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地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吃紅薯不字數:3926更新時間:24/06/28 19:03:53
    方臨還是小瞧了錦衣衛鎮撫帶來的影響,當日和董祖誥喝酒留宿,抵足而眠,直到次日,才真正感受到了這一個官職帶來的巨大社會地位變化。

    來到店裏,黃荻、柴一葦、劉洪文、耿石,都是稱呼着‘方鎮撫’。

    饒是性子最大大咧咧的黃荻,往日私下裏仍會稱呼‘臨子’,今日卻喊的是‘方鎮撫’,並自這一天後,再沒喊過一次‘臨子’。

    從前,劉洪文對方臨有着敬佩,但哪怕方臨寫出《三國演義》,第一部、第二部如何大賣,他心底始終還是有着一種身爲秀才的矜持,今天卻是一點也沒了,完全將自己位置擺在了下位。

    回去西巷衚衕,方母、田萱在小烏山那片空地,街坊鄰居也都知道方臨被皇帝封了官,正在談論着這事,熱火朝天。

    不同於以往,這些街坊鄰居對方母說着奉承話,心中還是覺得‘方家無非過的好一些,大家還是平等身份’,如今卻是未開口,身段就先放低了數籌,就連田萱,都再沒人敢開玩笑打趣了。

    方母接受着周遭大娘、大嬸的恭維討好,紅光滿面,看到方臨回來,連忙放下手頭東西起身:“我兒回來了?那封聖旨已請回家供着,官服也差人送來了,臨子你當個這個官,是不是還要去京師啊?”

    “不用,娘,我這是虛職,食祿不蒞位,就是光拿俸祿不用做事。”方臨用最淺顯的話解釋道。

    “好好好,那也是吃的官家糧,我聽每月有十四石吶!”

    方母哪知道什麼虛職,聽了只拿俸祿不用做事,反而更高興了,反正在她看來,兒子做官了,還是從五品的大官,虛的實的有什麼影響。

    田萱也是高興和方臨說着:“臨弟,昨天你接了旨,娘可高興了呢,一直在說咱家祖墳冒了青煙……爹也是,昨晚在外面喝酒,好久才回來,喝醉了,還在說要去給咱老方家祖墳燒紙……”

    方臨聽着,明顯能感受到,這次封官,方父、方母、田萱的高興,要比以往他拿回來上萬兩銀子還要強烈得多。就似乎,那俸祿的十四石米,七兩銀子,比別的七十兩、七百兩、七千兩,都要高貴似的?

    ‘從前拿回家銀錢,縱使我說了有種種人脈,不用擔心,爹、娘、萱姐也感覺如無根之萍,這次真正封了官,他們才有安全感。哪怕聰明如萱姐,也是受到這個世道風氣影響,不可免俗。’他心中暗道。

    街坊鄰居看到方母、田萱說完,這才紛紛開口,讓方臨感受到了比從前恐怖得多的熱情。

    “我就說臨子是讀書人,果然不一樣,現在果然做官了!”

    “是啊,書寫得好,讓皇上看到了……還是得讀書啊!”

    “咱們能和從五品的大官住在一個衚衕,說出去都有面子哩!”

    ……

    衚衕出了這麼一個大官,可是稀罕,街坊鄰居也不管虛職與否,不瞭解,也不在乎,只知道那是一個從五品的官,比知縣還要大得多的官兒!

    方臨都被這股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對了,還有大娘說要給他說親,說妾!

    ——以前,他家再好,開書肆掙再多錢,因爲和田萱婚事早早定下,街坊也只是嘆息沒緣分,晚了一步,從沒提過說妾,可能是心裏下意識認爲方臨身份不夠?如今,卻是出現了這種現象。

    方母聽了這話,卻是瞬間冷下臉,在她心目中,田萱就是極好的兒媳婦,也非常處得來,真要再納個妾,誰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下意識排斥。再說,田萱又不是不能生,還正懷着孕吶,這時候說這話合適麼?

    一見方母臉色不好看,不等方母說話,那個說出這話的大娘就是啪啪啪用力打着自己的嘴,說自己說錯話了。

    旁邊更多人出言,打着圓場,很快就又其樂融融。

    方臨看到這一幕,突然深刻理解了,這個世道,爲什麼那麼多人要苦苦考一個功名,只求當一個‘官’:‘因爲自古至今,在這片官本位的土地上,一個官的影響都是無與倫比的啊!’

