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雙向奔赴

    第一次進入盤龍幻境時，他就來過這裏；後頭夜裏入夢，偶爾也會在這片海洋裏停留；但直到上次返回盤龍沙漠，他才切身感受它的浩瀚。

    但這片汪洋帶給他的根本不是恐懼；他不噙龜珠，也依舊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而後，他就發現不遠處有一道紅光正對自己衝了過來。

    按理說，在這片汪洋中躲避紅色巨影追擊的，應該是奈落天的分身才對。

    然而不是。

    這道紅光給他的感受，既熟悉又親切。

    這不是奈落天。

    能出現在大方壺的汪洋之中，又給他這種感受的……

    呃，紅將軍？

    幽暗的遠處忽然伸出十幾根鎖鏈，靈蛇般捉拿紅光。

    紅光左突右閃，總在方寸之間騰挪，險而又險避過。

    這就能看出它比百面夢魘高明多了，後者被鎖拿也就在剎那之間，幾乎沒有反抗餘地。

    這十幾道鎖鏈，好像專破神通。

    賀靈川當然很清楚它們來自哪裏——

    紅色巨影。

    眼前這一幕，實在把他整糊塗了。

    如果說紅色巨影代表着大方壺的意志，而紅光是紅將軍或者紅將軍放出來的，紅色巨影爲什麼要追逐和捉拿它呢？

    這不是內訌麼？

    大方壺和他、和紅將軍的目標，難道不一致？

    大方壺肯定要消化掉蓋子，賀靈川想解決奈落天留在自己腦海的神印標記，那麼紅將軍的目的是什麼？

    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片汪洋之中？

    賀靈川努力回憶自己歷次見到紅將軍的場景。它好像只出現在盤龍世界，而非眼下他正經歷的祕境。

    再聯想這個破敗荒頹的祕境中只有闕獸和外來的人類隊伍，卻沒有紅將軍和大風軍，沒有他熟悉的戰友和鄉親，他心頭多了一點猜測。

    心念電轉之時，他也沒有閒着，努力向紅光游去。

    現在他已確認無誤，通過浮生刀、通過戰甲召喚自己的，就是紅將軍！

    這紅光衝破重重阻礙來找他，必有要緊作用。

    他可沒忘了，奈落天還下落不明哩，自己面臨的危險還沒有根除。

    趕緊與紅將軍會合，對他應該很有好處。

    鎖鏈越來越多，越來越靈活，在紅光周邊遠近織成大網，然後快速收縮。

    紅將軍從縫隙裏衝過一重網眼，就還有下一重在等着它，收網速度越來越快，可供它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

    紅色巨影是不着急的，按步就班。

    每一條鏈子上都附着密密麻麻的三屍蟲，周圍都有險峻的渦流，紅光連它的邊兒都不敢沾上。

    一旦沾上，就像被朱二孃的蛛線勾住的魚，逃不掉了。

    這片海域就是紅色巨影的主場，只要進入這裏，誰也難逃被它網羅的下場——

    連紅將軍也不行。

    正所謂，法海無邊。

    賀靈川拼命往前游去，一頭扎進鎖鏈陣。

    身前身後，不斷有巨大的鎖鏈自深海衝出，像擎天的巨柱。就這麼一會兒，得有好幾百根。

    大方壺彷彿也較真了。

    沉悶的鏗鏘聲透過海水傳入耳中，他埋頭遊向巨大的牢籠。

    正下方，還有一片龐大的陰影不斷靠近。

    紅色巨影就要來了。

    海中這一幕，詭異又荒誕。

    鎖鏈陣組成的網眼越來越密，裏頭的空間卻越來越小。

    幸好賀靈川與紅光的距離越來越近了，還有二十丈……

    十八丈……

    十五丈……

    又一道鎖鏈突然騰起，正好擋在他與紅光之間。

    來不及了。

    賀靈川拔出浮生刀，毫不猶豫劈了出去。

    銳不可擋的刀鋒斬在鎖鏈上，“當”一聲震響，卻只留一個淺印，倒是斬掉了附在上頭的十幾條三尸蟲，餘下的都衝着賀靈川怒吼。

    這一擊，不過是蚍蜉撼樹。

    趁這工夫，又有幾道鎖鏈升起，要把他和紅光硬生生隔開。

    這破壺子當真不幹人事！賀靈川險些氣到內傷。

    過去這些年，他到底爲誰辛苦爲誰忙？

    眼看鎖鏈牢籠將成，他靈機一動，乾脆拽下頸間的神骨項鍊纏在拳頭上，怒喝一聲：

    “讓開！”

