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燕臺虎峪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北城二千字數:5404更新時間:24/06/26 14:16:48
    “嗚嗚嗚——”

    正月十七,伴隨着元宵過去,江東門碼頭上也迎來了第三次下西洋的熱鬧。

    一艘艘馬船將裝箱的各類瓷器、布匹、綢緞裝船。

    除了這些江南的特產,它們還需要沿着航道前往杭州、泉州、廣州,將屬於各地的特產裝船,運往海外。

    浙江福建的茶葉,兩廣的蔗糖、紅糖……

    這些都是海外所需的商品,其中以紅糖利潤最高,需求最大。

    “廣東那邊這次準備了五百萬斤紅糖,按照上次的航線,估計在抵達麻林地後就能全部銷售完。”

    “奴婢估計這類商品到了東洲也應該暢銷,因此想讓兩廣多備一百萬斤……”

    一艘馬船的甲板上,朱高煦走在前面,旁邊跟着左顧右望的朱瞻壑與朱瞻圻,還有鄭和、夏元吉、郭資等六部尚書。

    鄭和的話說完,戶部尚書郭資便與身邊的戶部官員交代起來。

    與歷史上朱棣的下西洋不同,朱高煦主持的下西洋,是朝廷和百姓都能盈利的善政。

    自下東洋開始,各地民間經濟便得到了更多的市場,就拿紅糖來說。

    過往兩廣糖農每年產出兩三千萬斤便已經飽和,而如今下西洋航道得到維護後,參與下西洋的民間商人也開始變多。

    在這個舊港和呂宋、交趾還沒開始大規模製糖的時期,兩廣無疑是西洋航道上最大的糖類生產基地。

    畢竟紅糖頂多能放十八個月,如果從江南採買前往西洋,那無疑會浪費一兩個月的時間。

    反倒是從廣東購買,能省下更多的金錢和時間。

    過去幾年,兩廣製糖作坊也日益增多,許多跟風種植的人也因此獲利。

    從糖農到衙門,各有收益,各有回報。

    不過這樣的回報在朱高煦看來並不長遠,因爲當下西洋航道上的各國金屬儲備並不多。

    以當下各國的貿易逆差,各國國內那點金屬儲備,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大明賺走。

    正因如此,東洲航線的開闢,以及崑崙洲的開拓才顯得格外重要。

    “下西洋貿易,事關沿海江南數十萬織工、糖農、瓷匠的生計,不可不重視。”

    甲板上,看着那一箱箱貨物,朱高煦立馬開始了扯大旗。

    見朱高煦扯大旗,一些六部官員臉色都快成了豬肝色。

    以往大旗都是他們在扯,結果遇到了朱高煦,朱高煦扯大旗反倒比他們更熟練了。

    有這句話在,其它人想要攻擊下西洋勞民傷財都不現實,畢竟鄭和帶回的貨物,可都是戶部統計過的。

    現在朝廷賺錢,百姓也賺錢,誰敢彈劾下西洋,誰就是國賊。

    “這次的貿易量,應該會比上次還多。”

    鄭和小心與朱高煦說着,朱高煦聞言頷首,低頭看一個眼朱瞻壑和朱瞻圻,伸出手拍了拍他們:

    “行了,去玩吧。”

    得到示意,倆小子立馬就向船梯小跑而去,不多時就順着碼頭跑向了南京城,身後還跟着十餘名西廠力士。

    瞧着他們的背影,禮部尚書宋禮作揖道:“殿下,二位皇孫已然到了年紀,臣請挑選名師教導……”

    作爲禮部尚書,宋禮可不想被旁人說他對皇孫不上心,故此站出來提出建議。

    不過對於他的建議,朱高煦卻搖頭道:“天下學子都在官學就讀,皇家又憑什麼優待?”

