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當我伸出一根手指

    每年夏天，牛頭鎮都會舉辦節日慶典，整個慶典會持續一週。

    這個默默無聞的祕境主城忽然熱鬧起來，許多追求美食的探險家會特意從別處趕來參加夏日全牛盛宴。

    林庭收拾好衣着出門，旅店外竟是人頭攢動的景象。隨處可見帶着牛骨彩漆面具的遊客，許多人還穿着古色古香的異國傳統服飾，讓他忍不住多看兩眼。

    人潮裹挾着他往前走，一路竄到鎮中心廣場。這裏也是比賽會場所在地，許多商販在廣場邊緣支着攤子，售賣零食汽水，牛骨紀念品，皮革衣物，特色小吃等等。平常一星幣十根的烤腸，現在賣五星幣一根，頗有旅遊景區搶錢的風采。

    比賽報名處被圍得水泄不通。

    林庭發現這些參賽者的人均體重得在二百斤往上了，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氣勢十足。

    他排了好半天總算擠到前排，提交了信息後領了號牌，就被工作人員領到醫務室準備尿檢樣本。

    “搞得這麼正規嗎？”林庭頗感羞澀。

    “咱們的賽事是有官方協會認證的，各項流程當然要依法依規。冠軍能獲得五萬星幣的獎金，還有三十點賽事積分。”工作人員耐心解釋。

    “什麼賽事積分？”

    “當然是聯盟美食協會的選手個人賽事積分咯。許多高級別的大胃王賽事，只有滿足積分要求才能受邀參賽呢。”

    林庭以前還真沒關注過這方面的內容，當即頗有一種長見識的愉快感覺。

    選手休息區是幾頂臨時搭建的防曬帳篷，林庭掀起簾子進門後惹來一片注視的目光。

    “小兄弟，你找誰？”一位身高八尺，腰圍九尺的臃腫肥漢甕聲甕氣地詢問。

    “我是參賽選手。”林庭一副人畜無害的姿態。他在人羣中就像一根輕飄飄的豆芽菜。

    哄——

    齊齊響亮的笑聲險些沒把帳篷吹飛出去。

    那肥漢樂呵呵的，擡手招呼道：“行行行，你找地方坐會兒吧。待會兒上賽場可別噎着了。”

    “等會兒。我認識這小孩兒。他是之前和泉勝男打賭的那個人。”

    此話一出瞬間一片譁然，林庭也沒想到那個背劍女如此有知名度。在大胃王比賽的圈子裏，她的確算得上一個話題人物。

    “他和泉勝男打賭？”

    “全國錦標賽亞軍，號稱鐵胃白熊的泉勝男？她是我偶像啊！”

    “對，[海角]裏有討論貼。據說這小子之前在青山的滿家食飯店作弊贏下了泉勝男。”

    衆選手聞言臉色陡變，看向林庭的目光頓時冷淡。

    他倒也不怯場，聳肩笑道：“我既然敢來參賽，就不可能是作弊的。待會兒我們賽場上見分曉。”

    “小兄弟，你還挺帶種。”肥漢雙手抱胸，“先找個位置坐下來休息會兒，等上了場，看你是怎麼贏過泉勝男的。”

    半小時後，所有選手逐一入場。

    總共九十六個號牌，分散在廣場裏，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張大方桌，桌面上已放着一臺電子秤，碩大的生牛頭擺在桌角，上面插着號牌。

    觀衆們在場外歡呼，甚至還有粉絲團舉牌，泉勝男的名字大量出現在應援牌上。

    “大象！你要加油！吃死他們！”

    幾個熟悉的呼喊傳來，林庭循聲望去，是飛天猴大俠他們五人，表情興奮地大吼。不遠處還有一個笑容燦爛的高挑女人，擡手揮了揮，正是樓暢暢。

    “本次比賽不限時，以選手進食的總重量作爲獲勝標準。工作人員會爲選手切好食物並稱重，請勿觸碰秤盤。此外，飲水不計入進食重量。本次比賽爲專業賽事，允許選手進行御獸合體，請大家量力而行。若是御獸野性發狂，選手會被判負。”主持人說明了比賽規則。

    工作人員流水般擡着一頭頭烤全牛放在選手的桌上，牛肉焦香四溢，托盤邊還放着許多烤過的蔬菜，五彩斑斕，聞之讓人食指大動。豪邁的肉量就像小山，場外觀衆看得又饞又怕。

    林庭揉了揉乾癟的肚皮，環顧四周，忽然餘光瞥見了泉勝男，那個背劍女在右後方的位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好。”林庭輕輕張嘴比了個口型。

    “哼。”泉勝男揚起下巴，眉眼裏透露出些許緊張。

    場外觀衆也發現了這針鋒相對的二人。

    “鐵胃白熊在盯着的那個人是誰？”

    “他啊，一個臭作弊的。勝男姐大意輸給他一次，今天要找回場子來了。”

