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阿蒙神和潛入

    “嗤——”

    無邊無垠的黑暗中巨大的天體在其中緩緩挪動。

    如同烈日下的雪花般，黑暗在光照下飛速退去。但又像是深海中的熔漿，無論把多少海水蒸騰爲水汽，相較於浩瀚無盡的海洋本身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端坐在天體上，拉神雄鷹一般的頭顱已經不見，當體內的力量平復，他也再次恢復了類人的形象。

    在赫麥努世界之中，獸形狀態的諸神往往更傾向於力量，而人形則更偏向於理性，這也是自創世之初就定下的規則。

    力量平穩下來，傷勢也就變得明顯了。此刻，拉的雙眸低垂，凝視着那幾乎將自己一分爲二的劍痕。【死亡】的權柄在上面交錯縱橫，甚至在不斷的向着他神軀的其餘地方蔓延。

    看起來很可怕，但實際上其實沒有那麼嚴重，拉並非拿它沒有辦法。

    無論如何，這畢竟是異域神靈的力量，當他迴歸赫麥努世界的範疇之後，這與世界格格不入的神力也就就失去了大半的威能。甚至哪怕不計較這一點，這道【死亡】神力對拉的威脅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大。

    道理很簡單，單純的死亡並沒有完全邁進偉大的領域，哪怕這一權柄再適合戰鬥，也改變不了位格上的差距。如果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萊恩也不會總是用它來進行戰鬥。

    不過話雖如此，哪怕拉有不少辦法可以驅除死亡神力留下的痕跡，然後再慢慢的修養自己受到的傷勢，但卻沒有做任何的反應。他只是默默審視着自己被侵蝕的神軀，哪怕照着這個情況發展下去，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體會一下真正的‘死亡’了。

    “真是令我沒有想到，原來我們的世界並非唯一嗎……不僅如此，祂甚至不是最強大的。”

    鬆開右手，拉暫時將目光從傷口上移開，轉而看向那被自己扯下的，蘊含着異域神靈本源力量的雙翼。

    拉並不知道，在漫長的後世歲月中，曾經也有過人類提出過‘地心說’與‘日心說’，自以爲自己所在的地方即是宇宙的中心——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也不過是浩瀚天宇中再渺小不過的存在罷了。不過雖然有着神人之別，也有着歲月的隔閡，但在這一秒，拉確實產生了相同的感覺。

    在自己的地盤稱霸太久，難免就會誕生這樣自大的錯覺。後世的影視作品中，外來者往往是最終被擊退的對象，但拉可不會有這種莫名的自信。別人能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橫跨遙遠的距離來到門口，這就已經是實力差距最明顯的證明了。

    自己的世界佔據下風……好在，還沒到一敗塗地的時候。

    “只是可惜，這批異域的神靈中沒有他們的太陽神——假使他們的世界有太陽的話——如果能得到另一個世界的大日本源，也許我能用更完美的方式完成重生。”

    “現在這個……【光明】，我【太陽】權柄的延伸而已。等我解析了它蘊含的異域法則，就讓它去太陽船上當一個照明工具吧。”

    “如果將來實在事有不諧……也許它還能成爲我的一條後路。”

    看着掌中的一對鷹翼，拉神做出了決定。

    就如同赫麥努世界沒有火神一樣，在這裏也並沒有光明神的存在，這些零零散散的神權都被歸屬到了太陽上面，共同構成了歷代太陽神超乎諸神之上的偉力。

    這也是拉最終選擇了一位異域光明神下手的原因，因爲他們確實存在着權柄上的重疊——當然，在那些異域神靈中其實有不止一位神靈具備着和太陽相近的權柄，而他最終選擇了眼前這個，主要是因爲對方擁有着雄鷹的本相。

    光明神阿波羅，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被拉選爲動手目標的原因之一竟然是因爲他在提豐之災中變成了黑鷹，否則對於拉而言，他最終對誰動手還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啵——”

    隨着一道彷彿氣泡破滅的聲音，太陽終於穿過了無垠的黑暗。

    赫麥努世界的四層結構，如今呈現在拉面前的就是【無盡空間】和【原初之水】。虛實交疊的‘水’遍佈在虛空上，而世界正是由此開闢。赫麥努傳說中的創世神，上一任太陽神阿圖姆就是自原初之水中誕生——當然，拉能肯定，所謂創世神只是阿圖姆的吹噓而已。

    就像他現在也被人間傳頌爲全能的創世者，但拉很清楚自己有沒有這種力量。

    “……托特，我的心智，你終於來了。”