    朱高煦倒不是僞善,而是他並不想把朱瞻壑交給那些儒生,生怕這羣傢伙還給自己一個懦弱無剛的兒子。

    宋禮見狀倒也沒說什麼,至於朱高煦則是看向了鄭和:

    “此次下西洋,除了貨物,戶部還撥給了你五萬兩黃金。”

    “這些黃金,你好好利用,我相信你能帶回價值百倍的存在。”

    “奴婢領教……”鄭和回禮,朱高煦見狀也下了甲板,向着碼頭走去。

    不多時,他的馬車被在京兵馬拱衛,護送向京城而去。

    羣臣見狀,即便心裏不情願,卻不得不作揖回禮,送離馬車。

    江東門碼頭的熱鬧還在繼續,直至正午時分,近三十萬箱貨物才裝載上船,一艘艘馬船滿載貨物順長江向東海而去。

    也在馬船駛出長江的時候,朱高煦的身影出現在了春和殿宮道上。

    “殿下千歲……”

    走入春和殿,唱禮聲先後響起,十餘名武官站在殿內,畢恭畢敬的作揖。

    黔國公沐春、曹國公李景隆、鎮遠侯顧成、建昌侯瞿能、寧遠侯何福,還有盛庸、瞿鬱、瞿陶等數名在西南大放異彩的將領……

    這些將領,就是朱高煦在西南改土歸流的底氣。

    “這次對貴州改土歸流,全賴爾等用心用功。”

    “陛下雖然不在,但你們的功績足夠封爵。”

    “瞿鬱瞿陶!”

    朱高煦喚出瞿鬱瞿陶,二將站出作揖:“臣在!”

    身高六尺餘的兩兄弟站出來,並未對朱高煦造成任何壓力。

    同樣六尺餘的朱高煦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鬍,自信道:

    “你們平黔地土司有功,我代天子敕封你兄弟爲威寧伯、畢節伯!”

    “臣謝恩……”

    瞿鬱瞿陶聞言跪下,畢恭畢敬的五拜三叩。

    在他們身後,瞿能不由得挺直腰桿。

    一門三爵,這樣的殊榮,古往今來少之又少,他瞿家也算青史留名了。

    如此想着,瞿能突然覺得當今陛下父子還是挺好的。

    想他瞿能在洪武年間就立功無數,然後從未獲得爵位。

    到了永樂年間,不過十一年便獲爵三位。

    這樣的殊榮,瞿能如何能不感激?

    “盛庸!”

    朱高煦忽然開口,那聲音讓盛庸愣了愣,最後還是李景隆拉了一下他,他才反應過來,連忙叩首。

    俯視跪下的盛庸,朱高煦威嚴開口:“你累功多年,如今平貴有功,我代天子敕封你爲思南伯。”

    “臣謝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盛庸五拜三叩,心中百感交集。

    作爲當年阻礙朱高煦渡江之人,他這些年即便立功無數,但心底始終忐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秋後算賬。

    如今朱高煦的做法,毫無疑問彰顯了他的心胸,反到讓自己不由得慚愧起來。

    “其餘諸位皆是功臣,只不過有的封無可封,有的累功不足……”

    朱高煦掃視衆人,滿意道:“雖然累功不足,但賞賜必不可少。”

    “南洋之地盛產金銅,我賜伱們每人銅山一座,讓你們的後代盡享富貴!”

    “臣等謝殿下恩!!”

    相比較先前的唱禮,而今衆人的唱禮便是在表忠心了。

    南洋銅山產量雖然不算高,但一座也能每年產出上萬貫。

    這筆賞賜,才稱得上是富貴後代。

    瞧着他們,朱高煦十分滿意。

    南洋畢竟是海外,遇到事情的話,廟堂之上必須有足夠的力量支持才行。

    賞賜銅山,便是朱高煦將勳貴與南洋綁定的手段,日後若是南洋遭遇問題,這些勳貴也能爲了自己的利益站出來上疏。

    “好了,今日召你們來,除了封賞,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討論。”

    朱高煦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十分隨意,可威嚴十足。

    “廣西地形雖然沒有貴州複雜,但水網密佈,土司成分更爲複雜。”

    “朝廷要直接掌控西南,廣西便是接下來要針對的一環。”

    “你們久在西南作戰,現在你們說說看,若是朝廷對廣西也改土歸流,需要多少兵馬,又需要多少錢糧?”

