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陣眼有變

    摘星樓內，也就在岨炬焰火方纔燃起的瞬間，一直跪在天書面前默默誦唸的都雲主使，突然睜眼指着半空道：「來人，加守陣眼！」

    步履聲起，摘星樓內十餘守衛立刻行動，不是衝向開陽峯，而是奔到神龕後方的屋子裏。

    那屋子本身就是一個陣法，六壁都鐫滿符文，一旦有人奔入，並且正確觸動開關，符文立刻亮起，將之傳送到陣眼當中！

    其實事出突然，又逢漫天煙火打眼，衆人也沒看出跳向陣眼那個身影，到底是進了還是死了。

    都雲主使異常謹慎，還是派人傳進陣眼檢視。

    就在守衛陸續奔入傳送陣法時，天書上也出現幾個大字：

    敵入陣眼，迎擊！

    都雲主使瞥見，心頭就是一沉。天神已經確認敵人沒死，還成功闖入陣眼。

    那就是說，陣眼外的亂流和防禦陣法，都沒對其生效。

    最關鍵是，對方已經探明了陣眼的位置，摸清它運行的規律，否則不會跳得這麼毅然決然！

    有備而來，敵人有備而來。

    雖說陣眼內也有重重禁制防護，但都雲主使此時樂觀不起來。

    誰知道來敵還有多少後手？

    幾個守燈使趕過來，也被他指派去陣眼增援：「帶上燈靈！」

    「召喚峯下的守備軍上山，戍衛摘星樓！」

    「發動岨炬身上的禁制，快！」

    這一連串命令下去，整座摘星樓都忙碌起來。

    這時候，都雲主使卻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下一秒，天書上就出現一行字跡：

    「喚醒沉淵和咲光！」

    字字血紅，堪稱驚心動魄。顯然天神也覺十萬火急。

    果然，天神也想出動沉淵？可見事態不容樂觀。都雲主使一驚，快步去辦。

    單說要喚醒沉淵，得有好幾道準備工作。

    倘若外敵入侵，靈虛城自有多重倚仗。要知道上回大妖叱風入侵墟山，足足與天宮周旋了四個多時辰，後面靈虛城衆多大能相繼趕到，不難擺平此事。

    但今次聚靈大陣從遇襲到現在，僅僅過了幾餘息！

    幾息而已！打幾個噴嚏的工夫，敵人就侵入陣眼。

    縱然有千變萬化的手段，天宮也來不及施展。

    那是怎麼進去的呢？今日真遇上了咄咄怪事！

    此時岨炬也應鐘聲而至，從岩漿池中探出巨大的身形。

    白子蘄已經趕到摘星樓，奔到檐廊，恰好能夠俯視它：

    「跳入陣眼的是誰！」

    岨炬撓頭：「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這純屬睜着眼睛說瞎話。老實講，白子蘄看見它往天上發射火球時，就什麼都明白了，這吃裏扒外的東西！

    「他的同夥在哪？」入侵墟山、破壞陣眼是個大工程，絕非單人可以完成。白子蘄警告山澤，「你背叛天宮必遭重罰，只要現在迷途知返、供認敵人，我還能替你在天神面前美言幾句。」

    「我沒見到他的同夥。」岨炬咧嘴一笑，「說不定，就在陣眼裏呢？」

    都雲主使從後方趕來，聞言奔入神龕，將長杖伸進沙盤，撥動幾下。

    這沙盤獨踞佔據一張長桌，堪稱整座墟山的立體縮微地圖。甚至陣眼撤去隱身神通後，也在沙盤上實時顯示出來。

    可以說，現實中的墟山發生了什麼，都會盡數顯示在沙盤中。甚至沙盤裏也出現了「岨炬」，就站在摘星樓前。

    其實這件寶物還有個名字，稱爲「山河錦繡圖」，乃是大還宗留下來的仙宗法器。用它作爲整個聚靈大陣的綱契，

    是靈虛聖尊親自提出來的意見。

    它也是大陣的一部分，或者說是指揮台。

    通過這具「山河圖」，摘星樓可以對整個大陣進行實時操控。

    都雲使在沙盤上放大局部，於是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看見，陣眼裏有人，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但只有一個，還戴着面具。

    一個人就想來破壞大陣？屬實離譜。

    從前大妖叱風闖入墟山，其實也有幫手。

    不，不對。眼下這名闖入者也有幫手，便是岨炬！

    都雲主使不知道對方用什麼辦法說動狡猾的岨炬，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舉起長杖，直接捅到山河圖中的岩漿池底部，還用力搗了兩下。