    七嘴八舌之間，許多觀衆都得知了林庭的壞名聲，紛紛發出噓聲。

    “喂，伱們瞎說！”雨小鈴急頭白臉地反駁，但她的聲音太小，被反對的浪潮淹沒。

    主持人沒有理會場外因素，擡手看了腕錶，確認時間後，猛地敲響銅鑼。

    鐺！——

    “比賽開始！”

    衆選手不約而同進行了御獸合體，霎時間百獸齊聚，氣勢如潮。

    主持人和解說員負責活躍氣氛，舉着麥克風全場巡視，時不時對選手進行一番點評。

    “六號選手開局就猛攻猛打，氣勢相當不錯。八十三號的泉勝男小姐同樣不遑多讓，她選擇了左右開弓，速度非常之快。”

    場外的加油吶喊掀起浪潮。

    林庭輕輕吸了一口氣，對站在一旁負責切肉的漂亮女士豎起一根食指。

    “您的意思是要切一斤肉對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切。”

    面板，推演靈法【百嶽不破真身】！

    【請指定一枚初始靈符】

    選擇靈術【立地生根】。

    【正在推演……】

    嗡——

    “七十四號選手突然加速了！他開始大口吞嚥，絲毫不經過咀嚼。多麼寬闊健壯的食道，承載了多麼不可思議的消化能力。”

    “沒錯，本次比賽看似考驗胃容量，但事實上，對選手的咬合力更是一次極限挑戰。七十四號選手的做法是非常有效且省力的。唯一的問題是，他的腸胃真的來得及消化嗎？”

    “林庭加油！！”二中猛女振臂高呼。

    林庭什麼都沒在聽，他沒那個注意力了，現在唯一的感覺是飢餓，胃袋變成了一個着火的爐膛，汁水豐盈的烤牛肉落入其中，就像一場空蕩蕩的雪。

    身體的機能在猛烈消耗，林庭有種感覺，倘若他吃得慢了一點，那麼體內的糖元、脂肪，乃至蛋白質都會被填入這永不滿足的火爐裏，化作靈符演變的燃料。

    餓！好餓啊！

    負責切肉的女服務員動作麻利，切一刀落稱，馬上放進他的餐盤，運刀如飛一樣。每一塊肉都差不多是一斤。

    林庭咕噥了一聲。

    女服務員沒聽清，“您說什麼？”

    “太慢！”他擡起頭認真詢問，“能再叫幾個人切肉嗎？”

    於是又來了兩位服務生，賽事主辦方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但今天不僅見到了，還是兩個，因爲泉勝男也叫來了更多切肉員。

    一小時五十分鍾，當其他選手還在奮戰時，林庭已經解決了一頭牛，泉勝男和他不分先後。秤盤上的數字來到了224公斤。

    “再快一點！”林庭難受地皺起眉頭，他的兩頰竟稍稍凹陷了一絲。

    面板的推演仍在進行當中，契合度緩慢上漲，極度艱難地上漲。

    第二個小時，現場已經有選手不支，選擇退出。

    三小時四十分鍾，第二頭。秤盤上的數字是恐怖的461公斤。

    “太驚人了，簡直是不可思議。讓人不禁疑惑，如此可怕的食量，即便是體型龐大的御獸都要感到吃力，而七十四號選手居然仍有餘力！他吃下的食物都去了哪裏？”

    曾經鄙夷林庭作弊的選手們此刻面色糾結，震撼有之，羞愧也有之。這場對決早已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了。

    林庭的注意力在面板上，靈符契合度99%

    帝江的生命力場開始緩緩跌落，他的腸胃出現了損傷，正在緊急修復，全身都很疲憊，就像過度運作的機器。

    與此同時，他忽然感到尾椎骨微微酸癢。

    這是……鑄髓？

    他居然在賽場上達到了身體極限，開始了第一次鑄髓。

    林庭有些哭笑不得。

    三小時五十分鍾，此時仍在場上只剩林庭和泉勝男。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泉勝男舔了舔火辣辣的上顎，她的口腔都破皮了，腸胃更是撐得難受，她望着林庭沉默的背影，竟感到了恐懼。

    怎麼可能？

    這也是見證這場比賽的觀衆們的心聲。

    雨小鈴高興地大喊：“我就說大象不會作弊的，他已經贏了！泉勝男吃不下了！”

    林庭忽然停手。

    “七十四號選手不動了，他終於要結束這場將近四個小時的進食了嗎？”

    負責切肉的服務生汗流浹背，他們嘴脣哆嗦地看着林庭。

    他伸出一根手指。

    “要……要一直切嗎？”

    “不，再來一斤就行。”

    林庭慢條斯理地吃下最後一斤烤肉，伸手抓起一枚紫洋蔥塞進嘴裏。

    他閉上眼睛，忽然落下兩行清淚。

    “七十四號選手流淚了，是洋蔥，他吃了洋蔥！”

    “他舉起手，停止了進食，是的，比賽就此結束了，我們獲得了一位無可爭議的冠軍！”

    在圍觀者和參賽選手的掌聲裏，泉勝男發出不甘卻認命的嘆息。

    只有林庭和帝江知道，真正讓他流淚的不是洋蔥，而是八星靈法誕生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