    朱高煦詢問衆人,可姿態卻胸有成竹,似乎揣着答案問問題。

    這樣的姿態,讓衆人平身入座後倍感壓力。

    衆人之中,只有沐春和李景隆一如往常,十分冷靜。

    沐春皺眉想着問題,李景隆則是隱晦看着朱高煦。

    即便到了如今,他也覺得當下如夢幻般。

    曾經那位大校場上展露武功的桀驁少年,如今也變成了一位文治武功,威嚴四方的存在。

    李景隆並不傻,他清楚朱家的這些人,但唯獨看不透朱高煦。

    朱標仁厚卻腹黑,氣度豁達,若是上位,必然是守成之君。

    儘管他不一定能讓大明朝開疆拓土,卻能像朱元璋一樣,讓大明國泰民安,府庫充盈,爲未來之君的開拓打下基礎。

    朱雄英太小,還未展露才幹便離世,充滿遺憾。

    朱允炆……

    想到這個名字,李景隆腦中浮現了朱允炆那張濃眉大眼的臉。

    雖然看上去重情重義,但他只繼承了朱標的腹黑,沒有半點仁厚和豁達的氣度。

    若是他能有幾分豁達,興許……

    “不太可能。”

    李景隆在心底搖頭,畢竟朱棣這對父子是千古難出的存在。

    朱棣在正,朱高煦在側,這對父子如果鐵了心,那即便是朱元璋在世,靖難的結果也很難說,更別提朱標和朱允炆了。

    尤其是朱高煦,自己完全看不懂他,哪怕到了眼下,他依舊看不懂朱高煦。

    不過他清楚,朱高煦如果要造反,那即便沒有朱棣,他也能推翻朱允炆,只是時間長短問題罷了。

    在他這般想着的時候,一個長寬兩丈的沙盤被推了出來,放在了李景隆、沐春他們面前。

    諸將見狀紛紛起身,感嘆沙盤精細的同時,也不由仔細分析起了如何平定廣西。

    他們在討論,朱高煦則是手中拿了一個橘子,放在鼻子前面輕嗅,似乎面前的討論在他眼裏不算什麼。

    “以廣西地形,可以水陸並進,水路搜查,陸路擠壓包圍。”

    “對,整個廣西未有大藤峽的土司難以收拾,只要修通了道路,火炮可以進入其中,那就好收拾了。”

    “不過平貴州在前,廣西雲南必有警覺。”

    “那……”

    諸將討論,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才結束。

    具體的便是以東西南北爲正,具體又細分爲十軍,分別並進,層層推進。

    按照沐春和李景隆的估計,頂多一年時間就能結束戰事,不過前提是保障每軍有至少一萬兵馬才能防止大藤峽土司外逃。

    十萬正兵,以廣西西北部的縱深來說,起碼要徵調三十萬民夫才能保障後勤補給。

    “當下廣西,恐怕沒有那麼多男丁可以抽調……”

    站在朱高煦身邊,亦失哈汗顏開口,這讓諸將有些詫異。

    見狀,亦失哈解釋道:“戶部那邊,如今廣西口數不過一百五十萬餘口,男丁七十七萬餘。”

    “然而當下南洋、交趾駐兵多以廣西出身爲主,實際廣西男丁不過六十餘萬。”

    “這六十餘萬男丁,還分佈在整個廣西全境,想要徵募二十萬人十分困難,除非強徵……”

    亦失哈小心翼翼看向朱高煦,諸將同樣。

    誰都知道,朱高煦不太喜歡強徵百姓,多是以徵調爲主。

    若是要強徵,沒有朱高煦點頭是不可能的。

    不過面對他們的話,朱高煦卻開口道:

    “戶部的數據多有滯後,例如廣西口數基本是抄舊洪武十四年。”

    “洪武十四年時,廣西便有一百四十餘萬口,而今三十年過去,怎麼才會有一百五十餘萬,無非是被各地土官、土司隱匿罷了。”

    “這次出征,儘管以徵調爲主,同時推行新政,改土歸流。”

    “向去年畢業的學習,額外徵募三萬吏員,十萬大軍配合對漢地的改土歸流,解放當地土司的奴僕,記錄好地方士紳的奴僕口數。”

    “我大明朝的律法中,除有功之臣能有奴僕,其餘人只能僱傭幫工。”

    “廣西之地遠離中原,朝廷許多政策沒能在當地徹底執行。”

    “趁這個機會,把新政推行,徹底查清楚廣西的口數。”

    朱高煦開口,諸將紛紛作揖配合,亦失哈也將內容記下,準備讓司禮監和六部溝通。

    一切事情塵埃落定,朱高煦便在春和殿宴請了諸將。

    幾杯酒下肚,諸將也熱鬧了起來,恰逢這時朱瞻壑與朱瞻圻回宮,隔着老遠便一路小跑而來。

    “參見皇孫……”

    “不用拘泥禮數!”

