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夫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吃紅薯不字數:2173更新時間:24/06/26 15:01:13
    晚上,昏黃的油燈下,方家一家人圍着桌子吃飯,飯是粗米乾飯,菜是臘肉炒青菜,還有一碟小魚幹。

    “衚衕裏,除了滿家,其他人家還是好的,今晚桌上這些菜都是街坊鄰居看咱家搬來,第一次上門送的。”

    這個時代,街坊鄰里間是極有人情味的,‘遠親不如近鄰’就是說的這個道理,哪怕是滿家,滿娭毑都送了一小袋蒜來,不然都不好意思來串門。

    “青菜是旁邊邱家來的。”

    方母說起來:“邱家邱婆子臉上燒了一大塊,看着嚇人,人卻是很好的,聽說他們有三個兒女,也都孝順,可這般花白頭髮的人了,還每日去田間地頭勞動,種菜、賣菜。”

    “是啊,我今中午看到邱老丈,我給他打招呼,他都沒聽到,後來才知道邱老丈耳朵有些聾,也有些老花眼,可還這麼勤快。”田萱說着,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

    “小魚幹則是滿家那邊的辛家送來的。”

    方母聲音壓低了些,八卦道:“辛老倌生得不好,三十多歲才娶了婆娘,還是個傻的,沒兩年就自己跳河淹死了,留下個兒子。辛老倌請歐夫子起了個大名,叫辛佑,可能真是天佑,平平安安長大,就是跟他娘一樣人有點傻,如今二十多歲了,腦袋瓜卻和十來歲的娃娃差不多。”

    “辛老倌是個能幹的,在碼頭,幹一天頂別人一天半。”方父也是說着,感嘆道。

    “那這最後的臘肉,就是歐夫子送來的了?”方臨問道。

    “我兒真聰明!”

    方母誇讚了句,崇敬道:“歐夫子可是正兒八經的秀才呢,還開了私塾,給人發矇,臘肉就是收的束脩,吃了做學問容易呢!”

    她說着,給方臨夾了一大筷子,又道:“要不怎麼都說,歐夫人有福相呢?我看也是,那滿月的圓臉,天生一雙笑眯眯的眼睛,是有福氣的哩!”

    出於對歐夫子的尊重,西巷衚衕的人都叫他的堂客歐夫人,不以‘娭毑’、‘婆子’相稱。

    一家人閒話着,方母忽然想起:“臨子,你帶去昨個兒豆腐乳怎樣,好吃不?”

    “娘做的自是極好吃的,我給店裏其他夥計分了,他們也都誇,說娘你做的豆腐乳好。”方臨笑着說道。

    “那可是,我這手藝,可是跟你外婆學的。”

    方母聽了,自是高興,眉飛色舞道:“你們儘管吃,等吃完了,我再給你做。”

    ……

    吃過晚飯,方臨出門溜達,滿家這時在吃飯,他也不想往滿家去,向前邊走。

    再這邊,就是辛家了,此時,辛家父子倆也在吃飯,就在外面坐着吃,手上端着飯碗,旁邊小凳子上放着一碟點魚幹做菜。

    辛老倌看模樣五六十歲,此時露着脊背,微駝的背上的皮膚好像牛皮加工過,鋥亮、黑黃,方臨感覺水落上去都能滴水不沾。

    對方吃飯也極有些意思,因爲嘴巴有些歪,飯扒進嘴裏,需要用筷子不斷往裏塞,給人一種手忙腳亂的感覺。

    不過,方臨知道這是老實人家,心中並無輕視,打了招呼,態度和善。

    “哎!”辛老倌起身迴應着。

    他兒子辛佑看去高高瘦瘦,二十多歲的樣子,眼睛裏卻有着清澈的光,就如方母說的有點傻,還是十來歲性子。

    這時,辛佑貓着放在凳子上的小魚,就兩眼放光,趁着這個空當,唰地就夾了一條魚塞進嘴裏,還想再來,筷子就被壓住了。

    “少吃點,太鹹。”辛老倌這麼道。

    再往前,就是歐夫子家,此時,歐夫子就在門前的桂花樹下,躺在一張竹編的藤椅上,搖着蒲扇,時而有桂花落下,落在他身上,又經蒲扇扇落,只留一身清香。

    他看着方臨給辛老倌打招呼的態度,似是點了下頭,招呼方臨過來坐。

    “歐夫子!”方臨打了招呼,坐下。

    “聽你娘說,伱是在軒墨齋做活,你們劉掌櫃近來身體可好?”歐夫子問道。

    “好的,每天清早都出去溜達一圈,歐夫子和我們掌櫃認識?”

    “我教過他兒子,劉洪文、劉洪儒這兩兄弟都是不錯的,不像是如今的學生,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歐夫子搖搖頭,也沒說是如何不成樣子,眼中露出回憶:“我們那時候讀書,筆墨紙硯買不起,就用炭筆、石板;沒有書,就借書以讀,計日歸還。那時條件不好,一個個同窗卻都安貧樂道,孜孜好學,如今條件好多了,年輕人卻少有耐得下心的了……今不如古啊!”

    方臨聽着,倒也不嫌嘮叨,挺感興趣。

    這時,田萱提着個桶出來,倒泔水。

    說來也巧,滿家的滿根生也出門,他長得白白胖胖,眼睛小小,看着秀氣,內裏卻不是個安分的,見到田萱下意識吹了個口哨。

    田萱底子是好的,最近營養跟上,泛黃的頭髮也趨於正常了,辮子黑黑長長,眼睛大大亮亮,眉眼修長,嘴巴小巧,皮膚也開始有些白裏透紅,容貌姣好,也無怪能吸引目光。

    她聽到口哨聲,扭頭看了滿根生一眼,臉上閃過嫌惡之色,眼珠一轉,正想順勢將泔水潑對方身上。

    這邊,方臨注意到了,也是起身。

    不過,卻有人比他先一步,是歐夫子,對着滿根生大罵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滿根生,你這個朽木不可雕的,爛泥扶不上牆的!”

    “歐夫子?”滿根生聽到罵聲,扭頭看到了桂花樹下的歐夫子,頓時脖子一縮,如兔子般又縮回家去了。

    這讓田萱也沒潑成,對歐夫子道了聲謝,又對方臨笑了下,倒泔水回去了。

    “那小子打小就是個頑劣性子,猶記得當年,因爲功課,老夫打他手板,次日,滿小子將葉子包着的一坨屎放在了我家門口……”

    歐夫子回憶着往事,氣得吹胡子瞪眼:“此子性情頑劣,又有滿娭毑溺愛袒護,是徹底長歪了,現在成了個二流子,老夫都羞於和人說教過他。”

    ……

    滿家。

    “根生,剛咋聽歐夫子在罵你,咋的啦?”滿娭毑問道。

    滿根生委屈:“就是見隔壁的女娃,吹了聲口哨。”

    “這有什麼錯?歐夫子真是……”

    這個時代,講究天地君親師,滿娭毑也不敢說歐夫子壞話,收了話頭,只好拿方家撒氣:“我兒莫氣,等明個,爲娘去方家多吃幾碗茶,給你出氣。”

    ……

    又和歐夫子聊了會兒,方臨回去,路過滿家時朝裏看了一眼:‘去我家討便宜是第一次,方纔是第二次,希望不要有第三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