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救人不是倒貼

    李明湖在房間裏被母親狠狠教訓的時候，燕裕也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開始悠閒地四處亂逛。

    前世他真正起勢的時候，李明湖已經犧牲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就是因爲李照江的叛亂，讓上面對修士產生了極其嚴重的懷疑和忌憚，某種程度上才極大促進了後面“凡人修士”的特殊軍事項目。

    當然，燕裕更傾向於這一世也會有“凡人修士”出現。

    畢竟如果放着不管的話，修士和凡人的實力差距會越來越大，而將社會穩定寄託在修士本人的品性上，也不是什麼靠譜的行爲。

    燕裕前世身爲“凡人修士”，開闢了獨屬於自己的戰術體系，但很多地方其實都有借鑑李明湖的打法。

    女武神因爲身體根骨缺陷而不能久戰，因此不得不用大量的精細操作來增強攻擊有效性，而凡人修士的續航也存在同樣的問題，所以燕裕第一次看到女武神留下來的手稿，才會如獲至寶，徹夜研究不輟。

    沒有女武神，就沒有後來的“凡武者”燕裕！

    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前世的他是“飲着女武神的乳汁長大的”，雖然這個修辭比喻有點下頭，卻不爲過。

    當然，這輩子的李明湖還未成爲女武神，哪怕知道了前因後果，也不會認燕裕這個徒弟。

    但並不妨礙燕裕對她表示尊敬，以及想要瞭解她的更多。

    他在客廳裏四處觀察，角落裏擺着除溼器，桌上放着幾盤中午吃剩的菜，用個紗罩子罩在那裏。冰箱上貼着各種冰箱貼，有奧特曼和假面超人，也有美少女戰士和百變小櫻。

    各方面都相當有年代感。

    客廳側面的走廊，通往李爸李媽、李明湖和李照江的臥室。

    燕裕走到門口瞅了一眼，李明湖的臥室沒有關門，牀上還鋪着夏天睡的涼蓆，外面罩着蚊帳，牆上貼滿了各種獎狀，有三好學生的，年紀前十的，優秀班幹部的，還有話劇表演比賽一等獎。

    女武神還會說話劇？不過以她那個身體情況，確實沒法參加任何體育活動，參加話劇也是理所當然……就跟陳靈韻讀初中時不去打籃球而選擇下棋是一個道理。

    身後響起開門的聲音，李明湖從母親的臥室裏走出來，詫異地看着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燕裕，但很快就收斂好了神情，說道：

    “進去坐坐？”

    “嗯。”燕裕也沒有被人抓包的窘迫，只是淡定接受邀請。

    兩人走進房間，靠窗邊是她的書桌，上面蓋着一塊巨大的玻璃板。

    玻璃板下面是各種照片，有她的孩童照、和李照江的姐弟照，也有全家福和三代同堂，還有一些糧票、剪報之類的東西。

    “這個房間裏的東西，基本都是老家搬過來的。”李明湖解釋說道，“所以很多地方會比較老氣。”

    她給燕裕搬來一個凳子，沒有椅子靠背，塗着棕色油漆，桌腿是用釘子固定在凳面上的——確實是老物件了。

    “看起來很久沒人住了，有股味道。”燕裕聞到房間裏有淡淡的黴味……或者說是溼潤的灰塵味。

    “本來是打算給我住的。”李明湖回答說道，“但是我和阿江都很少回家了。”

    她將書桌上的鏡子支起來，開始用梳子打理分叉的頭髮。

    “所以你媽怎麼說？”燕裕問道。

    “我解釋過了。”李明湖淡淡說道，“我媽還是有點不肯信。我有點煩了，隨她去吧。”

    “你媽好像很希望你早點找對象。”燕裕跟她開玩笑道，“肯定是因爲你弟弟談戀愛的緣故。兒子那邊有着落了，所以才催促女兒這邊。”

    “嗯，或許吧。”李明湖仔細看着鏡子，繼續說道，“這種事情又急不來的。”

    燕裕也打量着鏡子裏的她：眉清目秀，頭髮濃密，皮膚白皙，是典型的港式電影女主角的靚臉，身段也是窈窕柔美，盡顯青春氣息。

    不過說實話，女武神的魅力並不在她的外貌上，而在於前世的她不惜燃燒生命，單人只劍攔住南境聯軍，一劍斬殺巫王，一劍分海退敵的壯舉……光是想想就讓人憧憬不已。

    長得漂亮的姑娘到處都是，但女武神……全陸國可是只此一位呀！

    “總之，這次確實麻煩你了。”李明湖放下鏡子，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之前你說的，還作數對吧？”