    這是對岨炬忤逆天宮的懲罰。

    岨炬痛得在岩漿池裏打滾，怒吼連連：「住手，住手！」

    它有兩回無意識拍打樓前的天生橋，但橋面泛光，將它的力道盡數頂回。

    只要聚靈大陣存在，岨炬就無法破壞墟山的建築、山體，就不能傷害天宮之人。

    它望向摘星樓，眼裏噴火。

    是真地噴火。

    都雲主使也沒漏看它眼裏的怨毒。這不知感恩的東西，靈虛城供奉了它幾百年，換不回它一點兒忠誠。

    真是白眼狼。

    「我再問你一遍，這些人計劃如何破壞墟山！」都雲主使怒道，「再不交代，我就把你錮在岩漿池中，十年不許踏出一步！」

    岩漿池看着寬闊，但那是對人類而言。對岨炬來說，這就是個澡盆子。

    未來十年都困在澡盆子裏，可比蹲大牢還慘。

    岨炬痛不可遏，趕緊求饒：「行行，我說，我說！」

    它重新從岩漿池裏站起，緩緩靠過來。

    「不好！」此時白子蘄忽然叫道，「陣眼有變！」

    他向來鎮定過人，很少這般大驚失色。

    都雲使低頭一看山河圖，看出個萬萬沒想到來：「這……」

    ……

    亂流將盡，賀靈川一手握緊定風珠，一手掐訣，心如止水。

    在撞上防禦法陣的前一瞬，李代桃僵之術恰好發動。

    他和掉落在陣眼當中的鬼影蟬蛻，互換了位置。

    這一步險之又險，他只要算錯一點，此刻已成焦炭。

    然而賀靈川全程心如古井、神智清寧。

    越危險，他越冷靜；

    越危險，他發揮得越好。

    入侵計劃第二步，達成！

    賀靈川落地後翻身站起。這裏已是陣眼內部，景緻和外界截然不同，哪怕岨炬已經事先描述過，這入陣的第一眼還是讓他大感奇異。

    不是太複雜，而是太簡單。

    這個陣眼的造型就像土星，中間一個碩大圓球，外圍是一整圈星環。

    它通體用無色琉璃打造，因此從裏到外都是完全透明，沒有一點雜質。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星環上空空蕩蕩，沒有半個雜物。

    風格這麼簡潔的陣法，確實不像本界產物。十多年了，天宮沒往上面添東西嗎？

    此刻，賀靈川就站在這片星環上。

    而在他正前方、圓球的正中位置，就是他此行的目標之一、朱二孃——的妖仙遺蛻！

    對，他一擡眼，就和那具高達四丈的宏偉遺蛻來了個四目相對。

    它安靜地立在那裏，栩栩如生。

    上一次看見它，好像還是在盤龍世界裏的鬼針石林地穴。

    圓球當中還安置了奇異的光源，居然能照穿蛛蛻渾厚

    的肚腹，直接把光打在它肚皮的星圖上！

    於是這副星圖就飛了出來，像幻燈片一樣浮在半空中，甚至放大了好幾倍。

    天空中的烏雲不知何時散開。現在夜空中有兩副星圖，陣眼中一副，夜幕上一副。

    兩副星圖中的星辰完全一樣，同步閃爍。

    賀靈川一看之下，心中生起一點明悟。

    原來如此。

    借由蛛仙遺蛻的腹圖，天宮實際將天上星辰與地上大陣做成了對稱的形狀。

    地上的北斗九峯+陣眼，就是天上北斗十星的復刻鏡像——說白了，好像北斗羣星在照鏡子。

    通過陣眼位置、角度的不斷變幻，聚靈大陣就能做到與天上星辰的協同統一。

    它要達到的，就是天地同力的效果，這才能源源不絕吸取靈氣爲都城所用。

    而蛛妖遺蛻也被八根巨大的琉璃柱完全固定在圓球內部。

    這琉璃柱大概是融化後裹在它八條腿上，而後與圓球內部焊牢。任憑圓球怎樣翻滾，遺蛻和星圖成像都紋絲不動。

    現在賀靈川要做的，就是將遺蛻拿出來。

    看這情形，只要遺蛻離開圓球，陣法失去協同天地的力量，就會自動失效。

    聽起來好像挺簡單的。

    這時，賀靈川也聽到遠處傳來的鐘聲。

    大半夜的，摘星樓不會無故敲鐘，只可能是他和岨炬的行爲驚動了敵人——

    搞出這麼大陣仗，不驚動就怪了。

    也就是說，守衛馬上就到，時間緊迫啊。

    小蜘蛛一直在他懷中尖叫，意思是離蛛蛻太遠，要近點，再近點。

    眼看自己壓箱底的家當就在前方，它也不澹定了。

    賀靈川施展燕回身法，剛衝兩步就覺腳下一軟，雙足如陷泥淖，居然拔不動了。

    低頭一看，原本堅實的琉璃地面已經變成溶液狀，比水粘稠，還附帶恐怖的高溫。因爲他看見落在星環上的其他細小物件，此時嗤地一聲冒出白煙，汽化了。

    有外物入侵，陣眼又一重防禦陣法自行啓動。

    然而他佩戴着神骨項鍊，能夠平安無事。

    此時星環上也冒出了一個又一個透明怪物，有的大頭有鰭形似鯊魚，有的如同巨鰻，但嘴裏佈滿尖牙利齒。

    星環好像變成了琉璃海洋，而它們就是遨遊其中的怪物，來勢洶洶。

    賀靈川嘛，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