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親近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深藍1字數:2252更新時間:24/06/26 15:10:18
    屋中陳設簡陋,只有一張小方桌並四張椅子,裴昭謙和墨硯相鄰而坐,洪執事瞧了兩眼,將墨硯身旁的椅子搬開自去了門外與張阿哥閒聊。

    只剩裴昭謙身旁的椅子可坐人,這人身高腿長,坐在桌旁便將這屋子顯得越加的狹小,謝夢華想到自己圓潤的身形,本不想坐,可心中又想到阿耶取保一事,想趁此機會當面再問詢一番,如此思量,便拎裙落座。

    一坐下便心中懊悔,自己的裙衫層層堆疊,與身旁人的墨色衣角相接,腿側隱隱還有溫熱厚實的觸感襲來,她有些不自在,稍稍挪開一些距離。身旁的人狀似察覺她的不安,微微動了動身體,摩擦間兩人的腿側不知爲何便又緊緊貼在了一起。

    謝夢華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過,心中發窘,耳廓泛紅,想再挪開點兒距離,可剛動了一下便聽得耳側裴昭謙帶着笑意的聲音,

    “你是想一會兒摔到地上去?”

    “什麼?”

    謝夢華側目去看裴昭謙,卻在他臉上看到一絲揶揄的笑意,她瞬間明了他的意思,臉頰緋紅如花色。

    墨硯聽見裴昭謙和謝夢華之間的對話,再瞧清裴昭謙看向謝夢華的臉上那似有若無的淺笑,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好似有些多餘,便悄沒聲兒的起身挪去了屋外。

    屋中一時只剩下裴昭謙和謝夢華。

    因裴昭謙剛剛的問話,謝夢華若是再挪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便坐正身體,盡量避免和他身體上的接觸。

    裴昭謙的手落在桌子上,寬大的手掌微微彎曲,指節分明的長指無意識的點着桌面,似乎並不在意謝夢華剛剛避嫌的舉動。

    “你遞了拜帖進清溪園?”

    謝夢華還在想要如何開口提取保一事,未料他先開了口,便道,

    “是,我還去清溪園等過您,但一直沒見到。”

    “哦?是何時的事?”裴昭謙看向謝夢華,黝黑的眸中閃着些耐人尋味的神色,“我前幾日天未亮便出城了,想來是錯過了。”

    “那應是錯過了。”

    謝夢華心道怨不得她白日等在那裏不見人影,原是不在城中,自己還當是他不願見她才避而不見的。心中正想着,耳中又聽得一聲低緩的問詢,

    “這兩日我出城晚,怎地卻未見你等在清溪園外?”

    “啊?”

    謝夢華錯愕,耳根子又紅了起來,頓了一息,垂頭斂目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道,

    “夢娘以爲都督是爲避嫌刻意不見,再則我日日守在那裏不免惹人閒話,未免給都督添擾,是以這兩日便未再去。”

    本想接着說取保一事,瞥見張阿哥送茶水進屋,謝夢華便住了口,看向樸實的農家漢子,

    “張阿哥,今春打算種多少?聽洪執事說你上年將隔壁家的田地也賃了下來,秋收往明月軒賣了不少的糧食。”

    張阿哥擡袖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將茶壺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道,

    “娘子不瞞你說,今年我只打算種些玉茭便罷了,隔壁的地已經還回去了。”

    謝夢華接過他手上的瓷碗,先倒了一盞茶給裴昭謙,這才給自己也倒了一碗,

    “張阿哥,說到此我倒是想問你,我今日出城一路行來,爲何這邊佃戶的田地都荒着?我瞧着那房屋也不像住人的樣子,上年我來這村裏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爲何今歲便成了這個樣子?”

    “哎……”張阿哥瞧了一眼裴昭謙,這才接着道,“剛剛你沒來之時這位郎君也問過我。”

    謝夢華看了裴昭謙一眼,他怎會無故來此,張阿嫂說他和墨硯是迷路途經此地她是不信的,他這樣的人怎會來此鄉野之地?可見他只垂目喝茶,神色並無異樣,謝夢華倒覺是自己想多了。

    裴昭謙察覺到謝夢華打量的目光,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恍似猜出她心中所想般說道,

    “我素聞嬀州山高天闊,一時興起便出城走走,誰知迷路誤入此地,一路見路旁田地皆荒蕪,心生好奇便問了一問。”

    “可不是,我正好下地回來遇上兩位郎君,便將他二人帶回家中。”

    張阿哥接了話,

    “娘子有所不知,咱們這村裏的佃戶大多數都離開嬀州去了外地尋生機了。”

    “爲何要背井離鄉離開生養之地?”謝夢華心生疑竇。

    “哎……”張阿哥長嘆口氣,“若是有活路誰願意背井離鄉重新開始,娘子應是自出嫁便不管家中事了吧?”

    謝夢華點了點頭,“我雖不管明月軒中事已有半載,可上年收糧是我與洪執事來的,那些佃戶瞧着過的倒不像活不下去的樣子。”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上年大夥都以爲賦稅與往年一樣,貧地與沃土分開執行,按照收穫糧食的比例上繳。可誰知繳稅之時官署卻告知那範陽節度使下了令,咱們這些貧地也要跟沃土一般繳稅,繳完了賦稅剩下的糧食都不夠家中一年的存糧,有的人家繳完稅幾乎顆粒不剩,你說還叫我們這些佃戶如何過活?”

    “原本我們村子裏的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現在卻因爲這些苛捐雜稅要離開故土去外地討生活,哎……”

    說罷張阿哥長長的嘆了口氣,還待再說些什麼,便聽屋外張阿嫂的大嗓門,

    “郎君,出來幫我燒火!”

    張阿哥應了一聲,對謝夢華和裴昭謙道,

    “娘子和郎君且坐着喝茶,一會兒飯便好。”

    說完人已大步出門。

    本就是張阿哥的一句客套話,可不知爲何,聽見自己與謝夢華在別人口中並在一起稱呼,倒像他二人似一家人似的,裴昭謙嘴角輕勾,似笑非笑。

    轉頭瞧向謝夢華,她也正看向自己,似乎是有話要說。

    “你爲何如此看我?”

    謝夢華直接開口道,“張阿哥說的那範陽節度使可是你?你爲何要提高糧食賦稅?你既已看到這村中景象,該知曉百姓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爲何……”

    話未說完便瞧見裴昭謙嘴角的笑,謝夢華心中有氣,道,

    “看都督行事做派也乃世家大族出身,應是自小便不知這民間疾苦,不然如何能將貧地和沃土賦稅混爲一談!”

    謝夢華說罷瞧見裴昭謙看向她專注的神色,這才心中慌亂起來。她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這人雖是微服私訪,卻是這九州的節度使,自己這般不知規矩的如此質問,萬一他心中記恨,該如何是好?

    裴昭謙並未應聲。

    屋中一時靜的謝夢華都能聽到自己胸口慌亂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