    而後，他照着鎖鏈一拳打出去。

    神骨項鍊的強度，看起來肯定不能跟鎖鏈相提並論，他出拳的力道又很飽滿，好像非要把它擊碎不可。

    但賀靈川清楚，神骨項鍊也代表大方壺，是這破壺子與外界、與他溝通的重要渠道。

    壺子不是想攔住紅將軍麼？就讓它自己跟自己先幹一架吧。

    在這當口上，就算神骨碎了，賀靈川也毫不可惜。

    快要擊中鎖鏈時，神骨忽然有紅光一閃。

    原本不可撼動的巨大鎖鏈，就順着他的拳頭往外一偏，如同被風擾動的蛛網。

    只偏斜一個小小的角落，就足夠他一個大活人鑽過去了。

    紅光立刻撲上來。

    這一次雙向奔赴，總算成功了。

    賀靈川拳頭一張，紅光毫不猶豫鑽進他的掌心。

    與此同時，附着在鎖鏈上的三屍蟲也穿入賀靈川身體，悲傷、痛苦、無助、恐懼等等負面情緒一起爆發，還有無數聲音一起嘲笑他。

    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自找苦吃、笑他螳臂當車，笑他區區螻蟻也想逆天改命。

    嗡地一下，賀靈川腦袋都險些炸了。

    其他人被這麼一鬧，恐怕瞬間就會失智。

    幸好他掌心一陣灼燒，像是隔水抓住烙紅的鐵塊。

    噝，好痛！

    那種劇痛一下子就把他拖回現實。

    賀靈川攤開手掌，而掌心完好無損。

    疼痛來得迅猛，也去得果決。

    他低頭一看，發現右腕根部的太淵穴多出一個血紅色的發光印記，好像剛被烙上去的。

    那纏繞的紋路既像旋風，又像蓮花，賀靈川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大風軍的印記！

    腦海裏，三尸蟲的喧譁也已經消失，只有一個清冷的聲音給他留下了兩句話：

    奈落天分身還在，還會來找你。

    在最恰當的時刻，激活我的鎧甲。

    在他注視下，最後一絲紅光也埋進了印記裏。

    光芒與聲音一起消失，只有腕部的印記留下了。

    同一時刻，周圍巨大的鎖鏈紛紛撤退，鋼鐵牢籠瞬間解體。

    果然，它們針對的並不是賀靈川。

    既然紅光已經被他收取，這片汪洋好像也不忙活了，再度變得開闊而寧靜。

    正下方的陰影卻越來越大。

    紅色巨影來了，並且沒有減速。

    也不知何時起，它變得更大了。賀靈川與之相比，就像巨鯨眼前的一隻螞蟻。

    紅色巨影筆直往上游，衝着他張開了深淵大口。

    那張大嘴裏沒有牙，只有噩夢一般幽深的黑洞！

    這黑洞，可以輕鬆塞下一兩百個賀靈川。

    大嘴內部，也是密密麻麻的三屍蟲。

    賀靈川瞧得後頸發寒。這幅場景，無論看多少次都是同樣嚇人。

    但他沒有抵抗，因爲他沒來由地篤信，大方壺不會禍害他。

    目前仍然不會。

    而後，他就被無盡的黑暗籠罩。

    只有手腕上的大風軍印記，在散發淡淡的紅光。賀靈川一把按住了它：

    這印記裏頭好像封印着一腔滾燙的岩漿，又像封印着一頭兇獰的猛獸，隨時都在蠢蠢欲動。

    他能感受到那種不甘蟄伏的力量。

    想起紅將軍方纔的叮囑，賀靈川腦海裏萌生一個念頭：

    是不是因爲紅將軍擅自衝出盤龍世界來找他，忤逆了大方壺的規則，紅色巨影才追着那一點紅光不放？

    祕境裏的一切都在按步就班進行，紅將軍爲什麼突然找他？

    賀靈川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奈落天。

    命運之神的分身還潛伏在某個地方，等着對他發起致命一擊。

    紅將軍要做的，不止是警告他。

    賀靈川心頭一動。那麼，前一次他進入盤龍廢墟時，向他做出“在這裏就不受傷害”承諾的到底是大方壺，還是鍾勝光？

    從紅將軍的行動來看，顯然是後者。

    它繼承了鍾勝光的遺志，也接下了鍾勝光對賀靈川的承諾。

    ……

    賀淳華望天。

    天幕暗淡下去，無論綠光、紅光還是紅色巨影都不見了，雲團恢復了正常。

    方纔天上那一幕幕追逐，好像只是人們的錯覺。

    賀淳華再看向手中的雕像：

    雕像表面的綠光也已經消失。

    這一次神降召喚，居然失敗了！

    賀淳華就盯着它失魂落魄，眼睛半天都不眨一下，任憑趙清河喚他也不回話，彷彿自己也凝固成一尊雕像。

    他的聲音失魂落魄：“分身，神尊的分身……難道被吞噬了？”

    從方纔的見聞來看，好像是這樣。

    奈落天可是號稱“命運之神”哪，“命運”的分身也會被大方壺吃掉嗎？

    不可思議！

    這個陷阱，是佔據川兒身體的怨鬼事先安排好的麼？

    他方纔只是隨口喊出“鍾勝光”，畢竟大方壺裏頭的惡鬼不計其數，誰知道佔了他長子身體的到底是哪一個？

    但大方壺會幫助普通的惡鬼嗎？

    這一刻，他是真地懷疑長子被鍾勝光附體！

    趙清河抓着他兩次縱跳，遠離紅將軍冢。

    他們一來就發現形勢不對，天宮強者降臨，而怪獸羣裏居然還有更恐怖的首領！

    怪獸追殺人類、闕獸之王對戰天宮，他們可不想受池魚之殃。

    大方壺這個漏太有份量，恐怕他們揀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