輕拍了幾下手,管家李冒捧出一個比其他人都大一圈的錦盒,放在桌子上。
曾紀澤看到這,心裏全然明白了,拱手道:“叔父,那王爺可曾與您交代了什麼?”
李鴻章搖搖頭:“並無它意,只是賀壽。”
左宗棠道:“劼剛,王爺跟你說什麼了?”
曾紀澤道:“也沒說明,只是年關將至,恭賀新春。”
李鴻章道:“如今陛下龍體康愈,事態變得緊急了。”
左宗棠道:“這有什麼緊急的,如今陛下沒事,自然還政歸朝。可一旦如此,某些人就不高興了,着急也是應當的,不然也不會把這富貴落在你我頭上。”
李鴻章點頭道:“季高所言有理,既然如此,衆位都是什麼想法?”
內閣學士翁同龢道:“李大人,陛下龍體痊癒,自當親朝理政,此爲祖宗之法。”
協辦大學士沈桂芬道:“是啊,聲甫所言極是,既然陛下無恙,理應臨朝。”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啊。”戶部尚書董恂在一旁幽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