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永無真相的迷案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攜劍遠行字數:5426更新時間:24/06/26 14:53:38
    究竟會是誰,這麼喪心病狂,派人暗殺了李林甫呢?

    這可不是什麼“激情殺人”,更不是什麼“逼不得已”的意外。

    而是有周密部署,事後行兇者都能全身而退的謀劃。可謂是處心積慮,籌謀已久了。

    誰會有這麼大膽子呢?誰敢有這麼大膽子呢?

    基哥詢問高力士誰會殺李林甫,然而後者卻給出一個令他無比震驚,卻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太多人都有動機殺李林甫,想要他命的人,簡直數不過來,需要排隊等候!排隊認領!

    隨後,高力士給出了他的看法:

    首先,李林甫從千牛直長開始出道,歷任太子中允、太子諭德、國子司業、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黃門侍郎等職,最後官拜右相。

    這一路上,他得罪過的人不計其數,甚至還有人或直接或間接被他整得家破人亡的。

    這些人裏面,難道就不可以出一兩個漏網之魚,有能力報復他的苦主麼?

    其次,當初因爲要拿回河西交子的發行權,李林甫將河西那幫有實力的本地大戶得罪了個遍,爲此還搭進去一個女婿。

    近期又因爲廢除了長安交子,發行了新的“關中交子”,新舊貨幣兌換的回收比太低,而使得一大批權貴和依附於他們的大商人損失慘重。不少人家裏的浮財被清空,甚至還有人因爲欠債被逼死。

    這些人當中,有實力且有動機在李林甫身上扎一刀的,只怕兩隻手數不完。

    最後,還有一批人,也就是打算擁立皇子,企圖從中漁利的那些野心家們,也有可能在殺死李林甫後,部署下一步行動,把水攪渾,最後渾水摸魚。

    這些人所圖甚大,也最爲危險。他們潛伏在暗處,現在連一點苗頭都看不出來。

    總之,平時看還不覺得有什麼,等李林甫一死,基哥這才發現,原來這位權傾大唐的右相,居然有意無意得罪了這麼多的人!

    如此看來,從作案動機上做文章查案,基本上和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了。

    “哥奴去了,誰幫朕掌控朝廷呢?”

    基哥忍不住長嘆一聲,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很多人就是這樣,他在的時候你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只有他不在了,才能感覺到這個人的不可或缺。

    如今的基哥,對李林甫就是這樣的心態。

    惋惜又無奈,唯獨沒有傷心。

    “左相李適之,可爲右相,再提拔一個左相就可以了。

    大唐的天子只有一個,可是能當宰相的人,車載斗量,聖人又有什麼值得擔憂呢?”

    高力士慢悠悠的建議道,很是穩健,一點也不驚慌。

    聽到高力士這麼說,基哥這才稍稍心安。確實如對方所說,大唐只需要天子不變就行了,其他的,沒什麼不能變的,缺了誰都沒事!

    大唐疆域萬里,還怕沒有人才麼?

    “那朕問你,誰可爲左相?”

    基哥不動聲色詢問道。

    因爲懶政,所以一般性事務,都是交給高力士和李林甫來處理。一般都是高力士更多的參與人事任命,而李林甫則是更多參與事務運作。

    基哥現在向高力士詢問建議,也算是某種程度的“知人善任”了。

    “回聖人,兵部侍郎韋見素性格柔弱,又是開元中就入官場的老人,可謂是老成持重。

    李適之性格粗鄙剛硬,配上一個柔弱且不與之爭鋒的左相,正好搭配。”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哪怕是他,在關鍵位置的人選推薦上,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因爲伴君如伴虎,哪怕平日裏老虎對你再和藹,那也是能隨時就將你生吞了的猛獸!

    高力士在基哥身邊數十年,已經將這位帝王的心思與脾氣摸透了。

    果然,基哥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卻又開口詢問道:“刑部侍郎房琯,你覺得他怎麼樣?”

    基哥並未被高力士牽着鼻子走,他有自己的想法。

    人老了的時候,往往會回憶起當年誰對自己說話更好聽。基哥就記得當年泰山封禪的時候,現在擔任刑部侍郎的房琯,給他撰寫了一篇《封禪書》,辭藻華麗,文章優美。

    拍馬屁拍得極好!讓他這個天子極有面子!

    而韋見素,跟李適之是一黨的,現在還都在兵部。讓韋見素擔任宰相,那朝中就變成李適之的一言堂了。

    基哥考慮問題的角度,還是比高力士要全面一些。左相右相不能互相制衡,對於他這個已然年邁,精力不濟的天子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跟那些老狐狸們鬥智鬥勇了。

    “聖人,奴聽聞,房琯此人好清談,只是文章寫得好,並無多少真才實學。

    讓他擔任左相,會不會不太妥當啊。

    要不要叫他來面聖,讓聖人當面考覈一下?”