    ‘也是,我的前世,到了二十一世紀,在齊魯大地上,還深受這個觀念的影響,錢再多,也不如一個小吏般的公務員,更能讓人高看一眼。’他暗暗搖頭。

    街坊鄰居,大娘、大嬸的熱情,方臨實在兜不住,故而沒在這裏多留,打過招呼就過去了。

    路過歐家,學童們放學,歐夫子拿着喝水的竹筒從屋裏出來,見到方臨將他喊過來坐下:“方臨,我聽說你封了從五品錦衣衛鎮撫的官,如今也是方鎮撫了。”

    “夫子,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方臨大搖其頭:“咱衚衕的人不太清楚,您還不知道麼?就是一個名頭好聽的虛職。不怕您笑話,就這我還不瞭解,昨天宣讀聖旨時,我聽到錦衣衛鎮府,第一反應還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起傳說中穿着飛魚服、佩戴繡春刀的錦衣衛,以爲陛下要將我召去京師,讓我查案抓人……”

    “哈哈!”

    歐夫子笑起來:“從五品的虛職,那也是從五品,領的是實打實的俸祿。不過,錦衣衛在民間的確是過度渲染,許多人一聽錦衣衛,反應就是緝捕抓人的煞星來了。”

    方臨笑着點頭。

    前世,種種影視劇有意無意的渲染下,錦衣衛成了黑暗、血腥殘、陰險的代名詞,似乎提到錦衣衛,所有人就該戰戰兢兢、聞風喪膽,說不怕,反而是咄咄怪事。

    “夫子和我說說這錦衣衛唄!”昨日,董祖誥只說了這個錦衣衛鎮撫的官職底細,關於錦衣衛本身更多的,方臨還真不瞭解。

    他覺得,自己作爲錦衣衛鎮撫,還是有必要更詳細瞭解一番。

    “這錦衣衛啊!”

    歐夫子說起來錦衣衛來歷:“衛、所乃是太祖創立,一府設所,幾府設衛,衛下設指揮室,指揮使下又設千戶、百戶等。錦衣衛的‘衛’字便是從此而來,乃是正兒八經的天子親軍。

    太祖時期,錦衣衛的前身叫作拱衛司,因有管理儀仗之責,又稱爲統轄儀鸞司,後改稱親軍都尉府,光武十五年,才改置錦衣衛。

    要說錦衣衛的職責麼,一爲負責儀仗,凡是皇帝出行,狩獵,親征,祭祀等等,必有錦衣衛相隨。你說的飛魚服、繡春刀,並非所有錦衣衛都能穿,也不是錦衣衛的常服和常用兵器,一般在重要場合,或者祭祀之時,方纔穿着,一年之中用到的時候不多。

    對了,從此點來說,錦衣衛還是一個苦命活……”

    “哦?”方臨捧哏。

    “上朝之時的儀仗,同樣由錦衣衛負責。”

    歐夫子喝了口茶,細細道來:“你說這早朝,一般在寅時(凌晨五點)開始,大臣一般醜、寅交際之時(大概三四點)就要在左右掖門候着了,負責儀仗的錦衣衛還要更早一步當值,丑時就要準備着了,實在辛苦。”

    “尤其是太祖時期,幾乎沒有什麼假期,太祖天天上朝,一天都不肯落下,那錦衣衛真是苦不堪言。相比之下,大前朝的順成年間,陛下十多年不上朝,錦衣衛卻是幸福了。”

    方臨聽着,頗感有意思。

    “錦衣衛職責,二爲負責廷杖,即給百官打屁股。”歐夫子說到這裏,卻是撫須笑了笑:“如今,百官對此卻是不怕的。”

    “夫子,這是爲何?”方臨問道。

    這可是打板子啊,還有不怕的?

