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天下皆爲名

    第三輪八進四。

    林庭所在的隊伍再次大獲全勝，對面是育才中學在本次比賽中僅剩的獨苗子，在對方校長絕望的目光中被無情淘汰。

    “就像秋風掃落枯葉一樣，乾脆、爽利！”

    “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

    雖然在觀衆們心目中，這場戰鬥本就沒有懸念，但看到一中的隊伍一招鮮吃遍天，依舊是忍不住咋舌。

    “他們的戰術本上是不是只有一句話：關門，放林庭？”

    “是對手太菜，根本試探不出他們的戰術深度。”

    “看來只有粟若谷能和他一戰了。”

    今天場上耀眼的不只有林庭，更具話題度的人物是那位來自實驗中學的年輕格鬥家，同樣是每場都能輕取對手，有橫掃之姿。

    “粟若谷的御獸，是編號【金-100C】的鋼鐵角馬，同樣掌握防禦靈法。雖然生命力場數值遜色四牙象，但元素親和度勝過一籌，此外，他的大賽經驗豐富，心態肯定是比林庭好的。”

    “冠軍的歸屬，還未可知呢。要看他們兩個誰更硬了。”

    半決賽，四進二，此時已經臨近中午，打完這一輪後，中途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林庭他們的對手是自家校友。

    一中內鬥，“你說得都隊”，對戰“別指望我們做隊”。

    雙方選手進場。到了握手環節，大家都嘻嘻哈哈的。

    鬆賀洋和林庭撞拳時，笑道：“雖然肯定是打不過你們，但也別指望我們會不戰而降。”

    “不論我們中哪一隊獲勝，都要繼續走下去。”林庭點頭，“祝好運。”

    “祝好運。”

    戰鬥結束地很快，對面是自己人的情況下，林庭打得比較溫柔，僅僅是折斷了鬆賀洋的兩根胳膊，踢斷了他一條腿。這麼點傷勢減損的生命力場都不到200，只不過是稍微有些疼。

    “┗|｀O′|┛嗷！！”

    鬆賀洋疼得翻白眼，叫得比湯姆貓還慘，看到林庭這牲口還在躍躍欲試，連忙認輸。

    其他隊友這會兒也相繼停手，他們根本沒認真打，也就鬆賀洋頭鐵，一定要和林庭碰一碰。

    “林庭，你們可是一中最後的希望了。要贏啊。”鬆賀洋躺在擔架上，走前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大拇指。

    午餐時間，食堂爆滿。比賽選手有單獨的小餐廳，也就是傳說中校領導們的小竈。他們兩個隊伍沒有坐在同一桌，但相距並不遠，互相間還能聊聊天。

    粟若谷在觀察下午的決賽對手。

    他能看出這個隊伍裏，有三人是來自御獸家族，另外三人和自己一樣，是普通百姓。不過領隊是那個平民學生。

    這不容易，很不容易，家族子弟若是得到正經的培養，從小積累的優勢是非常深厚的，不但起步早，速度快，道路還更平坦，就像在橡膠跑道騎自行車，而平民學生是在荒郊野嶺光腳跑馬拉松。

    從靈符知識，到御獸進化材料，一應修行用度，以及認知上的差距，都不是簡單通過努力和意志就能抹平。

    粟若谷知道自己有必要和林庭聊聊，或許能找到共同語言，哪怕他們是對手，但是和一個可敬的選手同場競技，體驗也是截然不同的。

    林庭面前伸來一隻手掌，他摘下耳機。

    “你好？”

    “你在聽什麼歌？”粟若谷嫺熟地打開話題。

    林庭展示音樂播放器裏的畫面。

    [《乒乓》Night Crusing(夜間巡航)♫]

    “原來你是一個音樂迷，我對這方面就不太瞭解。”粟若谷指着林庭身旁的長椅空位，得到同意後坐在了他身邊。

    “我的御獸喜歡聽歌。”

    “是嗎？契師願意爲了御獸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伱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我的御獸啊，它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生命。”

    粟若谷從他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溫暖笑意。

    他們靜坐了一會兒。

    “同學，我有一個問題。你究竟是爲什麼而戰鬥？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理由。很簡單，我希望父母能在親戚面前挺胸擡頭，這是身爲人子能回報的最好禮物。那你呢？”

    林庭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望向二中的校園，此時道路上沒多少行人，操場也很安靜，只有細雪不停落在肩頭。

    “我爲什麼而戰？我想要證明自己。我要讓別人聽到我的聲音時，不是把我看作一個小孩，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而是要無比嚴肅地對待我的每一句話。”

    “所以是爲了名譽嗎？”粟若谷點頭。

    林庭語氣輕快地說：“在聯盟社會裏，一星幣能讓你吃飽飯，隨便找一份工作，就能養活自己，哪怕只是註冊一個探險家身份，到花園級祕境裏割半天麥子，就能攢夠一個月的口糧。人是不會餓死的，聯盟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不事生產。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上，孑然一身，又有什麼能說明我們和其他億億人類不同呢？”

    粟若谷回答：“是榮譽，這種東西註定只有少數人能擁有。”

    “是的。推動現代社會運作的危機，不再是歷史書裏的饑荒、戰爭，不再是生存壓力，而是對自我身份的懷疑。科學家爲了成名而進行實驗，探險家爲了成名而遠航星海，格鬥家爲了成名而戰鬥。正是對名譽的渴望，才讓這個世界不是一潭死水。