    酒意上頭,朱高煦代倆小子開口,同時也對站在殿內的倆小子招手,示意他們走過來。

    倆小子走來朱高煦身邊坐下,他左右手各自摟着他們,對羣臣介紹道:

    “這是我的長子瞻壑,這是二子瞻圻,後宮還有幾個,年紀太小也就不介紹了。”

    “日後他們中學畢業,我就把他們下放到軍中,交給你們歷練。”

    “殿下不可啊……”

    見朱高煦這麼說,衆人酒醒三分,紛紛作揖請朱高煦收回這話。

    “誒!”朱高煦擺擺手:“朱家的子孫,要麼死戰場上,要麼就死在案頭。”

    “沒有理由你們都將兒孫送上戰場,而天家只懂得坐享其成。”

    “對!”朱瞻壑雙眼放光,連忙附和,朱高煦也滿意點頭,拍了拍他的肩頭。

    鼓勵了朱瞻壑後,朱高煦轉頭看向朱瞻圻:“圻兒,你是要富貴,還是別的什麼?”

    “父親要兒臣做什麼,兒臣就做什麼。”

    朱瞻圻一向嘴甜,朱高煦聽後也高興道:“好!日後爹給你安排差事。”

    朱高煦回頭看向諸將,對奏樂的樂師們示意:“靡靡之音不適合我大明的將士,奏《象王行》《破陣樂》!”

    隨着朱高煦一聲令下,樂風一改,立馬變得磅礴激昂了起來。

    “殿下,我兄弟願意舞劍助興!”

    瞿鬱瞿陶兩兄弟起身作揖,朱高煦一聽也豪爽一笑:“好!”

    “去,爲兩位新晉的勳臣奉劍!”

    他低頭對二子吩咐,朱瞻壑早就知道瞿鬱瞿陶的威名,立馬起身,一路快走將長劍取給了瞿鬱。

    “謝殿下!”

    瞿鬱雙手接劍致謝,一旁的朱瞻圻也效仿自家大哥,並獲得了瞿陶的感謝。

    二子返回朱高煦左右入座,瞿鬱瞿陶也開始跟着《破陣樂》舞劍,爲衆人助興。

    酒意蒙了朱高煦的眼睛,不由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奇襲西陽哈,血戰雞西關的那些畫面。

    大明在繁榮昌盛,可偶爾的時候,朱高煦也會懷念以前的時候。

    有時候他也羨慕朱棣,起碼朱棣能在北征的時候,體驗體驗曾經身位燕王的感受。

    倒是自己,仔細想想,自己也十三年沒回渤海,沒回吉林城了。

    想起記憶中的吉林城,朱高煦眼睛也不由朦朧起來。

    “爹,您哭了……”

    朱瞻圻突然開口,衆人也被他這話驚醒,不管是音樂還是瞿鬱瞿陶,他們紛紛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見他們如此,朱高煦也起身端起酒杯:

    “大明昌盛,離不開你們的南征北戰。”

    “這場景,讓我想到了當年在渤海與胡兵交戰的艱難。”

    “我們能活着站在這裏,但更多的弟兄卻葬身在了沙場之上。”

    “朝廷再過幾年便要遷都北京,故此我決意將天壽山西側的虎峪圈起來,要在虎峪山巔修建高塔。”

    “日後,每戰一場,便修高塔一座,上刻陣亡將士籍貫、戰功。”

    “軍校學子凡畢業,皆要前往虎峪祭拜爲我大明而陣沒的將士。”

    “至於你們……”朱高煦伸出手對他們敬酒:

    “我要效仿古人,擇地爲你們修建燕臺,鑄金身,繪畫像。”

    “你們的家鄉也要在你們死後修建廟宇,讓你們享受萬世香火!”

    朱高煦激昂慷慨的一席話,讓諸將赤紅了眼,紛紛躬身作揖:

    “臣等,誓死報殿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