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尼薩山與萬年船

    不久後，在科裏西安山洞外，宙斯見到了終於等到他出來的西風之神。

    沒有談論多餘的事情，神王只是和仄費羅斯講述了他編撰的‘真實歷史’，讚揚這位臣子的忠誠，順便在安排如何獎賞立下功勞的凡人王子之餘，試探西風之神有沒有聽到些不該聽的東西。

    不過結果顯然讓神王十分滿意，仄費羅斯表示自己一直守在門口，並沒有察覺到不對的地方。鬆了口氣之餘，宙斯也招呼對方先離開這裏。

    他現在的狀態還沒有恢復巔峯，何況哪怕重歸完好，宙斯也不覺得自己能擋住提豐的進攻。哪怕對方吃下一日果，恐怕自己依然不是對手。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其實就是找一個誰都發現不了的地方躲起來。

    只要找不到他，那提豐自然談不上戰勝他。等時間一過，一切就成爲了定局。而很巧的是，他剛好有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所在。

    唯一知情的就是仄費羅斯了，所以很乾脆的，宙斯選擇帶上他一起過去。

    ……

    神王還在與自己的臣子交談，而與此同時，在另一邊，先一步離開的命運三女神則一路向北。

    在大陸的北方有一座名爲‘尼薩山’的山脈，那裏是冀近星辰的所在，也是命中註定將會成爲合稱‘莫伊萊’的三位女神未來居住的地方。

    不過離開科裏西安山脈不久，命運女神中最小的那個就停下了腳步。站在一處無名的山丘上，克洛托拉住了長姐乾枯的手臂。

    “你騙了他，姐姐，你沒有和神王說實話。一日果還有另一種生效的辦法，命運不一定要以掠奪的方式來達成，它也可以是平衡和穩定——尤其是那份掠奪而來的力量本身並不正常。”

    看着阿特洛波斯手中的果子，克洛託肯定的說道。之前看着長姐和神王的交談，她和二姐拉克西絲都沒有說話，她們選擇相信阿特洛波斯的判斷，但這不代表她們的心中就沒有疑惑。尤其是交給神王的種子……她們都很清楚，阿特洛波斯究竟隱瞞了些什麼。

    宙斯需要壓上自己擁有的東西，給提豐一個擊敗他的可能，這並沒有什麼問題，但他付出的代價並不該是‘命運、權柄被提豐繼承’。而按照阿特洛波斯的說法，如果堤福俄斯沒能在規定的時間內戰勝神王，那它的力量就會流向宙斯，這是同樣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

    真正的一日果應該是很簡單明瞭的，宙斯失敗，那他就失去王位，而不是被提豐奪走；提豐失敗，那他就失去力量，但不會把它轉移給宙斯。因爲宙斯無權讓提豐成爲神王，所以他自然沒有資格把‘神王之位’當做交換給對方的籌碼壓上賭桌。他只是在許諾一個空頭支票，就像他壓上的‘死亡’一樣，他哪怕真的戰敗了，也根本支付不出去這樣的賭注。

    畢竟就像世界不會坐視神靈之死一樣，現世也不會接受一個妖魔成爲神王——這也就導致了一個問題。就像阿特洛波斯自己所說，沒人能夠玩弄命運，試圖玩弄命運的，也必將被命運所玩弄。而在她的隱瞞下，神王再次做出了自己無法付出的賭注，那麼代價又是什麼呢？

    這一份代價可不會再由宙斯來支付了，畢竟和‘死亡’不同，‘擊敗提豐的辦法’是她們三姐妹虧欠神王的，她們理應在這件事上對宙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阿特洛波斯沒有這樣做，那因此造成的一切後果也都會由她來承擔。

    “姐姐，你騙了他……命運的反噬已經開始加在你的身上了，可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雖然才離開不久，但幾乎肉眼可見的，阿特洛波斯的樣貌已經比剛剛降生的時候更加蒼老了，甚至一種腐臭的氣味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不過克洛託沒有嫌棄的意思，因爲她知道作爲命運三女神中最先誕生的那一個，阿特洛波斯究竟爲她的兩個妹妹承擔了什麼東西。

    拉克西斯多少揹負了一部分，所以她看起來稍稍大了不少，但那也只是邊角而已，而克洛託卻是真正的無債一身輕。

    “原因……克洛託，還有拉克西絲，你們以爲我是在害他？”

    咳嗽一聲，嘴裏的牙齒黃的有些發黑。此刻的阿特洛波斯不像是一個神明，反而像是身患重病的凡人農婦，讓人看了就不想要靠近。

    “難道不是嗎命運告訴我們，提豐身上的力量並不屬於現世，甚至源頭不屬於卡俄斯世界——儘管現在它已經是了，可這對神王來說依舊不是什麼好事吧？”

    伸手攙扶住長姐，拉克西絲也有些疑問。

    她看上去三十幾許，正是一個女人最成熟誘惑的年紀。她那白嫩的皮膚與阿特洛波斯發褶皺和紋路相互對應，在她那豐腴美好的身段下，倒是越發映襯起阿特洛波斯的醜陋的讓人生厭。

