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用忽悠打敗愚昧,用魔法打敗魔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攜劍遠行字數:4378更新時間:24/06/26 14:53:38
    方重勇這個“少年單車刺史”,就像是山裏的天一樣,說變就變,讓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說別的,就說這次的佛教從業資格考試吧。

    一開始大家都認爲是走過場,後來發現並非如此,方重勇是要動真格的,背經書背得喪心病狂。

    一開始大家都以爲是要幫助密宗佛寺對付顯宗佛寺,後來發現並非如此,方重勇把二宗佛寺都一起給收拾了。

    堪稱是“一視同仁”!

    按“考試成績”,張掖的佛寺,被幹掉了90%以上的僧侶。方重勇別出心裁的提出了一個“補考上崗”的政策,張貼在城內每一座佛寺門口。

    聞琴聲而知雅意,在這之後,不管是顯宗還是密宗的住持,都不惜放下身段來甘州府衙“求情”。

    將90%以上的僧侶還俗,顯然不可能是甘州府衙這邊的打算,所以這些住持們就想知道,方重勇到底想幹啥。

    佛教從業資格考覈結束後的第二天,張掖城內所有佛寺的住持都齊聚甘州府衙大堂,臉上雖然都還能繃得住平靜的表情,但某些細微的肢體動作,還是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緊張。

    “諸位大師,你們這樣,真的讓我很難辦啊。”

    方重勇坐在大堂的主座上,一副唉聲嘆氣的模樣,好像顯得很爲難一般。

    離他最近的法成住持,疑惑的問道:“使君是有什麼事情很難辦呢?”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某雖年幼,卻也是朝廷命官。

    僧侶考覈之事乃是國家制度,並非在下一言而決,怎麼能讓國家法制廢弛呢?

    雖然我很願意爲諸位大師開一下後門,網開一面,卻也沒有辦法破例啊!”

    方重勇扼腕嘆息,好像繼續聊下去,他就要死爹死媽一般。

    很多時候,官場上的硬幣官僚們在一起聊天,聽對方的話常常都要反着聽。

    方重勇說“食君之祿”,那實際上就是“只是因爲我自己的私事”。

    方重勇說“朝廷命官”,那就是讓這些住持們別把他當朝廷命官!

    方重勇說“國家制度”,那就是大家要尊重他本人制定的規矩!

    方重勇說“沒有辦法”,那就是只能從他這裏找到“辦法”才能渡過難關。

    這些住持們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卻也是沒有料到一個十歲孩童居然就可以跟官場老油條一般奸猾!

    巧妙的“依法辦事”,幾乎毫無破綻!說話滴水不漏!

    “唉,這次的佛寺考覈啊,搞得張掖城內烏煙瘴氣的。百姓們都在觀望,心中彷徨,覺得衆僧侶居然連佛經都背不明白,他們何以普度衆生呢?”

    方重勇繼續拿捏說道,簡直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些住持們若是不拿出真金白銀來,他就一定不會鬆口。

    “請方使君務必高擡貴手,凡事好商量,好商量。府衙這邊若是有什麼差遣,都可以提出來大家商討一番。”

    法成住持拉下臉面哀求道。

    表面上看,方重勇這一局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但實際上,很多規則的運轉,是複雜和均衡的。

    刺史沒法一手遮天!

    大唐天子李隆基,除了癡迷道教外,對佛教密宗也是相當青睞,這裏頭有一個愛屋及烏的問題,也是西來寺被選中,用來壓制甘州其他佛寺的最重要原因。

    當然了,開元二十年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從西域那邊傳來的摩尼教,在大唐境內傳播非常迅速,特別是在西域跟河西走廊的胡人部族與聚落當中,佔據了主流。

    當時大唐官府對於摩尼教的態度,也比較曖昧。

    一方面不阻止摩尼教的教徒四處傳教,基哥甚至還在長安接見了摩尼教的首領。

    另外一方面,對外來宗教極爲敏感的佛教各宗派,對摩尼教普遍採取了敵視的態度,並且還有實質性的針對行動:向基哥建言,取締摩尼教,並在大唐境內禁止其傳播!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基哥聽取了密宗高僧的建言,下達了詔令:在大唐境內取締摩尼教,禁止其傳播,驅趕其僧侶信徒。若有違反,地方有司要嚴格執行禁令,該查辦的查辦,該查封的查封,該抓捕的抓捕!

