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另一面

    “對你的測試結果大概出來了，這邊有一些問題需要直接詢問你，當然如果你有不好回答的，也可以進行迴避，這是你的權力。”

    填完表格後上交，在房間內等待一會兒，陳壽拿着那疊表格走入房間，在安提的面前坐下，然後如此說道。

    安提面無表情地點頭。

    “你的文化水平並不低，可以見到你對表格上的基本高數問題都能正常求解，你的思維方式貼近藍星，一系列測試證明你的教育都是在藍星完成的。但是對這裏又確實很陌生是嗎？”陳壽看着表格說着，最後提問時才擡起頭，那雙大眼睛看向安提。

    安提點頭。

    “但是你也不是在混夢界的某處長大的，你對混夢界的認識和印象都很短暫，遠不如對你描述的那個‘藍星’的印象。”

    安提點頭。

    “真是奇妙，能跟我詳細說說你印象裏的‘藍星’嗎？”陳壽好奇道。

    安提沉默了一下，醞釀了一下措辭，隨後將自己所認識的地球緩緩道出。

    陳壽仔細地傾聽，直到安提講完。

    他輕輕頷首道：“很深刻的認識，你對這個‘地球’的認識確實無異於一個在那裏切實生活長大的人。但是很遺憾地告訴你，雖然很相似，但你所說的確實不是我們的‘藍星’。”

    安提淡漠地點頭，看起來沒什麼表示。

    陳壽思索道：“我不會對你做出任何定性，因爲混夢界的存在已經打破了太多藍星現有的世界觀，甚至直至現在都還在不斷被打破。”

    “總之，如果你真的是從一個十分相似的平行世界來到此處的話，在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希望你能在這裏找到一處安歇之處。”

    陳壽的語氣很是溫和，充滿了包容。

    這讓安提有些意外，畢竟他把這些說出來就做好了被當精神病瘋子的準備，但眼前這位卻並沒有這個意思。

    至少他所說的話語中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

    說完這個最主要的問題之後，陳壽開始詢問其他事宜。

    比如爲什麼安提身體再生能力這麼強，從何學習的奇蹟，大概掌握着什麼奇蹟，之類的問題。

    安提除了再生能力的來源含糊過去以外，其他的都沒有隱瞞。

    陳壽細細做着筆記。

    “你對殺死生命這件事似乎並無牴觸。”問過安提的對敵經驗之後，陳壽想了想，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

    安提點頭：“沒什麼感覺，有必要的話我就會下手。”

    “不論是不是人？”

    “不論是不是人。”

    陳壽沉思了一下，隨後道：“自從混夢界和藍星建立聯系之後，殺人這件事就變得有些複雜，主流思潮上在爆發衝突時藍星人殺死混夢界人合情合理，甚至就算是完全不將混夢界人當一回事的也大有人在，藍星的法律管不到混夢界，這些討論似乎沒什麼意義。但無論如何，既然你來到了藍星，希望你至少能遵守藍星本土的一些規則法律等。”

    安提道：“我明白，我也說了，只是是否有必要的問題而已。”

    陳壽比較滿意地點點頭。

    最後，陳壽問完話，做完了筆記，站起來道：“那麼我沒有其他問題了，感謝你的配合，安提先生。你在藍星的身份手續還要一段時間處理。接下來我們對你的安排是在這座學校補全一些基礎教育，認識藍星並爭取幫助你早日融入藍星。”

    “在手續結束前，建議你只在這座學院範圍內活動，我們不會對你做出過多限制，但最好還是避免可能的糾紛。在未來教育測試全部結束之後，你也將正式獲得藍星居民的身份，歡迎回到……不，是加入藍星的大家庭。”

