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條件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深藍1字數:2110更新時間:24/06/26 15:10:18
    上京裴府。

    裴昭謙瞧着天空中的月色,腦中閃過那次官署門前,謝夢華穿着月青色襦裙,寡淡着一張小臉,來爲他阿耶求情。

    那懇求卻又含着倔強的神情,如今想起來仍是叫他想笑。

    細細想來,她其實年歲並不大,卻早早的遇到這樣的家事,東奔西跑,家中郎君又那樣對待她,當真是叫人憐惜。

    若是再叫她知曉那說不出口的身世,不知她會不會更加的難過?

    好在,現今她有他。

    他願意做她身後之人,願意爲她擋風遮雨,願意替她做她做不到的那些事。

    身後有腳步聲徐徐行來,裴昭謙並未回頭,仍是端着酒盞立在亭中看天上的月色。

    “在府中呆了這幾日,你可想好了?”

    “伯父問的是何事?”裴昭謙回轉過身,放下酒盞,又倒滿一杯遞到裴延面前,“若還是那日所說之事,那便算了。”

    裴延在他對面落座,卻並未動那酒盞,

    “你可知若你娶了那謝家之女,對裴家會有何影響?這賦稅貪腐一案畢竟要有人承擔責任,謝文軒與孟時遷一樣,也會被推出去做那替罪之人,你可知你這樣做的後果?”

    裴昭謙喝下一口酒,指尖輕輕摩挲着杯盞,默了一瞬道,

    “既然如此,那伯父便保下謝文軒便是!您不是早就想牽制長孫輔嗎?留下謝文軒正好也可給長孫輔敲敲邊鼓!”

    裴延瞧見裴昭謙志在必得的神色,心中有氣,

    “聖人早已知曉此事,你叫我如何保?你以爲這朝中只有裴家一家獨大?”

    “那可怎麼辦?”

    裴昭謙牽了牽脣,輕笑了一聲,

    “伯父若是不能還謝文軒清白,裴家到伯都這一代的長孫便要成了那朝中要犯的外孫兒,您說這可如何是好呢?”

    “你!”

    裴延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道,

    “你說什麼?你,你,你……”

    半晌,裴延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與你阿耶一樣,都是這樣隨性的性子。罷了,事已至此,就這樣吧!”

    “那伯都便謝過伯父了!”裴昭謙笑着恭手作揖道。

    裴延揮了揮手,“少來這套,我有條件!”

    “伯父請說!”

    “咱們裴家十幾年沒有什麼喜事了,你與那謝娘子的婚事必須在上京操辦!成婚後便住在上京,待到孩子生下再回範陽!”

    裴昭謙心中卻不願,如若他猜的沒錯,若是謝夢華知曉檀州暴亂,必然會想辦法出城尋去檀州,那謝文軒此刻應該已將她的身世全數告知了她。

    若是婚事在上京操辦,長孫輔礙於禮數也會攜夫人出席,屆時他擔憂謝夢華見到柳月華會心中不快。

    想到此,他開口道,

    “夢娘畢竟是謝文軒之女,若是案子剛了便大操大辦,怕不是太好。不若便在嬀州操辦可好,待到嬀州事畢,我可帶着夢娘回上京宴請賓朋一番。”

    “現下想起來不好了?”

    裴延開口道,

    “你以爲聖人爲何對這賦稅貪腐一案態度如此模糊,你以爲女聖人叫你查貪腐一案便是真的叫你查清這裏面的真相?哎,我在朝爲官多年,早已身心俱疲,若你能早些替我分憂,我何至於到如今還要與長孫輔鬥來鬥去?”

    裴昭謙心中明了裴延所言非虛。

    嬀州貪腐一案牽扯到了周邊幾個下屬州縣,能這般大張旗鼓的從賦稅上做手腳,若是沒有朝中高位之人做靠山,孟時遷一個小小的明府怎敢?

    他一開始只是猜測,直到遇到了謝夢華,知曉了那些賬目和流往上京的鉅額錢銀,還有他實地看過的嬀州土地,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個問題。

    可他卻差一個關鍵的點將這些證據都串在一起。

    直到謝文軒與他說了謝夢華的身世,他才知曉爲何謝文軒冒着殺頭的風險要做出那樣的事情。

    長孫輔掌管朝中財政,再想到他在安西四道曾往朝中調集糧草卻未果之事,這所有的事便都說得通了。

    朝中前朝遺老甚多,藩王貴族也是比比皆是,朝中要供養這些貴人,所耗費的錢銀一年下來也是一筆鉅款,連年如此,國庫早已空虛。

    是以爲何吐蕃幾番挑釁,朝中衆人皆贊成和談,便是這仗無錢可打。

    女聖人早已想勵精圖治,改變這朝中的陳舊風氣,想將那些朝中的蛀蟲一一清理乾淨,卻礙於聖人總是睜一眼閉一眼,很多事便無法往下進行。

    是以女聖人才借安西四道調撥糧草未果之事將裴昭謙調離,叫他往嬀州查貪腐一案,雖說是叫他查清其中真相,卻只是給聖人一個提醒,想叫他明白朝中改制是箭在弦上,迫在眉睫之事了。

    他往日只想着能回安西四道過那上陣殺敵,肆意暢快的日子,卻從未想過有一天這裴家下一代中仍需有人在朝堂中理清這天下之事。

    “伯都,我知你還想回安西四道,可如今貪腐一案之後,你再想回去怕是難了……”裴延嘆息一聲,

    “女聖人手中無人,又急需改制,你便是他現成的一把刀。貪腐一案不過是將你開了刃,叫那些貴族遺老們都警醒着些!伯都,伯父的話放在這裏,從明日開始,這朝堂你算是脫不開了!”

    裴延的聲音隨着腳步漸漸遠去,消散在夜色中。

    裴昭謙坐在那裏沉思良久,才自斟一杯,往日他厭煩朝堂中的爾虞我詐,被逼無奈才離了安西四道。

    這一年做再多的努力都不過是想重回那裏,可卻沒人知道,除了想遠離朝堂中的紛紛擾擾,他回安西四道的另一個原因,便是想再遇見那奶兇奶兇的小女郎。

    他曾再回甘州,卻得知她已去了嬀州,從她留在甘州的親眷口中得知她每年都會回甘州尋訪鋪面,他便每年去一趟甘州,卻與她錯過了好多年。

    他以爲他們二人無緣,便將一顆心都放在了邊鎮軍中,直到他離開安西四道回了朝中,在嬀州重遇到她,一切便都變得不一樣了。

    如今,那女郎已在身旁,若是留在朝堂,倒也心中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