    “我的眼前有兩條路，無名小卒，或是名揚宇宙。我選擇了後者。你是一個有意思的選手，但你會輸給我。”

    粟若谷看着眼前這個同齡人沒有動容的臉龐，感受到對方無與倫比的自信。

    他幾乎覺得荒誕，“人外有人的道理你總該清楚的。你怎麼就篤定能贏？難不成我在你眼裏只是一個弱雞嗎？”

    林庭起身，“因爲青山對我而言，太小了。這裏是天方國的一隅，而天方國，又只是聯盟的一隅。往上看吧，我們都是塵世裏逆流的一粒沙。今天過後，我們在更高的舞臺再會。”

    粟若谷目送他離開，隨後慢慢靠坐在椅背上，咀嚼那句話。

    “逆流而上的一粒沙……嗎？”

    下午1:30，五校聯賽的最終對決開場。

    “你說得都隊”vs“打完比賽開派隊”

    上午的敗者組都聚在看臺上，銅秋秋覺得丟臉沒有來，桑俊戴着兜帽坐在角落，其他人都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兩支隊伍。

    “嘟——”

    一聲長哨。

    雙方進行合體，林庭與粟若谷都施展了防禦靈法。

    三星【鐵膚鋼骨化百兵】，粟若谷的皮膚骨骼變成鋼鐵的銀白，雙手化作長刀，肘部、膝蓋、後背都長出尖銳鐵刺，完全化作人形兵器。

    他的隊友加持了一道風系增益靈術，使其動作更加敏捷。

    “林庭！來戰！”粟若谷甕聲甕氣地喊道。

    在他對面，一身瓷白的甲士也邁步向前，百羊秀看對面加持靈術，也不甘示弱地給林庭施加增益術法。

    “粟若谷還不知道，但那個林庭使用的防禦靈法絕對不正常。”實驗中學的主教練眉頭緊鎖，“三星的堅玉瓷甲絕沒有那樣的防禦力，或許是四星，甚至五星？他的靈符天賦真有如此驚人嗎？”

    兩臺坦克轟隆隆地奔跑起來，完全沒有半點閃避的意思。

    觀衆們翹首以盼，這場硬碰硬，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近了，更近了，撞上了！

    銀白雙刀斬切向脖頸，粟若谷只覺得對方甲冑表面似有一層滑不留手的粘膜，刀鋒在上面打滑，嘶溜一下就切歪了。

    嗚——

    長腿如象鼻橫空，奔鴻蹈海一去不還。

    璫！

    玉錘敲鐘一樣的鳴響炸開。

    粟若谷被踢得蹬蹬倒退，擡手一摸，胸腹的金屬皮膚居然凹下去一個坑。

    “好力道。但我卻不信你沒有破綻。”

    林庭張開雙臂，彷彿在等待擁抱，也如是蒙難聖像，左腳點地，右腳微屈。

    “真結實啊，這才是像樣的對手，來讓我盡興吧。”

    他暢快地大笑起來，比賽終於有趣了。

    粟若谷同樣練腿，但他更側重步法身法，而非直接用腿踢踏。

    【跨步縮地】，粟若谷一腳邁出，瞬息來到林庭面前，旋即雙臂化刀瘋狂斬切劈刺。

    嗖嗖嗖——

    咽喉、胸腹、關節，半秒鐘內他砍了七道，每一刀都落在不同部位，只有刺向眼窩的一刀被林庭偏頭避開。結果依舊是無動於衷。

    無效無效無效，別說是切碎，哪怕是留下劃痕都困難重重。

    林庭高舉的雙手猛然下沉，掐住粟若谷的頭顱。

    “夠了嗎？”

    他的十指死死扣住，幾乎要把鐵皮按凹。粟若谷的銀白眼球上，瞳孔瞬息收成針尖大的一點。

    “到我了吧？”

    林庭提膝上頂，同時拉着粟若谷的腦袋下沉。

    爆頭頂膝！

    咚！

    一下。

    咚！

    兩下。

    粟若谷的手臂切換兵器，從刀、劍，到錘、鐗，胡亂掄打在林庭身上。可他依舊逃脫不了那恐怖的頂膝。雙方沒有任何防禦姿態，讓觀衆看到想看的：硬碰硬。

    誰不夠硬，就躺下！

    二十連擊過後，粟若谷不動了。他舉不起手臂，意識已經在昏迷邊緣徘徊。

    林庭鬆手，他頹然癱趴在地。

    此時，隊友們也快要分出勝負，實驗中學只剩最後兩人苦苦支撐，但看到粟若谷落敗，也喪失了繼續下去的鬥志。

    “我……我輸了。”

    粟若谷勉強翻過身來，在無人機鏡頭下，一張臉完全變形。

    他看到林庭沐浴在聚光燈下，周身塵煙繚繞，像是在逆行升空的河。

    “目中無人的混蛋，祝你永遠不會輸。”

    裁判吹哨：“勝負已分！”

    “我們是冠軍！”一中全校歡騰。

    四班的男生們用力捶打桌板，跑到走廊上大喊：“冠軍是四班的！我們班的六個人！”

    林庭被興奮的同伴們抱住，他現在感覺自己完完全全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向觀衆席揮手致意，看到校長駱連森仰頭大笑，主教練在向同行炫耀，看到那些不甘心，但還是鼓掌的二中學生。

    果然還得是戰鬥，真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