    高力士語氣有些猶疑的詢問道。

    “也罷,那就讓房琯來見朕吧。”

    基哥隨口應付了一句。

    此刻他坐在龍椅上,渾身不舒坦,開始想念華清宮的溫泉。

    其實韋見素也好,房琯也罷,基哥壓根不在乎他們能力到底強不強。

    只要不是那種啥事也辦不成的草包就行,能力平庸一點也無所謂。如今大唐中樞的政治框架都已經很成熟了,宰相換屆一代一代如同接力一般,該辦什麼事情就走什麼程序,沒有什麼事情是推進不下去的。

    說句不好聽的,換條狗在右相的位置上,只要它會蓋章會簽字,那大唐中樞的運轉就不會停下來,短時間內出不了什麼大事。

    高力士領命而去。

    等他走後,基哥這才陷入沉思之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重開凌煙閣,在裏面增加了四個人,分別是開元初的郭知運、開元末的張九齡,以及還在朝中的李林甫和方有德。

    如今四個人裏面,已經有三個不在人世,只剩下方有德一根獨苗了,要不要將他召回長安呢?

    本來很有想法,然而一想起方有德在軍中的崇高威望,基哥心裏就有點發毛。

    他很清楚,老方心中的忠義,那不僅僅是對他這個天子本人,更是對大唐的忠義。

    基哥不懷疑方有德的爲人,但擔心這個人將來有可能會“除舊革新”,扶上去一個皇子,然後“繼往開來”。

    那還是不要了吧。

    基哥長嘆一聲,李林甫的突然遇刺,讓他感覺像是瘸了一條腿,以至於如今步履維艱。

    腦子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力士都已經回來了,在御書房裏呆了一段時間,基哥這才察覺。

    “人帶了麼?”

    基哥輕聲詢問道。

    高力士恭順答道:“聖人,房琯就在門外,奴這便帶他進來。”

    “嗯,去吧。”

    基哥點點頭,無精打采的樣子。

    如果不是必須得看一看新左相的人選到底是怎麼一個人,他現在就想回華清宮休息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基哥感覺長安的空氣都是污濁的,令人憋悶。

    很快,一個穿着紫袍,模樣四十來歲,身材略顯瘦弱的中年人被帶進御書房。

    基哥擡頭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震!

    像,太像了!簡直就是張九齡的翻版!

    除了模樣不太像,身材不太像以外,那自信的神態,以及文人獨有的精神氣質,幾乎跟張九齡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談真才實學,單看這個人的樣貌,確實有些宰相的氣度。

    而像鄭叔清這種油滑的官僚,一看就不是當宰相的料,氣質形象與房琯比起來,判若雲泥。

    “房愛卿,朕想考考你。近日右相遇刺,甚爲可惜,是朝廷的損失。但國家還要運轉,不能沒有宰相。

    朕想讓李適之擔任右相,會空出左相的位置,這個自不必提。

    如果現在朕任命你爲新的左相,那你應該如何做好伱這份本職工作呢?”

    基哥面帶微笑問道。

    “回聖人,蕭規曹隨,微臣將配合右相辦差,沿用舊制。無論大事小事,都會詳細記錄,送與聖人參詳。”

    房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

    聽到這話,基哥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個房琯,很是知情識趣嘛。

    基哥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左相右相不停的鬥,讓朝政都無法正常運轉。

    但他又擔心一切朝政都是某個宰相說了算,毫無制衡。

    所以房琯這個回答就比較巧妙了:我會認真當副手,但是小報告每天也都會給您送去。

    既不耽誤大事,又讓李適之的一舉一動都在基哥掌控之中。

    “目前朝廷的交子之策,你以爲如何,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麼?”

    基哥又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目前的交子分區之策,不可取。微臣以爲,應該全國統一準繩,用一種交子。

    這便如當年車同軌書同文一般,分區只是暫時,共用是大勢所趨。”

    不知道房琯是不是會讀心術,還是本身就這麼想的,居然把基哥心中早就不滿的事情說了出來。

    可謂是搔到了癢處。

    基哥早就覺得不該搞什麼“區域交子”,應該全國一盤棋,一個標準。

    共用一種交子,這要省多少事情啊!交子分區,麻煩事一大堆,這樣脫褲子放屁搞毛線啊!

    聽到房琯的話,基哥可謂是找到了“知音”。

    “好!說得好!

    那朕現在就任命你爲侍中,要好好爲朕辦事,爲朝廷辦差才是!”

    基哥面帶微笑說道,這話不亞於天籟之音,讓目前爲止都表現得非常鎮定的房琯,連忙跪下來磕頭謝恩!

    然後頂禮膜拜!

    看到臣子對自己如此恭順,基哥心中非常滿足,他好生鼓勵了房琯一番,這才讓對方離去。

    等房琯走後,高力士面有憂色詢問道:“聖人,奴覺得這個房琯喜好空談,都是撿着聖人喜歡聽的話說,有些不太踏實,不可委以重任啊。奴聽說,房琯年輕時在地方上爲官,施政的時候惹出過一些亂子。”

    “行了,這件事已經定了,朕自有主張。”

    基哥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顯然已經不想就這個話題,跟高力士多廢話。

    只不過是一個左相而已,換掉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現在任命,馬上又撤職,他這個天子不要面子的麼?

