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負骨遊方

    七日後。

    清晨。

    陽光照進窗戶，將昏暗的破屋照亮。

    與之前相比，屋內並無太大變化，除了多了些白布，用來佈置靈堂。

    客廳正中，黃百順躺過的那張桌子上，一張黑白遺照靜靜地立在骨灰盒上，照片中的老者面帶微笑。

    遺照前，是一方靈位，靈位前是一盞插着線香的香爐、和兩根白色蠟燭，眼看着都快要燃盡了。

    除此之外……

    還有一籃鮮花，用以悼念；

    一盞明燈，用以明路；

    一方七寶蓮花水，化德清白；

    一盤新鮮水果，用以敬亡；

    一盞香茶，清淨自然；

    一碟饅頭，表五穀之倉；

    一本三一門典籍，爲傳家之寶；

    一枚寶珠，鑲嵌於骨灰盒上；

    最後是一件壽衣，擺放在桌臺前，整齊疊放。

    香花燈塗果，茶食寶珠衣。

    此乃靈堂十大供，各有各的寓意。

    同時……

    遺像供追思，牌位定冥往，三香天地人，兩燭代陰陽……

    看得出來，這屋內雖破舊，靈堂雖簡陋，但一切的規矩，卻都是圓滿的。

    這時候……

    “嗯……”

    守了一夜的遊方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身體，這老頭子的頭七，他算是守完了。

    接着，他走到靈位之前，又再度點上了三炷香，閉上眼睛恭敬默唸了幾句，隨即將香插入了香爐中。

    守夜之時，香不可斷，斷了香便是斷了念想，會讓逝者心寒。

    不過這頭七已過，倒也不用再去糾結，因此這最後的三炷香是另有所述……

    遊方即將離開……

    按照臨終前的囑託，需得將老頭子的骨灰一同帶上。

    請逝者莫怪。

    插上香後，遊方便開始收拾起東西，正如老頭子所說，他早就想出去看看了，如今終於可以啓程。

    前世的他，便是一名喜好雲遊的畫師、最愛的便是去到各地見識勝景，再將其畫下來……

    而如今既然來到了這麼個頗具神異的世界，又怎能不出去好好領略一番！

    首先，將筆墨紙硯收好，這算是“吃飯的傢伙”，怎麼都得帶的。

    然後便是提前買好的帳篷睡袋、野炊的工具、以及換洗的衣服，這在外行走難免會有露宿的時候，自然要提前準備。

    當然了，錢包銀行卡也不能忘，支票的轉賬已經到賬了，他現在也算是身家千萬，錢這方面是無需再愁。

    而除此之外，便是一幅幅卷好的畫卷了，這都是他這些年觀察山城之山水、心有所感而作畫的，也是他傍身的手段。

    如此，林林總總收拾了一堆，全數堆在一起竟像是一座小山，東西着實不少，而且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全帶走的樣子。

    如果換做以前，遊方絕不會帶這麼多東西，畢竟在外雲遊最重要的還是個輕便、是“卸下負擔”，但如今不同了……

    他自有法子，可以輕鬆無礙。

    只見……

    譁——

    遊方從一旁拿來一卷全新的空白畫卷、將其展開，隨即劃破手指、以指沾墨，直接在畫卷之上畫下了圓形的墨圈。

    緊接着……

    咕嘟咕嘟！

    形成墨圈的墨跡突然開始遊動、墨暈開始向圓圈內部擴散，不消片刻便形成了一方黑黝黝的墨洞，像是黑洞一般。

    此洞名爲“洞天”。

    是遊方十二歲時獨自攀登南山，見南山山腰處的一方隱祕石洞而有所感，從而悟得的。

    此洞可變幻大小，可儲存器物，可收納靈炁，更可藏生靈於內，算是相當便利的手段。

    “收！”

    片刻，待洞天徹底成型，遊方也微微一笑、手指輕點，洞天便自行飄出、瞬間擴大，將一應不方便攜帶的行李都給籠罩。

    隨後，在“吞”掉了這些行李後，洞天又緩緩縮小、隨即回返，悠悠地飄回到了畫卷上。

    如此，行李的問題也就解決了，遊方輕輕將畫卷卷好、繫上繩子，將其扔進了揹包。

    而除了這畫卷裏的東西外，剩下的就都是些隨時可取的東西，東西並不多，他也一一將其收好。

    在收拾完大部分東西後，遊方的目光便落在一本圖冊上，這是老頭子爲他準備的，上面有着各大門派、勢力的大致分佈以及介紹，算是一份地圖攻略。

    老頭子想得很周到，既然遊方身爲異人，那雲遊之時自然是免不了造訪叨擾這些異人勢力的，因此這圖冊中還標註了他瞭解的各門派的規矩喜好，只要禮數到了，一般而言，便沒有哪座山門是敲不開的。

    “老頭子啊，我的想法，你早看出來了吧……”

    看着這本圖冊，遊方輕聲喃喃，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他心之所向。

    他的計劃很簡單——那便是趁着送老頭子歸根的機會、將整個華夏遊歷一番，在遊遍山水的同時，也去見識見識各大異人門派的神異。

    如果可以，他甚至還想切磋一下！

    至於原因，除了真的好奇之外，還有一點，那便是他的“畫妖”。

    如今的他，早已經進入到了瓶頸，周遭這山城之山水已經很難再帶給他新的靈感，他希望能借切磋交流之機會，讓“畫妖”更上一層、能有新的領悟！

    這一點，不光是一名異人對實力的追求，同時也是求道之心的體現，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心態變化。

    當一個人洞見了這世間的部分真理時，就想看得更多，這便是求知的慾望，也是智慧的來源。

    “老頭子，謝了……”

    遊方微微一笑，將這圖冊也收了起來，接下來的目的地，他已有決定。

    四川！

    與重慶比鄰、古時的蜀中之地、山水福地！

    同時，各大異人勢力中比較出名的火德宗與唐門，也便在那裏！

    “呼……”

    片刻，收拾好了大概的東西，遊方站起身來，長舒了一口氣。

    接着，他開始收拾老頭子的靈位，除了香爐和遺像以外，其他的東西全都一一收起。

    最後，他輕輕將遺像拿起、將那檀木做的骨灰盒託了起來，隨即將遺像放回原位，然後拿來包袱用的錦緞。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將骨灰盒放在了錦緞上、仔細包裹好，又將包袱打包成了適合手提的樣式，將其提在了手上。

    “老頭子，洞天裏太悶了，你就在外面待着吧，還能陪我說說話，可好？”

    看着手中的包袱，遊方輕聲自語，眼皮不自覺地垂下。

    “歸根的事情就交給我了，不過在此之前你得陪我周遊一圈，這是你答應過我的，可不能食言啊！”

    說完，遊方的臉上又再度露出微笑，隨即深吸口氣，關掉了屋裏的水電氣閘。

    “老頭子，咱們走！”

    隨後，他吆喝了一聲，便徑直打開大門……

    踏出了……

    這待了二十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