    “什麼？”

    “就是……”她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望向窗外，低聲說道，“伱說，如果我有一天，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就……”

    “嗯。”燕裕點頭說道，“作數。”

    “那好吧。”李明湖停頓片刻，露出淺淺的笑容來，起身說道，“那我們回去吧。不要讓他們擔心了。”

    你是想說不要被他們發現吧？燕裕也沒有拆穿她的粉飾，只是同樣起身：

    “回去吧。”

    這姑娘果然如她媽所說，是個心思重且又有主見的——也是前世我未曾瞭解的女武神的另一面。

    挺好。

    兩人跟李媽告別之後，便從陽臺上御劍而起，往別墅方向飛去。

    燕裕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非得形容的話，就是李明湖和自己的“心理距離”，好像微妙地拉近了一些。

    應該是她媽說了什麼，讓她對我的好感增加了吧？

    燕裕的猜測並沒有錯，李明湖此時看似平靜，實則也有些心煩意亂。

    先前在臥室裏，李媽跟她是這麼說的：

    “……你小學那個江老師，跟我說你性格太冷，沒有小朋友願意跟你交朋友。到了初中才好一點，但也並不是你願意敞開心扉了，而是你學會如何將心裏的想法掩藏起來。你從小就過於早熟，加上又身體不好，所以總覺得自己壽命不久，也不願意拖累朋友或者家裏人，對不對？”

    “你先不要急着反駁。我跟你說，現在科學技術越來越發達，以前沒辦法治的病，未來某天說不定就有治了。再說你現在也是修士了，學校裏大家都在講，你們這批人將來是要長生不老的，區區肺功能不全怎麼可能治不好？”

    “比起身體，你的性格才是我最擔心的。就怕你到時候習慣了當獨行俠，還是不願意跟人深入交往……難得現在有個男孩子，是你不怎麼討厭的，你就先相處看看吧？我覺得燕裕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你嫌我麻煩要帶他回家跟我解釋，他也願意給你面子……”

    李明湖可以反駁其他的話，但最後一句“他也願意給你面子”卻是反駁不了。明明虧欠人情硬要說沒發生過，她是做不出這種無恥事情來的。

    或許可以給他點補償……可是又有什麼能拿來做補償的呢？

    “燕裕。”李明湖開口說道，“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哦，可以啊。”燕裕沉吟片刻，笑道，“那你打算怎麼還？”

    “你想要什麼？”李明湖柔聲問道。

    她雖然面上平靜，心裏卻下意識有些緊張，萬一他說“不想等了，你現在就做我的女朋友”，我要怎麼回答呢？

    “嗯，我好像也沒什麼需求。”燕裕思索了一會兒，“不過，戰隊裏的林檸平時都是我在陪她練劍，她估計也快適應我的打法了。你能不能代我跟她對練一段時間？”

    李明湖啞然失笑，回答說道：

    “可以的，但是練劍對雙方都有好處，可不能算是還人情。”

    “那就先欠着吧，下次再說。”燕裕說道。

    結合之前她對自己好感增加的猜測，若是此時向她表白的話，或許真有成功的可能性也說不定。

    但燕裕其實並沒有追求女武神的意思，他從始至終目的都是要阻止她在前世犧牲自己的悲壯命運，拯救人是爲了聽人說一句“謝謝你，你真是好人”，哪有反過來把自己搭進去的道理？

    哪怕是所謂約好的“死前談一場戀愛”，實際上也是要過去阻止她赴死而已。

    追求她是不可能的，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的。

    當然，如果女武神最後感動了，要以身相許主動倒貼，那咱們一碼歸一碼，另外再談……

    燕裕這樣想着，忽然見下方抵達目的地了，便按落劍光和李明湖降了下來。

    剛落到地面上，就看見別墅門口站着滿臉不爽的林檸，手裏還拿着金屬鍋鏟。

    “飯點都快過了，你去哪裏了？”她看了看李明湖，又盯着燕裕，用有些危險的語氣問道，彷彿親手抓到小三和丈夫私會的妻子般。

    燕裕正要解釋，忽然只覺林檸身上的氣息有些沉重，光是撲面而來就隱隱讓人窒息。

    好傢伙，你也會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