    基哥考慮問題的角度,跟高力士是有很大不同的。

    看到基哥完全聽不進去意見,高力士也很是知情識趣的閉口不言了。

    “回華清宮吧,哥奴的葬禮,你代替朕參加一下,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的。”

    基哥看起來有些興趣缺缺,意興闌珊的樣子,甚至還有些生氣。

    高力士感覺如果基哥不出席李林甫的葬禮,會讓很多人產生不好的聯想,然後做一些落井下石,牆倒衆人推的事情。

    他有心開口,又感覺今天已經說過很多“不好聽”的話,於是乖乖閉嘴,引着基哥去御駕,準備啓程回華清宮了。

    李林甫死了,李林甫的黨羽們可沒死啊。

    李適之擔任右相,難道不會對李林甫的勢力進行打壓麼?

    本就滿心憂慮的高力士,忽然間悚然心驚!

    會不會,天子是明明知道會怎麼樣,所以才故意選擇不去參加葬禮呢?他就是在暗示某些人,李林甫的時代已經過去,你們不必投鼠忌器!

    李林甫無論生前有多麼大的貢獻,多麼高的地位和聲望;他死後,那就是一個死人,什麼也沒有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死人就應該早點把位置讓出來,不要妨礙活人辦事,不要擋住他們升官發財的路子!

    或許基哥就是這麼想的,人死了,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更沒有必要做什麼高姿態,反正死人又看不見!

    人走茶涼,人剛剛走,茶就已經涼透了。

    高力士心中黯然,自古無情帝王家,皇帝對親兒子都是如此,就更別說是對區區一個宰相了。

    宰相再怎麼樣會辦事,也是一個外人啊。對家裏人都是如此涼薄,對外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今日之李林甫,焉知不會是明日之高力士。

    此時此刻,在前面給基哥引路的高力士,從李林甫的遭遇上感受到了無限悲涼。

    ……

    柘枝城外,方重勇面前跪了一地的小國國王與貴族,一時間都分辨不出誰是誰。

    好像是田裏的一個個大西瓜,頂着顏色不同,款式相近的帽子,騎在馬上看去,頗有些滑稽。

    方重勇此刻感受到了強者的高高在上。

    除了石國本地的貴族外,還有來自康國、史國、曹國等地的國王與權貴,全都集結於此。

    他們在唐軍明晃晃的橫刀之下,瑟瑟發抖。

    方重勇剛剛帶兵到此,他們就已經投誠,壓根不用他這個節帥多廢話去勸說。

    這裏到處都是識時務的“俊傑”,西瓜依大邊,就是他們的生存法則。昨日可以投靠大食,今日同樣可以投靠大唐。

    簡直就是在臉上寫滿了“忠誠”!

    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康國特使康娑鉢,剛剛舉起一個木匣子過頭頂,跪行到方重勇面前,戰戰兢兢說道:“方大使,這是大食總督阿布穆斯林的人頭,如今獻給您,希望您不要爲難我們此前站在大食人那一邊,那些事情,實在是我們被逼無奈。”

    阿布穆斯林的人頭麼?

    方重勇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在他的計劃中,應該還要深入木鹿城,甚至要幾經生死,千里奔襲,浴血奮戰什麼的,最後才能將阿布穆斯林斬殺。

    沒想到,這位大食國的梟雄,居然在返回木鹿城的必經之路上,被康國軍隊截殺了!

    很難想象,此刻跪在地上的一衆西域小國貴族,居然有如此魄力!

    有大食軍隊在的時候,這些西域小國的軍隊毫無地位,就跟奴隸差不多,被阿布穆斯林隨意指使。

    就算是他們本人,不少人都被大食軍隊當面羞辱過,沒有什麼尊嚴可言。

    沒想到虎落平陽,等大食軍主力被消滅後,這些軍隊一下子就變成餓狼開始反噬。

    唐軍還沒到石國,他們就已經反水了!這站隊的速度真是一絕!

    堂堂大食國呼羅珊總督,居然死得如此沒有尊嚴,被康國軍隊圍殺。

    這還不如跟唐軍血戰後戰死沙場呢,起碼還能留個全屍,名垂青史。

    大丈夫馬革裹屍而還,本就是軍人的宿命,沒什麼好說的,阿布穆斯林死於唐軍之手,也算是死得其所。

    結果這位總督被陰暗處的老鼠反殺,這才是奇恥大辱啊!

    方重勇都爲阿布穆斯林感覺不值得,並暗暗警惕眼前這些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國權貴。

    他接過木匣子,順手打開。然後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的人頭,除了確定這玩意的主人是大食人以外,其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辨認一下。”

    方重勇將木匣子交給車光倩說道,語氣淡然,完全看不出任何激動的表情。

    車光倩將人頭與懷中的畫像反覆比對,確認這真的就是阿布穆斯林。他上前湊過來小聲說道:“節帥,確認無誤。”

    “這份厚禮,還有你們的誠意,本大使都收到了。

    不過呢,本大使還有一筆賬要跟你們好好算一算,一碼歸一碼。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入柘枝城,去王宮裏面再詳談。”

    方重勇拔出疾風幻影刀,指着柘枝城的方向說道,霸氣盡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