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幸福一家人（一）

    嘻嘻嘻，又有乖孩子來了。

    ……

    噁心，卻又不想吐。

    難以名狀的不適如海浪一般席捲了女子，超越了單純軀體上的頭痛和眩暈，她的靈魂好像都要被麻痹。

    如果一定要用言語來描繪這種感受，那就是將一臺滿是雪花點的電視機開到了最大音量，直接塞進人類腦幹瘋狂震動，而且還伴隨着不時地漏電。

    黑髮黑眼的女子費盡力氣，才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臉上盡是茫然的神色。

    她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一切事物都失了原本的模樣，線條抽動着扭曲，顏色互相侵染，並且不斷改換着形狀。

    “蘇合！死仔，懶死你算了哦！還不趕緊起牀，幫你阿媽做家務。”

    蘇合艱難坐起，她低頭望向地面，只見地板紋理緩緩交織蠕動，忽遠忽近，讓人難以判斷該落腳向何處。

    倚靠着吱嘎作響的牀沿站起，她眼前顯現的是一個巨大的陰暗房間，勉強可以辨認出彎曲蜿蜒的牆壁和門框。

    室內沒有窗戶，也未點亮燈光，格外沉重昏暗。

    屋子的另一側擺放着一個巨大無比、直抵天花板的衣櫃，猶如一隻意欲撲襲而來的陰影巨獸，能將蘇合輕鬆吞掉。

    她試圖推離這些飄忽不定的衣櫃邊緣，但無論蘇合如何努力，可始終無法找到一個可靠的着力點。

    她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卻只能感受到從指尖流過的空氣。

    “蘇合！”屋外，女人的叫喊已經逐漸變得不耐和尖利。

    蘇合心中莫名有些畏懼和焦急，幾乎是衝一般地從牀上翻滾而下。

    “來了！”無視自己膝蓋重重撞擊地板產生的疼痛，蘇合慌忙迴應，向門口奔去。

    沿途的一切都好像有了生命的游魚，她在迷幻抽動線條的夾擊下好不容易才摸到門框。然而蘇合剛一跨過門檻，身體卻不顧她的意願，自顧自停滯下來。

    眼前展開的是一片更加廣闊、望不到盡頭的複雜空間，巨大無比、形狀迥異的物品和傢俱產生難以預料的形變，五彩斑斕的牆壁不斷閃爍，顯得極爲迷幻。

    她彷彿是在洶涌波濤中飄搖的葉片，蘇合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虛幻迷離、萬花筒似的世界，難以尋到重心，只能不斷向下墜去。

    “嗨呀。”見蘇合一直沒有過來，中年女人終於是有些不耐煩，腳步聲不斷靠近。

    女人毫無憐惜地用腳踢向軟倒在地上的蘇合，看她就算被自己這一腳踢得直接翻了個面，也依舊沒有醒過來，嘴裏罵罵咧咧地離開：

    “這孩子，怎麼這麼廢物。起來了，在家裏不許睡懶覺！”

    再次睜眼，蘇合又躺回了牀上，一個中年女人正在她旁邊抹淚：

    “快起牀吧！你今年都21嘞！再不找對象就沒人要了，丟不丟人啊！你阿媽我成天愁的睡不着覺。”

    見她醒來，中年女人抓住蘇合的手，像是一個鐵鉗：

    “就待會兒，人家那個小夥兒就來咱家了，你可得好好表現表現，之前那個孩子就一點都不聽話，簡直是把阿媽臉往地上在踩。”

    感受着自己手上傳來的堅硬觸感，這所謂的“阿媽”絕對不是正常人，畢竟沒有誰手心長滿指甲，在她抓握時，蘇合還能聽到她掌心指甲噠噠磕碰的聲音。

    滿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孩子露出那副恐懼又隱忍的表情，“阿媽”只覺一股爽意直衝天靈蓋，爽得她面上人皮都快繃不住了。

    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中年女人做出又心疼又慈祥的模樣，“哎喲，阿媽命苦的很嘞。”語畢，又特意摸了摸蘇合的臉頰。

    “你呀，一定要聽阿媽的話。”

    蘇合低垂着腦袋，不敢看向這個詭異的傢伙，只是顫聲回答：

    “好……”

    隨即像是鼓起了極大勇氣，她追問道，“那，不聽話的孩子會……會怎麼樣？”

    很滿意蘇合的上道，“阿媽”適時顯出了幾分不捨和苦惱：

    “比如之前我有個白頭發的孩子就不太聽話，對於他這種屢教不改的孩子，我們自己無力撫育，只能期望有寄宿家庭可以領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可能，蘇合的頭埋得更低了，渾身都有些哆嗦：

    “那如果沒人領養呢？”

    中年女人慈和的面孔沒有一絲漣漪，像是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不聽話又沒人要的孩子沒有存在的必要，我們一般是就地處決。”

    語畢，“阿媽”別有深意地望了眼蘇合，想要暗示一下，卻只能看到她黑漆漆的頭頂，這孩子膽子也太小了，不過——

    “阿媽”咧咧嘴角，這樣才有意思。

    “快化妝吧，等待會兒人家小夥子來了，給人留個好印象。”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臉上已經掛上了淡妝的蘇合迎進來一個俊秀的青年，如果只看臉的話，簡直稱得上驚豔。

    只不過男子並非一個人前來，一對畸形的男女突破腰腹的血肉，像是盤根錯節的枯藤，嵌在他的身上。

    “你好，林李。”青年似乎不善言辭，兩人禮貌性地握手後，他就沉默地坐到了沙發上，蘇合也只能尷尬地陪着家長們寒暄。

    林李身上面色蒼白的女人滿意地打量着蘇合：

    “哎呀，早就聽說你家孩子優秀，這要是小兩口結婚啦，我家李子就能輕鬆一些了，我可以長到你家蘇合身上。”

    眉眼間滿是風霜的“阿媽”狀似關心、實則嘲諷地問道：

    “怎麼？你家杏子呢，之前你倆不是一人長一個嗎？”

    另一側油光滿面卻同樣蒼白的男人面上透着些窘迫：

    “嗨，她實在太不聽話，送到寄養家庭那裏去了。”

    林李旁聽半天，此時像是終於忍不住地插嘴道：

    “明明就是……”

    “住嘴！”

    “住嘴！”

    厲喝從林李身旁兩側異口同聲地響起，伴隨着懲戒示威般的毆打。

    在外人面前展示完了自己的權威，嵌在林李身上的一男一女臉色明顯紅潤了不少，更有精氣神了。

    而林李像是被抽乾的軀殼，難以支撐住自己身體，他倒向沙發，面如金紙，一時間難以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