    官府雖然下了禁令,但摩尼教在河西走廊,依然有一定的信徒基礎,只是從公開狀態轉入了“地下模式”。

    這便是甘州佛教各宗所依仗的底氣所在。

    至少目前爲止,河西各州,還少不了他們的存在!正因爲有各大佛寺的聯手壟斷,摩尼教的生存土壤才會不斷縮小。

    如果方重勇強硬執行佛教從業資格考覈的規章制度,那麼勢必會讓甘州各佛寺元氣大傷!

    真到了那一步,摩尼教會不會趁勢興風作浪,可就難說得很了。

    方重勇跟摩尼教非親非故的,自然沒有給對方當“打手”的必要。

    所以這件事“點到爲止”,對甘州府衙和張掖城內各大佛寺都有好處。

    方重勇這個甘州刺史“立了威”,甘州各佛寺“渡了劫”,這個結果算是皆大歡喜了。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一個刺史當四年就要調任,把本地佛寺“收爲己用”也沒有任何意義,而與之衝突到你死我活,更是吃飽了撐的。

    “諸位都誤會本官了啊!請聽本官肺腑之言。”

    方重勇忍不住哀嘆道。

    看到在場衆多寺廟的住持都一臉疑惑,他補充道:

    “這次考覈的結果,衆寺廟皆是一片狼藉,不堪入目。本官建議啊,就在府衙外面的場地召開法會,讓各寺精英雲集一堂,背誦佛家典籍。

    熱熱鬧鬧的辦一場法會,重鑄我佛家威信,再來商議這補考事宜,諸位大師以爲如何?”

    舉辦法會背書?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顯得比較怪異而已吧?

    衆人面面相覷,全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最後所有人都對着方重勇躬身合十行禮,那樣子顯然是默認了。

    “既然諸位住持都已經同意,那這便散去,明日天亮後便開始法會吧。”

    方重勇幹淨利落的下達了逐客令!

    衆人離開後,方重勇將法成大師單獨留了下來。

    “使君,您這可是把貧僧給害苦了啊!”

    法成住持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只是個精通繪畫和壁畫的和尚罷了,對於經文的研究也並不精通。就這水平,送出去裝大尾巴狼也不合適啊!

    參加什麼法會啊!

    “明日讓聖子在法會上大放異彩,本官會補償你的。”

    方重勇笑呵呵的說道。

    “使君莫非是想……造神?”

    法成一臉驚駭問道。

    裝神弄鬼,這種事情對於佛寺來說多新鮮啊。當年在洛陽,法成就見過無數的“神蹟”!要是每一件都寫一個故事,他能將這些故事擺滿一個書架還不帶重樣的!

    “這個大師就不必問得太細了。總之,明日推舉聖子出馬背書就好。具體規則,我明日再宣佈。”

    方重勇意味深長的說道。

    知道自己上了賊船沒法下來,法成哀嘆一聲道:“那便一切如使君所言吧,唉。”

    方重勇看他沒什麼幹勁,鼓勵道:

    “大師整日修佛,可要記住一句佛家禪語才好。”

    看到方重勇臉上的笑容神祕莫測,法成下意識問道:“什麼禪語。”

    “風浪越大,魚越貴。”

    ……

    “方來鵲那個小傻子,在西來寺沒問題吧?”

    夜深了,已經躺在牀上的阿娜耶疑惑問道。

    “什麼叫小傻子,那是佛家聖子。伱在我身邊記得謹言慎行。”

    方重勇躺在牀上慢悠悠的說道,房間裏黑漆漆的,入秋後寒意也慢慢侵襲而來,不似夏日的涼爽。

    “郎君,你把方來鵲弄成那個什麼聖子,又有什麼意思呢?他名聲再大,也管理不了佛寺啊?”

    阿娜耶小聲問道。

    她完全不明白方重勇的腦迴路,只覺得這一位方衙內做事高深莫測讓人看不懂,事後再回頭看,又是手段高明,不偷不搶達到目的。

    “好好學你的醫術吧,這些東西啊,說了你也不懂。”

    方重勇沒好氣的說道。

    “哦,好吧。”

    阿娜耶一時語塞,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感覺有些沮喪。

    “我就是想在甘州當個什麼都不管的廢人,舒舒服服的躺着就好了,哪裏好玩我去哪裏也不礙着誰的事。

    只是總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爲什麼一定要逼我呢?”