    太陽行在水上，緩緩的向原本的位置垂落。而某一刻，拉突然轉身，看向遠方一道快速接近的流光。

    和之前全力以赴時展現獸首的拉一樣，來者有着人的身體，卻頂着朱䴉的腦袋。

    他彎曲的嘴部如同新月，卻又長着一頭披散而下的黑髮。在他的手掌上，還握着陶板和墨筆。

    這是埃及智慧的象徵，月亮的化身，赫利奧波利斯的記錄官，也是拉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托特不是地位尊崇的九柱神靈，但他實際上享受的榮耀並不遜色於那些主神——尤其是自伊西斯被拉神剝奪力量，像凡人一樣死去後，他很可能要繼承對方魔法、知識的部分，遞補成爲新的九柱神靈。

    “至高的拉神，我沒有您那樣無上的力量，能夠輕易的貫穿世界隔膜。哪怕只是前來這承載萬物的原初之水，都已經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了。”

    流光滑落，太陽上不息的明焰給托特讓開了一條道路。

    沿着道路近前，智慧之神微微垂手，向拉神表示自己的尊敬。

    “無上的力量……你看到了，我並沒有什麼無上的力量。”

    攤開手，拉向托特展露着自己那可怕的傷勢。然而在他對面，智慧之神卻並沒有任何輕視與意外之色。

    “從您選擇駕馭太陽離開，又讓我等在這那一刻，我就知道您恐怕要面對一場艱難的戰鬥。”托特笑着說道那微曲的鳥喙下發出輕快而優雅的聲音：“我不知道您將要面對什麼，但既然您早有準備……那想來一切還在您的掌握之中。”

    拉點點頭，他回頭看向身後的黑暗。

    掌握之中……或許吧，至少目前是這樣。

    “托特，你說，如果我‘死去’了，赫利奧波利斯會發生什麼，衆神間又會發生什麼？”

    “他們中有的會爲您留下的遺產爆發爭鬥，試着成爲新的太陽。而有的神會依舊忠誠於您，他們會相信太陽哪怕會落日，但也終究會重新升起。”

    依舊微笑，托特平靜的闡釋着自己的意見。而拉靜靜的聽着，並在最終再次點頭。

    “既然這樣……那麼托特，我要死了。”頓了一下，拉看向浩瀚的原初之水：“我作爲【太陽】的力量會留在太陽上，但沒人能夠觸及它。因爲我不是被誰殺死的所以也沒人可以奪取這份力量。”

    “在未來，會有一位新神承接我的遺留，成爲新的太陽，到時候，你記得輔佐他繼續統治這個世界。”

    “那他叫什麼呢？”托特神色不變：“我會在得知他存在的第一時間成爲他的僕從，幫助新的太陽回到他本來的位置上去。”

    “阿蒙，阿蒙神，這就是他的名字。而未來，他會繼承我的力量，成爲阿蒙·拉·阿圖姆，這就是無可更改的命運。”

    “好了，”微微擺手拉示意托特可以離去了：“回到赫利奧波利斯去吧，然後去見證我的夕陽。托特，你不會讓我失望的的對吧？”

    “……當然，至高無上的拉神，您的意志必將得到執行。”

    微微一禮，就像來時那樣，托特化作流光遠去，而在浩瀚的原初之水上面，又再次只剩下了拉一人存在。

    太陽還在緩緩挪動，這樣龐大的天體註定無法像神靈那樣靈活。見托特的身影消失不見，拉默默凝視了一會，然後右手按胸。

    下一刻，一道虛幻莫測的力量被他從胸口中抽出。它和太陽的力量看起來並不一樣，如果認真的觀察，甚至會發現，它與之前世界之外的虛空擁有一些類似的特性。

    在方纔與外神的大戰中，赫麥努世界理所當然的站在了自己人這一邊，祂給拉提供了地利，也即是世界的最外層，【絕對虛空】的部分加持。不過現在看，雖然戰鬥已經結束了，但拉還是偷偷留下了一些這極其特殊的力量。

    “阿蒙。”

    低聲念出這個名字，拉神知道，托特應該聽懂了自己的意思。畢竟這名字是如此特殊，又是如此大名鼎鼎。

    在赫麥努世界的創世之初，世界便分成了【絕對虛空】【無垠黑暗】【無盡空間】【原初之水】四層結構，而在那諸神都還沒有誕生的歲月裏，那偉大而不可描摹的世界意志更是因爲這種分化短暫的誕生了不完整的人格化身。

