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個簡單的問題

    林庭第二喜歡的課程是御獸培養，僅次於靈符課。這種喜歡就像小學的微機課一樣，看到它出現在課表上就知道：歡樂時光要開始了。

    御獸培養課通常是兩節連上，地點在學校的獸園，有着柔軟草地，清澈池塘，繁茂灌木和樹林等許多人造地形，以及大量遊玩項目的寵獸遊樂場。

    課上沒有繁冗的說教，沒有讓人心驚膽戰的測試。唯一目的就是讓契師和御獸玩得開心。課後作業也經常是拍個給御獸搓澡的短視頻之類，與其說是作業，不如說是朋友圈日常動態。

    授課老師是一位年輕婦女，名叫花菁，三十多歲，也是有十年工齡的老教師了，相貌依舊靚麗，看得出來這份工作很輕鬆，很養人，完全不似班主任那樣的職位，任你天香國色，花容月貌，不出三月就能被瑣事摧殘得人老珠黃，嘴歪眼斜。

    花菁老師平時穿得相當樸素，牛仔背帶褲，橡膠靴子，常常一個挎包，裏面裝滿了各種御獸喜歡的零食。

    她會悉心傳授每一位學生，如何與自己的御獸相處，教大家如何分辨御獸的心情，該選擇什麼樣的食物，如何搭建讓御獸感到舒適的小窩，怎樣給御獸按摩，以及最重要的，是有計劃地訓練御獸，幫助它們領悟靈術。

    “御獸具有天生的靈性，它們是世界樹的寵兒和精靈。多讓它們處在貼合天性的自然環境中，就能自然領悟靈術。”第一堂課上，花菁就是這麼跟大家說的，“來，現在把你們的御獸都召喚出來吧。”

    一時間草地上羣獸齊聚。

    “哇，好可愛的妙音狐狸！”幾個女同學圍着樓巧巧尖叫。

    “我家蛙崽，獻醜了。”丘達捧着海碗大的噪聲雷蛙，笑嘻嘻地和男生們吹牛。

    噪聲雷蛙皮膚靛藍，頷下聲囊漲縮間，發出嘹亮的咕嘎聲。

    嗡——

    一陣低沉的鐘鳴餘音響起，石珏的御獸鳴鐘大蛇在草地上蜿蜒，體型已經相當可觀，長六尺，腰身粗若小樹，頷下的聲囊發育良好，已經垂落如一枚飽滿的黃蘋果。

    蛇類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丘達手上的雷蛙，吐吐信子，似乎頗感興趣。

    “你不要過來啊！”丘達連忙後退兩步。

    石珏臉色尷尬地致歉，“放心，赤虯很乖的。”

    “它好像不怎麼聽你的話。”花菁老師走過來，沒有貿然接觸鳴鐘大蛇，“平時有好好和御獸相處嗎？”

    “我知道自己的情況。”石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上前輕輕抱起鳴鐘大蛇，讓它纏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有種特殊的氣度，讓躁動的大蛇安靜下來，變得彷彿神像木雕一樣寂靜。

    花菁面露疑惑，隨即恍然：“同學，你用的是古代觀想法啊。”

    石珏微微點頭，保持了貴胄的矜持風度。

    花老師鼓勵地說：“把御獸當作信仰圖騰也挺好，不過以後還是請你離其他同學的御獸遠一些。畢竟伱不能很好地操控御獸的行爲。”

    石珏臉色一垮，訕訕走開了。

    林庭召喚出帝江，它的肩膀已經齊腰，標誌性的四根長牙也已萌發，如今還只是巴掌長。

    “你的鑄髓進度很快。”月小池牽着晶冠麋鹿來到他身旁。

    “真漂亮。”林庭望着晶冠麋鹿，它的眼神寧靜如月下的枯池。淡棕色的毛髮柔軟得像在春天織就的綢緞，“它有名字嗎？”

    “憐幽。可憐的憐，幽靜的幽。”

    “好聽。”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驚恐的獸鳴。

    百羊秀的風瞳帝王鷹現身了。

    她已經披上了那件橘紅的飛行夾克，御獸句芒振翅騰空，在盤旋中發出嘹亮的鳴叫，傳遍整個校區，獸園裏的小夥伴們都瑟瑟發抖。

    林庭拍了拍帝江，小象不安地甩着鼻子，站在林庭面前，將他與百羊秀隔離開。

    月小池仰望在天空巡航的S級御獸，御獸憐幽叼住她的衣角，焦急地向後拖拽。

    她揉着御獸的下巴，笑眯眯地說：“你別怕她。以後你會和她一樣出色。”

