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祈求

    楊雪帶着孩子們跑到了山坡上，看到了同樣正在這邊的主播三人。

    “章寧呢？安提和伊莉絲呢？”繭愛連忙問道。

    孩子們氣喘吁吁。

    楊雪正欲回答，卻突然被身後遠處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瞬間，她原本棕褐色的眼睛變成了澄澈的冰藍色。

    原本還驚魂未定的孩子們，也好似受到了連鎖反應，身軀一震，眼瞳變成一樣的顏色。

    “你們這是！”阿司匹林震驚地看着他們。

    一個孩子看着楊雪道：“鄭老師醒了……但夢境記憶已經失控，我們救不了他……”

    “沒事的，我們已經救過一次了，在真正的現實中。這就足夠了，不要太自責。”另一個孩子安慰道。

    “鄭老師醒了之後，靠和他的聯繫，我們也終於甦醒了，但……還是太晚了。”有孩子擔憂地說道。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三位主播疑惑不解地看着這些自說自話的孩子。

    楊雪則是將視線投向了他們，道：“抱歉，把你們捲入了進來。我們大概是要輸了吧。接下來我們會將你們直接從這個夢中送出去。你們出去後，請第一時間聯繫外面的人們，告訴他們：大雪怪要復活了。”

    大雪怪……就是雪華妖吧！？

    “怎麼就要復活了？這不是一場夢嗎？”阿司匹林急着道，說着就牽扯到了傷口，一陣呲牙咧嘴。

    “這是一場夢，但也是我們和它的最後的一搏……再度抱歉，拜託你們了。”楊雪滿懷歉意地對他們說完，然後轉頭看向那朵朝天盛開的白花。

    似有所感，雪華妖微微低下，花蕊中的眼球遙遙與楊雪對視。

    三位主播還想問清楚，卻發現睏意開始上涌，止不住地要睡去。

    阿司匹林率先睡下，娜菲緊隨其後，在睡去的瞬間，他們憑空消失在了這片雪地中。

    繭愛拿着手中的攝影機，多支撐了一會兒後，還是沒能忍住，倒在了地上。

    攝影機落在地上，意外地沒有隨着主人消失，鏡頭靜靜地朝向遠處的雪華妖。

    ……

    所有被冰霧觸碰的枝條都會迅速瓦解，碎裂。

    章寧粗暴地使用着體會到的力量，卻依舊難以掌握，來自老師“親身示範”的體悟十分深刻，但他卻無法順利地將它們清晰梳理。

    他的心亂了，即使是夢，但老師甦醒後的託付，以及死在自己眼前的畫面對章寧而言還是太過有衝擊性。

    他難以遏制自己，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往外生。

    被枝條狼狽地碾開，翻倒在地，章寧不顧傷勢，依舊要爬起來。

    咔擦！

    他的一條腿在凍結中斷裂，在站起身的途中再度摔倒在地，頭埋入雪中。

    雙手支撐着爬起。

    咔擦！

    一隻手也緊跟着斷裂。

    但他還在掙扎着爬起來。

    牙齒咀嚼着冰雪，混雜着自己喉頭的鮮血一同嚥下。

    章寧支起身，眼睛已經幾乎要瞎了，只能看清模糊的枝條輪廓。

    忽然，他聽到了慘叫和呻吟。

    是有些模糊的人聲，而且數量衆多。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來的這麼多人？

    “小寧……”緊張到極致的思緒在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徹底卡頓。

    這個聲音，已經闊別十幾年的聲音……

    “爸爸！？”章寧直接叫了出來。

    “小寧……”

    “媽媽！”

    更多的呼喚不斷地迴盪，章寧聽到了所有自己失去的親人，那些村中的友人，所有的聲音將他兒時的回憶勾起。

    還有更多，更多的聲音，是陌生人，不認識，但是數量衆多，聲音嘈雜，讓章寧的腦海一瞬間宕機。

    爲什麼他會聽到他們的聲音？

    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

    章寧在呆滯間，腦海中猛地閃過幾個信息。

    【毀了村子的雪崩，原因不明，存在特殊力量的影響，大概率是雪華妖殘留的詛咒體所致。但具體方式和細節始終無法查明……這種雪崩在七希山脈很多見……】

    【許多在雪山中失事的人，即使被救回，卻也一直被冰凍着，意識無法恢復。這種情況被俗稱爲“凍結症”……】

    七希山脈的都市傳說，長久以來的凍結症陰霾，源源不斷的詛咒體……

    “是你啊！都他媽的是你啊！雪華妖！”章寧嘶吼着喊道，口中吐出大量凍結的血塊。

    “還我爸爸媽媽！還我村子！爲什麼要折磨他們！伱都已經死了！爲什麼還一直陰魂不散！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啊——！”