    “到了如今,不比太祖時期,太祖那是全然不怕殺人,殺多少都不在乎,現在和那時截然不同了,文臣高舉大義,可以和陛下分庭抗禮……”

    歐夫子沒有說得太深,方臨卻聽明白了,無非是讀書人覺醒了,文臣覺醒了,法制完善了,皇權削弱了。

    ‘隨着皇權削弱,文官可以拿着律法和道德與皇帝對抗。在這種情況下,爲了揚名青史,被打幾下板子又有何妨呢?自然不怕了。’他心中明悟。

    歐夫子見方臨聽懂了,笑着繼續道:“如今,勸誡的、上書的,甚至與陛下據理力爭的言官前仆後繼,絡繹不絕,陛下也不能將他們怎樣,罵也只能由他們罵着,但氣極了,打他們屁股卻是常有的事。陛下金口一開,杖三十,殿外錦衣衛行動如風,衝進來就把要受廷杖的官員提出來,拖到午門去打屁股。

    要說這打屁股,也是有名堂的。官員脫了官服,草繩捆綁,頭朝下,屁股朝上。廷杖所用乃是慄木,硬而不易折,用鐵皮包着,鐵皮上還有倒勾……據說啊,打板子有兩種打法,執行之時,要留意旁邊監刑太監動作,看是實打,生死有命;還是用心打,看似兇狠,實則只傷皮肉不動根本。

    這門打人的功夫,也是錦衣衛的生存之道,你想,若是練習不精,將不該打死的打死了,該打死的卻還留了口氣,那不是掉腦袋的事麼?所以錦衣衛要練習本領,先練基本功,然後再拿豬肉練習,要做到皮爛而內不傷的地步……”

    歐夫子說着,又是補充道:“當然,打板子有被打死的,但比例不大,尤其是到了如今,除非遇到特殊事件,處於敏感時期,一般情況下,陛下也不敢太任性,明知是馬蜂窩還要不惜一切去捅的地步……”

    方臨聽着,眼前浮現出畫面:大夏的言官們,前仆後繼,懟天懟地懟皇帝,一個言官被錦衣衛拖出去了,還有千千萬萬個站出來,就像捅了馬蜂窩似的,趕之不盡,躲之不及……

    他如此想着,忍不住笑出來。

    “哈哈!”

    歐夫子似乎也想到那一幕,同樣笑了:“陛下有時候,也挺難的。言歸正傳,錦衣衛指責,三爲緝查,也是民間大肆渲染的恐怖。太祖時期,屢興大案,大案轟轟烈烈之時,光是被斬首的就有十多萬人,牽涉如此之廣,涉案人員如此之多,錦衣衛‘功不可沒’……”

    這個‘功不可沒’顯然是說的反話:“那時的錦衣衛名聲如厲鬼一般,不管是民間百姓,還是在朝官員,聽到‘錦衣衛’三字,無不畏之如虎,比見了鬼還要害怕。何等恐怖呢?民間將錦衣衛的詔獄比作地獄。”

    “不過如今,錦衣衛權利大大受限,前朝弘德年間,有一位錦衣衛指揮使犯了衆怒,甚至當朝被羣臣毆打致死。”

    “這前後對比,可真是……”方臨聽着,頗爲唏噓。

    “所以說啊,不僅是我從前說的婚喪嫁娶,簡樸奢靡,就連這錦衣衛啊,也是與一朝發展有關……”

    歐夫子說着,想喝口水卻發現沒了,下意識舉起竹筒對門口喊道:“那口子,給我倒……”

    話說到一半,他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歐夫人已然沒了,怔怔然低頭。

    “夫子,我來吧!”方臨起身,想拿過竹筒給歐夫子倒水,也是岔開這茬。

    歐夫子擺手拒絕了:“忘了我那口子已經去了,這讓自己忙起來,也會忘了她,可只要閒下來,一不留神,不經意間,就又會想起……不說這些了,方臨,你去吧,我也要做飯了。”

    他意興闌珊搖搖頭,顯然沒了談興。

    方臨走出一段,回頭望去,看到歐夫子坐在門檻旁,就在歐夫人從前擇菜的地方旁邊,坐在那裏,慢慢擇着菜,好似身邊仍有老伴陪着,彷彿將對方留住了。

    ……

    自從成了從五品的錦衣衛鎮撫,又有董祖誥支持,許多事情似乎一下子變得極爲簡單了。

    那只谷家要出售的船隊乾股,和谷家、楊家遞了話,很快達成一致。

    谷家手中這只南洋船隊的乾股,楊家拿下兩成,佔據六成,方臨拿下剩下四成,雙方共同合作。

    這其中,並沒有驚天動地,一波三折,奇謀迭出,有的只是一起坐下來喝杯茶,風輕雲淡。

    這次妥協與合作,楊家獲得南洋船隊的主導權,勉強滿意;方臨將商業觸手伸到到船隊,瞭解其運作模式,看後續情況是否可以挖牆腳等等,給將來自家獨立船隊積攢底蘊,也算達成預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