    越是強大的力量，越是難以以人格的形態顯化，赫麥努世界能夠短暫的展露人格形象，其實反而是祂弱小的一種體現。不過這都和拉無關，他只知道在那最初的歲月中，世界本能的試圖擁有智慧，於是祂在四大結構中分別以一男一女的形式誕生了兩個人格顯化。他們總計八個，男神是人身蛙頭，女神是人身蛇首。

    當然，世界人格化的行爲最終失敗了，這被統稱爲‘八元神’，合稱‘赫麥努’的人格化身雖然各有名字，但最終也沒能擁有智慧，甚至就連這殘缺不全的形象也隨着世界力量後續的增長而崩解。可雖然結果是失敗的，他們短暫的存續卻實實在在的給世界帶來了一些變化。

    比如最初的太陽神阿圖姆，那被拉吞噬的前輩，他就是被世界的化身之一，【原初之水】的雄性象徵‘努恩’所孕育，而拉如今獲得的力量，也可以被認爲是【絕對空間】的雄性象徵‘阿蒙’所賜予的。

    當然，真正的阿蒙神其實並不存在，他只是世界失敗的造物，不存在的人格化身而已——至少在今天之前是這樣。

    至於之後……拉看着面前法理上屬於‘阿蒙’，又被世界在之前主動賜予自己的力量，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赫麥努的神是會死的，甚至會老死，即便是他也不例外。而作爲唯一的神上者，拉早就在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十分幸運的是，經過漫長的探索，他也確實找到了改變這一結果的方式，因爲赫麥努的【太陽】不同於卡俄斯，它本身還有着【重生】、【新生】的力量。

    在即將老去的時候以某種方式重生，然後就像自己吞噬阿圖姆那樣，讓新的自己吞噬舊的自己，以此避開衰老與死亡，這就是拉的打算。

    他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做出了安排，底比斯，這個遠離赫利奧波利斯，在上下埃及傳統體系之外的地方，就是他給新生的自己準備的地方。新的自己會是誕生在這個城邦中的守護神，然後在無聲無息間取代舊日的太陽。衆神很可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場神格的更替就已經完成了。

    不過那是原來，現在，拉覺得自己有了更好的選擇。

    如果他能得到異域太陽神的力量，他其實更想以另一個太陽的力量爲根基演化新的自己，最終通過赫麥努諸神間互相吞噬的能力完成兩個世界‘太陽’概念的初步統合。如今雖然做不到這一點，但【絕對虛空】的存在也並不會差到哪裏去。

    新生的阿蒙神將以這份力量爲根本演化，然後繼承八元神之一的名字。作爲赫麥努的至高，拉本來已經不會再有吞噬其他神靈的想法了，因爲那些遠遠比不上【太陽】的神權不僅不會增強他的力量，甚至還會反過來將他往下拖拽。但這一點在世界本身面前並不存在，屬於八元神的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對他也只會是增強而不是削弱。

    “所以我才說，下次見面，就要分生死了，外神。”

    “只不過……是你死，我活。”

    手指攥緊，拉沒有急着開始轉生。

    太陽的‘死’需要一個盛大的儀式……而他也想看看，當他‘死了’，那居住在赫利奧波利斯的埃及諸神們，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既然即將面對外敵，那無論怎麼想，他都是需要一些炮灰存在的。

    ······

    靈魂在飄蕩，穿行一層又一層的門戶。

    遊走在原初之水當中，帕拉斯的靈魂漸漸被補全。

    穿過世界的外層，它開始向着尼羅河畔流域飄落。那裏有着和他血脈相近的生命，雖然他還沒有真正的‘活過來’，但他本能的開始向那邊靠近。

    “嘖，還真讓我等到了。”

    白嫩纖細的的手臂從一旁伸出，輕輕拉住了靈魂的臂膀。青翠的裙襬下，宛如被萬物寵愛的少女嘴角掛着笑容，打量着異域氣息還沒有消散完全的靈體。

    和曾經的伊娥一樣，又是一個外來者……只不過這一個，貌似是被異域的存在主動送進來的。

    “在流着異域血脈的族羣中進行十次轉生，以此消磨掉不正常的氣息，然後徹底融入這個世界中嗎？這是從當年的伊娥就開始了呀，真是漫長的謀劃。”

    眉眼彎彎，伊西斯笑了一下。

    自打不久前太陽離去，她就偷偷離開了自己用魔法建造的庇護所，來到了希伯來人生活最多的地方。

    諸神都在關注太陽的離去，全視的拉神又已經不在，沒人有着發現她的能力。

    於是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伊西斯第二次發現了異域來客，而且兩次……她都是唯一一個找到的那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