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晴朗

    安提面色蒼白，冷汗直流。

    熔爐冶煉狀態簡直像是女生來了大姨媽。

    安提沒談過女朋友，關係最好的女性是自己的外婆，所以當然不懂來大姨媽是什麼感覺，所以都是他自己瞎扯的類比。

    強撐着身體在街道間走過。

    忽然間，遠方的天邊亮了。

    黎明了嗎？

    沒有細算過時間，但即使他已經從下午打到第二天天亮，似乎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這麼半天多一點的時間，實在是經歷了太多。

    充實感，自然是沒有的。

    疲憊，也只有一點。

    除了面對薩芬的時候以外，安提的心情都不曾有什麼波動，直到現在讓他去描述自己的體會，也只能得出“沒什麼”的評價。

    這就是爲什麼當年的讀後感作文他從沒寫好過的原因。

    眼前的光芒變得愈加耀眼。

    黎明有這麼刺眼嗎？

    安提緩緩睜大眼睛，意識到眼前的似乎並不是黎明的光。準確說，並不只是黎明的光，而是以黎明的光爲基礎，某位存在施展出了一道奇蹟。

    【“黎明”：光奇蹟，只有在黎明時分才可以使用的光之奇蹟，驅邪退魔，淨化污穢，光之大道開闢於眼前，陰暗之物沉寂退讓，此乃無上之光。】

    唰！

    整個格羅斯鎮被這道耀眼的黎明之光籠罩，所有詛咒體被當場淨化化爲塵埃，逐夜者教會心驚膽戰，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個個灰色衣袍的身影已經向他們衝來。

    “聖所！”

    有人反應迅速，道出了來者的身份。

    聖所的信者迅速對逐夜者教會成員發起攻擊，別說逐夜者教會經歷了這麼一晚上的折騰早已經身心俱疲，有生力量更是在長年的消耗中殆盡。

    這一批聖所信者也完全不是等閒之輩，手中奇蹟大多是脫離了基礎的進階奇蹟。

    除了逐夜者騎士以外，其他信者大多不是一合之敵。

    更別說在“黎明”之下，心懷齷齪者同樣要承受重壓。

    這是一邊倒的圍剿。

    安提站在光芒之下。

    看着眼眸給予的信息，還想過自己會不會在光下被照出什麼來。

    不過他沒有躲閃的意思。

    安提問心無愧。不論是異鄉人還是獸化人，再怎麼不安分，再怎麼吵鬧，也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是從最終結果來看，似乎是他多心了。

    “黎明”非但沒有對他產生什麼負面影響，反而還讓他身體逐漸升起一絲暖意，稍稍緩解了一點體內熔鍊帶來的影響。

    不過依舊有限，頂多只是不用流冷汗了，該難受還是難受。

    忽然，他的眼前快速出現了兩個聖所的灰袍人。

    一時間頗有點狹路相逢的意味。

    安提眼睛微眯：“幹什麼？”

    他語氣不是很好，但他不是有意的，只是因爲身體不適導致說出口的話顯得似乎有點不善。

    “這裏有倖存者！”

    然後這兩個灰袍人一邊喊着一邊向安提衝了上來。

    “啊？”

    安提一愣，隨後直接就被兩人一頭一尾擡起來，十分默契地搬走，甚至非常平穩，高速疾馳下安提都沒感覺到特別搖晃等不適。

    有些尷尬，安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抱歉我們來晚了！”

    “你的臉色很差，我們馬上幫你進行治療！”

    然後這倆一人一句就把安提想說的話堵嘴裏了。

    於是安提直接閉上了眼睛。

    那就好好休息吧。

    ……

    鎮子的入口處，一支白色偏灰的車隊暫時入駐此地。

    他們支起了帳篷，開闢了一張張牀位，飲水和吃食全部擺出，所有格羅斯鎮的鎮民都受到接濟。

    醫療處更是忙碌，各種有治療功效的奇蹟，圖騰閃爍根本沒怎麼停過。

    安提眼前正站着一個留着黑色微卷長髮的女子，她腰間彆着一把精緻的長劍，穿着一身在這羣聖所灰袍人中有些出衆的黑色衣裳，其中有白色點綴，形似印象中的修女服，但又存在差異。