    陳壽伸手，安提便也站起來輕輕回握。

    隨後，陳壽和安提道別，並叫另一位助手幫安提帶到了這棟建築內給他分配的房間。

    一間標準且精緻的房間，設施齊全，不過沒有竈臺，吃飯要去食堂，大約是比較高檔的酒店套房水平。

    安提將房卡放好後，給自己細緻地洗了個澡。

    在礦坑裏洗澡就是讓薩芬搓個水奇蹟，然後衝幾下草草了事，安提久違地清洗身體，將污漬全部洗去。

    從浴室出來，他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着自己。

    安提的身材很好，輕度健身人該有的勻稱身材和可見的肌肉，頭髮長時間沒處理有些長，他在洗手檯上找到一條頭筋隨手捆上。

    精緻的面容本該是個陽光系的帥哥，可惜僵硬冰冷的表情破壞了這份親和，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睛更是粗看還好，細看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懼意。

    房間裏沒有被窺視的感覺。

    對於信者而言，有沒有窺視是很容易察覺的，只要小心一些基本不會對監視毫無察覺。

    安提沉默了一下之後，緩緩低頭。

    他身上的皮膚開始褪去，裸露的血肉從鮮豔的紅迅速向着黑色轉變。

    身上冒出一股詭異的黑氣。

    安提緩緩睜開眼，發現視覺比之前靠着萊巴昂斯饋贈加持的還要精細。

    他看向自己的雙手，乾瘦修長的黑色十指能看見清晰的骨節，其中左手的食指異常修長，比其他手指長出一大截，加上生長的尖銳利爪，更是顯得異常。

    擡起頭，看向鏡子中。

    鏡子裏的是一個仿如木乃伊乾屍的黑色怪物，原本俊秀的面容此時像是一個骷髏，空洞的眼眶中流轉着漆黑的物質。

    “這就是我？”

    安提伸手捂住頭。

    醜陋的姿態，沒有正常人能接受的相貌，只有自己一人的異種。

    如那串文字所言，他跨越了漫長的時空，展現在這個世界的真正樣貌，卻只是這樣一副不人不鬼的姿態。

    安提內心輕輕波動，但很快全部化作輕飄的漣漪被撫平。

    也罷。

    這具身體要更加強大，因爲這上面凝聚了安提平日裏淡漠外表下被壓制的所有情緒，它們被凝聚於這具身體，承載着最厚重的，名爲“思鄉”與“孤獨”的怨念。

    最終化作的一份奇蹟。

    “異鄉人”，名副其實。

    眼前出現了黑點，是自己身上的黑點。

    夜色的眼眸基本只能看到無主死物的信息，而這時卻被觸發了。

    【“異鄉人”：被奇蹟拉入此界，離開了自己的故鄉，因奇蹟而被隱去，因主體而沉積，最後在陰影中繼續轉化生成的活化奇蹟。這或許將是一位神明的雛兒。】

    安提收回視線，細緻感受這具身體。

    雖然看似瘦弱不堪，但“異鄉人”的肉體強度卻遠比安提本身將塑身完全覆蓋的狀態還要強大。

    而在此基礎上，“異鄉人”還可以進行塑身，進一步增強。

    “異鄉人”的全身都可以作爲奇蹟輸出端，按照人類這邊的話說，這已經是完成了“通感”的狀態，邁過了信者的第一道坎。而它的第一奇蹟輸出端並非和安提一樣是左手，而是左手食指。

    可惜的是，“異鄉人”只能使用自我和氣類別的奇蹟，安提原本已經掌握的幾個自然奇蹟即使有媒介也全部失去了感應。可以算是比安提本體還白癡的靈感白癡。

    持續了片刻，安提從“異鄉人”的狀態脫離而出，眨眼間，鏡子中的怪物又變回了那個青年。

    就好像剛剛所見的只是一個幻影。

    那個狀態很強，但是也很危險。

    在那個狀態，安提無法和以往一樣保持平常心，有什麼情緒可能會很直接地發泄出來，就像是自己的另一面。

    自己往日裏越是平淡，那個狀態便越是兇惡。

    安提伸手撫摸在鏡子上，觸碰鏡中的自己。

    僅僅是短暫的切換，他就已經開始有些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了。

    但，或許本就不需要分的那麼清楚。

    “以後請多關照了，我。”

    鏡子中的畫面輕輕撥動，安提的身影一瞬間又變成了那個可憎的身影。

    只是這次，或許真的僅僅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