    方重勇忽然忍不住感慨嘆息道。

    這甘州刺史當得太踏馬累了!

    “如果人可以不用長大,那該多好啊。”

    阿娜耶也嘆了口氣,跟着方重勇一起悲春傷秋。

    她覺得自從認識方重勇以後,自己的生活就變得面目全非,完全回不到過去了。

    “很多事情啊,你規規矩矩的跟某些人去說,他們也不會當回事,最後還會耽誤你的事情。

    所以,用魔法打敗魔法,才是取勝的關鍵。”

    方重勇難得耐心的跟阿娜耶解釋了一番,不能更多了。

    “魔法打敗魔法?”

    “你認爲是以毒攻毒便好。”

    以毒攻毒的中醫理論此時已經很成熟了,甚至中醫界認爲對病人用藥,本身就是一種廣義的“以毒攻毒”,任何藥物都是有毒的,它們只有藥性上的差別。

    阿娜耶一聽就明白了。

    方重勇心中卻是在想,自己將方來鵲營造爲一個化腐朽爲神奇的“聖子”,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吧。

    畢竟,方來鵲平日裏總是自告奮勇的要去做事,每次方重勇都擔心對方辦不好事情,從而隨便找個理由將其打發,老是這樣也確實不好。

    “長安,會不會也跟郎君現在遇到的事情一樣複雜呢?”

    阿娜耶小聲問道。

    長安,在大唐百姓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那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個頗有象徵意義的符號。

    “長安……就是長安吧,我也說不好。”

    方重勇有些惆悵的說道。

    想起興慶宮的基哥,想起長安人的醉生夢死,想起遲早都要發生的安史之亂。方重勇忽然不知道要怎麼跟阿娜耶去概括長安這兩個字的含義。

    ……

    佛教法會的全稱,叫“水陸法會”,由禪宗大師六祖慧能門下的弟子南嶽懷讓、青原行思禪師所創立。

    法會的基本作用,是迴向功德、消除業障、祈求國泰民安等等,算是佛寺迴應“信徒”的一種方式。

    張掖城的衆多佛寺能夠捏着鼻子認下方重勇的套路,也是因爲開法會對他們而言本質上沒有什麼壞處。

    第二天一大早,法會正常舉行。

    不習慣起大早牀的方重勇,也勉爲其難的起來,在一旁觀摩法會的進程。只見府衙門前的那一片空地上,用百餘張長條桌圍成了法會的場地,看起來頗爲壯觀。

    香爐、齋飯、傘蓋、禪房裏常見的軟墊都已經擺放整齊。

    這一刻,本地佛寺展現出自身強大的動員力量!僅僅一個晚上,就已經法會所需的一切全都安排好了。

    甚至在會場中央,擺放了兩座蓮花形狀的木製座臺,可以同時讓兩位僧人對坐講經。

    “西行寺聖子,接受顯宗寺廟諸位大師的挑戰。水陸法會現在開始!”

    張掖縣縣尉嚴莊,扯着嗓子喊道。

    在法成的攙扶下,閉着眼睛,似乎覺還沒睡醒的方來鵲,邁着懶散的步伐,走向其中一個蓮花座,然後盤坐於地。

    “諸位大師,可以輪流上前挑戰聖子。

    無論這位大師背誦怎樣的經文,又有多長,聖子都可以原封不動在其背完後完整複述出來。

    這是佛祖賜予聖子的神通!”

    西行寺的法成住持大喊道。

    看到這荒謬的一幕,一旁觀摩的方重勇都不忍心繼續待在現場了。

    “可以了,走吧。”

    方重勇有氣無力的對阿娜耶說道,轉身便要走。

    “別走嘛,看這小……聖子出風頭,還挺有意思的。”

    阿娜耶拉着方重勇的袖口,矗在原地不肯走。

    “真的猛士,從不轉身看爆炸。”

    方重勇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甩開阿娜耶的拉扯,自顧自的走進了府衙。

    這裏空空蕩蕩,府內的僚佐吏員全都去外面看熱鬧去了。

    “就藉着聖子的口,來說出我想辦的事情吧。”

    不久後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驚呼聲,方重勇喃喃自語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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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