    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睛似乎被一層灰白的物質封閉，不仔細看還以爲她戴了眼罩。

    此人名爲“奧菲”，似乎是這支聖所車隊的主使，之前的“黎明”也是她所施展。

    “原來如此，這就是您所知道的鎮上所發生的事情，真是辛苦您了。”聽過安提的講述之後，她用讚歎和欽佩的口吻說道，聲音溫和婉轉。

    “就是這樣，所以你從我身上檢查出什麼東西了嗎？”安提面無表情地說道。

    此時，正在一間醫療棚子下，對方正雙手握着安提的手。

    不久前，安提被帶來此處接受治療，結果他們什麼都沒查出來。

    安提身體十分健康，健康得讓他們驚歎，各項指標都在健壯的常人範疇，甚至安提看到這些聖所的人還會搞血液化驗。

    當然這個“化驗”和現代醫學的化驗可能只有“抽血”這部分是差不多的。

    而最後得出的結果令聖所車隊中隨行的醫療人員百思不得其解。

    安提很健康，不只是身體健康，精神也十分健康。

    但就是表現出虛弱不適，乃至噁心，面色蒼白，冷汗淋漓，時不時出現乾嘔，完全是一副長久沒運動的廢柴被拉去劇烈運動後的表現。

    問題是這種症狀也沒有隨着休息和靜置而減緩。

    於是，基本奇蹟醫學搞不定，他們就只能叫高等奇蹟醫學的來了，便是眼前這位奧菲小姐。

    而在治療期間，安提也配合地告知了自己算是半個眷地人的事情。

    當然其他人理解不了什麼是“半個眷地人”，但總之知道他是眷地的了，於是奧菲便順便詢問了這個鎮子的事情。

    現在安提都以自己的視角把故事講完一遍了，除了自己三形態來回變以及順便幹碎了遊神的事情以外，大多是都說了。不知道眼前的小姐有沒有什麼收穫。

    “雖然從基本物質層面來說，您的身體很正常，但用一些深入的視角來看，您體內似乎混雜了許多許多。我不敢窺視過多，因爲感覺這可能會帶來危險。”奧菲稍顯嚴肅地說道。

    “您的血肉正在以一種常人不可察覺的方式發生改變，這種改變和自我奇蹟的高等運用有關，但您……我不是貶低您的意思，只是您對奇蹟的使用似乎還未達到這種地步。”

    “哦？”安提來了興致。

    沒想到這位是真的有料的，還真看出來了點東西。

    自我奇蹟的高等運用，這就是他血肉熔爐，乃至肉體武器庫的本質嗎？

    雖然不一定就是真的，但能作爲考量。

    “抱歉，我才學疏淺，見識有限，到此已經是極限了。如果有必要，請您隨我們回往安德彌爾耶接受更好的檢查和治療。”奧菲說道。

    “有機會再去吧。”安提抽回手，活動了一下手腕。

    奧菲輕輕放下雙手道：“我知道我們的紕漏可能讓您有所不滿。”

    她自然也從安提口中知道了薩芬的事情。

    “沒什麼不滿，大家都好好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盡力就好，只要世界不在第二天爆炸，那終歸是沒有什麼大事的。”安提隨口說道。

    “您的思想很奇妙。”

    “奇妙？應該是無聊吧，對於其他人來說甚至有點冷漠。”

    “那條吊墜呢？”奧菲伸手指了一下安提脖子上掛着的吊墜，“如果您忙的話，我可以代爲轉交。”

    “我自己抽時間去吧，不然你們怎麼有臉跟他女兒說這件事呢？”安提摸了摸吊墜。

    “……”奧菲的微笑有些僵硬，“您真的不生我們的氣嗎？”

    “沒有啊。”安提擡起頭看着她，似乎真的是不生氣的。

    “好吧，對了，我們這邊接收了另一位來自眷地的年輕人，您或許認識？”

    ……

    一番相談後，安提告辭離開。踩着虛浮的腳步，按照奧菲的所說找到了看起來遠比自己還要狼狽的聶虹。

    聶虹全身上下包紮繃帶，差點認不出來，還有奇蹟醫師專門定時來給他上治療奇蹟。

    他的心情很低落，當看到安提的時候，眼眶頓時紅了。

    “怎麼了？”安提在他身邊坐下，語氣放緩。

    “我沒保住他們……”

    “不是還活了五個人嗎？”

    “就五個……”

    回憶一下當時和他們做約定的鎮民，少說有十來個吧，雖然大多是孩童婦女。

    倒不如說正因爲大多是孩童婦女，所以聶虹此時才會如此自責。

    “那個騎士……我根本不是對手，安提你真的很厲害……很厲害……”聶虹說着就抽泣起來，眼角流出淚水。

    聶虹在帶鎮民逃離的路上遭遇了教會騎士帶隊的信者隊伍。

    只有聶虹一人碰上這麼一支隊伍，他還能活着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想保住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鎮民實在是有些太貪心了，最後還能活下來五個，也可謂是奇蹟。

    “我也不厲害……我的力量都是別人給的，奇蹟都是薩芬和你教的，到頭來也只能給這個鎮子收屍。”安提望了一眼外面正在忙碌的聖所灰袍人，“收屍都談不上，只是過客罷了。”

    聶虹微微搖頭，卻是哽咽地說不出什麼話來。

    “你現在的經歷都會成爲你的養分，至少別像腐爛的我一樣，早日成爲了不起的人吧。”安提依舊面無表情，語氣平淡。

    說完後，沒多久，帳篷忽然被掀開。

    “哥哥，我來看你們了！”一個孩子跑了進來。

    聶虹頓時一呆，有些後知後覺地認出了這個孩子。

    是他和安提一早逃離鎮子回藍星時候救下來的孩子，看來那座城市的人沒有食言，確實把孩子託付給了聖所的車隊。

    “哥哥你怎麼哭了？我聽聖所的叔叔阿姨說了，他們說你是救了很多人的英雄……”

    聶虹原本還能強忍眼淚，但此時卻是根本無法剋制。

    安提站起身，路過孩子身邊的時候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來照顧他吧。”

    隨後便離開了這間帳篷。

    站在太陽之下，他看了一眼天空。

    嗯，今天的天氣還不錯。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