    章寧用僅存的手臂捶打地面，直至這條手臂也不堪重負地碎裂斷開，他整個人倒在雪地中。

    嗚咽的聲音在雪地中迴盪，雪華妖的枝條將他環繞，枝條上盛開的花朵中，生出一張張痛苦迷茫的人臉。

    數不清的人臉，長達二十年間被埋葬在七希雪山下的無數亡魂。

    雪華妖潛伏着，收集着，積累着。

    它的怨念生生不息，它將吸收所有葬身在白雪下的靈魂。

    用那些亡魂的不甘、怨恨、憎惡，確立自己的錨。

    碾碎一直以來妨礙它的另一部分雜質，掃清意志層面的障礙，然後……捲土重來！

    章寧感覺自己腦海中的什麼東西碎裂了。

    自己的感應力兇猛地開始膨脹、擴張，完全無法遏制，以針尖的形式向着外界擴散，撕碎了靠近的枝條。

    來自他人的未能領悟透徹的“死亡”，長久不曾去有意控制的奇蹟力量，幾近崩潰的心神。

    層層疊加，章寧肆意揮霍的天賦，在此時得到了另一種層面的兌現。

    他失控了。

    他的奇蹟開始活化。

    尖銳無比的冰晶在他身上肆意生長，在凍結與死亡中延伸出的新象徵——穿刺！凍傷！苦痛！

    章寧又一次實現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

    他已經得到了死亡的體悟，而他不曾掌控的寒冰奇蹟也在此時野蠻生長，生出了新的獨有象徵。

    只是……

    章寧現在會感覺開心嗎？

    他的身體支撐不了自身奇蹟的活化，外界雪華妖的壓迫依舊存在。

    他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等轉化成陌生的存在之後，他又將迅速邁向真正的死亡。

    不論在這個夢境中，命鎖能否生效，被奇蹟轉化了的他也必將無法再得到命鎖的庇護。

    ……

    嗖！

    一把石錘高速旋轉着橫飛而來。

    章寧本能反應地側目，隨後視野完全被那石錘所覆蓋。

    速度太快，章寧身上的冰還在和雪華妖對抗，都沒能反應過來。

    嘭！

    一聲清脆的悶響。

    他腦袋也像冰塊一樣，應聲破碎。

    尖銳冰晶的生長戛然而止，當場消失殆盡。

    紅點轉瞬即逝，迅速碎裂。

    章寧在地上打了個滾，身體完好無損地爬了起來，然後如同一個差點被悶死的人得到新鮮空氣時一般，大口呼吸。

    他還活着！

    “運氣不錯。”石錘飛回安提的手中，只是章寧一下子都沒認出是安提。

    此時的安提整個人都覆蓋着一層冰雪，活像是一尊會動的冰雕。

    “即使是在藍星入夢，命鎖依舊能庇護着你們麼？”安提感慨一聲。

    周圍有花枝聚集來，被閃耀的刀光切碎。

    伊莉絲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但肅殺姿態依舊完整。

    兩人被活埋在山裏，一邊和雪華妖的枝條作戰，一邊對付山洞中殘留的天地手信徒的襲擊，折騰了半天總算是重見天日。

    “鄭崢呢？”

    “……”章寧沒有說話，神情失落。

    “好吧，那孩子呢？”安提明白了，繼續問道。

    “在這裏。”楊雪的聲音回答了安提。

    章寧震驚地回頭看去，看到眼睛閃爍着冰藍光芒的孩子手拉着手走了回來。

    “你們回來幹什麼？這裏很危險！”章寧上前幾步急忙道。

    “沒事的，謝謝你，章寧哥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楊雪甜甜地笑着對章寧道。

    章寧說不出話來。

    隨後，則是一陣睏意上涌。

    他立刻想起了伊莉絲曾過說，在夢裏犯困就是即將甦醒的徵兆。

    他要醒了？

    章寧腳步踉蹌之間，看見安提向着楊雪走去。

    要說些什麼……

    章寧感覺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自己什麼都沒做成，也沒能完成鄭老師的期待，最後還是只能靠安提兜底，靠運氣過活……

    就這樣離開的話就太沒用了。

    不，即使開口了，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甚至反而會變得更窩囊。

    但，他還在乎這些嗎？

    咚！

    一聲悶響從身後傳來。

    安提止住了腳步。

    “安提！”身後傳來章寧的聲音。

    安提回頭，看到章寧在雪地中五體投地，額頭用力磕在地上。

    “我爲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有幾條命你以後隨便殺！你讓我做什麼我都不違抗！所以……求求你！”

    章寧聲音哽咽，但話語並未中斷。

    “救救他們，救救孩子們！不要再讓這場雪帶走更多人了……”

    那些孩子驚訝地看着章寧突然的舉動，楊雪更是手足無措地看着章寧，又看向安提。

    安提瞥了章寧一眼，再度轉頭。

    此時，章寧已經甦醒，於夢中消失不見。

    “神父老師……”楊雪看着安提，想要說些什麼。

    “聽清楚了嗎？”安提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淡淡發問。

    楊雪勸阻的話全部堵在了嘴裏。

    因爲她意識到……

    安提答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