    石珏望着那頭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白鷹，他視之爲最大的競爭對手，也是潛在的優秀隊友。若是爭取到她的幫助，那麼在校隊的內部篩選裏，他將獲得更大的優勢。

    同學們一陣竊竊私語。

    “那就是S級御獸嗎？”

    “風瞳帝王鷹，眼睛兇得嚇人。”

    句芒在天空時，其他飛行御獸根本不敢升空。就像川東仁的朱翅白鶴，只能縮起腦袋，呆若木雞。

    花菁老師只能尷尬地請求百羊秀，在上課期間讓御獸和大家保持一定距離。

    百羊秀同意了，她無趣地說：“這裏的天空太狹小。”

    後來的御獸培養課上，百羊秀總是離得遠遠的，在獸園一角放飛風瞳帝王鷹。

    在林庭的馬甲掉落之前，百羊秀經常會發隨手拍的照片，向他分享。她拍了很多風瞳帝王鷹的相片。

    林庭會回幾句簡短的評價，比如：“可愛捏。”“這張挺帥。”

    第一節御獸培養課結束後，她發來幾張照片，是同學們在草地上和御獸一起散步的場景，拍攝角度看得出離人羣很遠。

    “我過來？”林庭問。

    百羊秀以爲他還在綠森市，不想勞煩他特意跑一趟，於是說：“你可賺不到錢。”

    “朋友嘛。”

    “還是算了，等過段時間，我想去一趟峻烈鷹巢祕境，你感興趣嗎？我給錢。”

    “可以。”

    他們聊的不多，總是簡潔明了，但都覺得對方的這種乾脆利落很合自己胃口。

    不過這種網絡交流，在那節靈符課後就沒有了。百羊秀沒有再發任何照片，或任何一句話，也沒有把他拉黑刪除，平時在班級裏見面也依舊無話可說。

    掉馬甲就是會出現這樣的尷尬情況。

    林庭倒也不是特別在意，他沒有多餘的精力用在揣測人心上。不論百羊秀是否討厭他，都不影響林庭每日的修行功課。

    在學會了【奔鴻蹈海步】，入手了【百花印訣】之後，林庭再次回想起衣教練的那個簡單的問題。

    “你的御獸喜歡你嗎？”

    這的問題的答案，是他能否習得【獸之心】的關鍵。林庭大概有所猜測，想要擁抱野性，除了需要極高的冥想水平，還需要和御獸建立起親密關係，這樣才不會引火燒身。

    專業的問題，就去問專業人士。

    林庭找到花菁老師，詢問自己該如何判斷御獸是否喜歡自己。

    花菁先是一愣，嚴肅詢問：“你的御獸朝你表現出攻擊行爲了嗎？”

    “不不不，當然沒有。只是，我的御獸性格比較奇怪。我百分之一百地喜歡它，就像看待世界上的另一個我。但它卻只對音樂感興趣。”

    花菁臉色舒緩下來。

    “原來如此，你是覺得自己付出的愛，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是嗎？”

    “差不多，但您這個說法讓我覺得有些彆扭。我不是爲了得到回報，才喜歡我的御獸。當然，我的確得到了它的很多幫助……但……話不能這麼說。”

    花菁眼角彎彎，“你像個男媽媽似的。說的都是爲人父母的心裏話呢。”

    林庭一窘。

    “不同的御獸呢，有不同的個性，這是很正常的。它們的心靈總是澄澈，它們的感情總是熾烈，即便你只奉獻了一點真心，也會得到它千百倍的回報。對御獸來說，契師就是自己所能擁有的一切呀。許多契師老死後，他們的御獸都會不飲不食，一同追隨死亡而去，都是擔心自己的契師會孤單呢。”

    “嗯。”

    “我記得你的御獸是四牙象吧？象種御獸都是很聰明的，在它們眼裏，人類就像小貓小狗一樣，是需要照顧和陪伴的小家夥。你的御獸有沒有表現出對你的保護慾望？”

    唳！——

    風瞳帝王鷹又一次聲震長空，其他在低空盤旋的飛行御獸連忙降回地面。

    在不遠處用鼻子吸水的帝江忽然轉身狂奔，一路擠開混亂的人羣和驚慌竄動的御獸，來到林庭身旁，用自己的身體把契師擋在後面。

    花菁滿臉驚歎，“它真的很喜歡你啊。瞧，一點兒都不猶豫的。”

    林庭蹲下來抱住帝江的大腦袋。

    (⊙o⊙)？

    小象瞥了他一眼，用鼻子推了推林庭，象是在說：我替你擋住那只可怕的鳥，你快點逃命去吧！

    “謝謝您，花老師，我已經找到答案了。”林庭用臉頰貼着小象的臉頰，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