    “是的，按照道理來講，神王是不應該接觸不屬於現世的力量，畢竟他的王位就源自於此。但那都是正常的情況——人在正常的時候可以挑三揀四，但在快死的時候，是需要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的。”

    阿特洛波斯的臉龐上掛起一絲冷笑，一旁的拉克西絲和克洛託卻是越發不解了。不過她沒有等兩個妹妹主動詢問，阿特洛波斯只是擡起手，看着自己滿是皺紋的皮膚。

    命運女神不是時間女神，她們本不應該在誕生的時候以不同年紀的面貌呈現。而阿特洛波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三女神全都心知肚明。

    “這是命運的反噬，克洛託。就在我們降生的時候，命運的反噬就加註在我們身上了。”

    “我最先出世所以我承載了最多也最可怕的那一部分；拉克西絲第二個出世，所以她也分享了一些，而且無足輕重；而你最後一個降生，所以你什麼也沒有接受。”

    “我很感激伱，姐姐，但這只是因爲我們之前沒有誕生。只要我們努力梳理命運的軌跡——”

    “那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我已經看到了！”

    尖利的聲音將克洛託的話打斷，阿特洛波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的手下意識的在顫抖。她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個世界的命運本不該是這樣的，它被干擾了，被擾動了，而源頭——就是那些我們還看不清的原始神中的一個或幾個。”

    “一直有什麼東西在影響祂……如果解決不了造成這一切的源頭，那加註在命運上的破損只會越積越多，越累越厚。直到某一天，隨着一個關鍵節點的崩塌，一切都被埋葬，而我們，就首當其衝。”

    “……所以，你看到的‘關鍵節點’就是神王？”

    “是的。”

    深吸一口氣，阿特洛波斯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作爲最先誕生的命運女神，她在承載過往三個紀元來命運反噬的關口也隱約間看到了未來的一角。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個擾亂命運的神靈終究在命運裏留下了他的痕跡。雖然阿特洛波斯還看不清他是誰，但她已經注意到了他的下一個目標。

    神王就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在命運的河流中……宙斯現在就站在懸崖邊上，哪怕他自己還沒有注意到。而對一個瀕死的人而言，哪怕是有毒的食物，也只能毫不猶豫的盡數吞下。

    不，也許宙斯也意識到了一點，或許不多，但絕不是一無所知。甚至就連這一次欺騙，阿特洛波斯都懷疑宙斯其實也察覺到了些什麼，只是他沒有說出口罷了。畢竟能夠獲得提豐相當程度的力量，那可遠比他慢慢積攢要快得多。

    至於這會不會有什麼後患……就像神王不在乎壓上‘死亡’一樣，因爲世界是不會讓神靈真的死掉的；宙斯同樣不在乎這份力量有什麼問題，因爲與那令他沉睡驅逐的力量不同，這是被命運見證轉交到他身上的。除非命運本身突然崩潰，不然他是不會受到什麼不好的影響的。這份力量只會聽從他的命令，爲他的地位添磚加瓦。

    那麼世界會毀滅，命運會崩解嗎？宙斯覺得大概率不會，而且如果真的會，就像那個異域神王奧丁的世界一樣……那他有沒有背上這些代價也不重要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到了那一天，他就算沒有付出這些代價，也無非選擇另一個死法罷了。

    “他是神王，也是屬於現世的偉大者。他是唯一不可能與世界作對的存在，除非王位受到威脅，不然與現世對抗實際上就是在削弱他自己。”

    “所以我才要幫助他，並不是因爲宙斯對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那不是爲了他，而是爲了我們自己。”

    “……可是，提豐身上的力量，恐怕也會擾亂命運吧。”

    像是被說服了，也可能是因爲代價終究不是自己承擔，拉克西絲只是最後追問了一句，而阿特洛波斯給出的答案也讓她無話可說。

    “無論怎麼看，一個擺在明處還被現世限制的敵人，都遠比不上一個不知身份的原始神靈更有威脅。想要防備一個人，我們至少要知道他是誰。”

    “可惜……不知道爲什麼，卡俄斯世界原本的命運是什麼樣的，我們居然看不到。不然只要對比一下，幕後造就這一切的人就會凸顯出來。”

    “難道它被什麼東西奪走或抹去了嗎，可是不該如此才對……”

    聲音漸漸微不可查，阿特洛波斯最終沒有糾結這件事。

    在她降生以前的事情，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種命運領域的變動也沒人能給她答案。阿特洛波斯只是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自己的兩個妹妹。

    “好了，現在你們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我知道你們還沒有什麼緊迫感，不過不要急。”

    “先去尼薩山等待提豐找上門來。至於那個擾亂命運的神祕人……”

    “下一次，”她說道：“等下一次他再影響命運的時候，你們可以親自感受一下，那種扭曲的命運作用在意識上的感覺。拉克西絲，這即便是多少承受了些代價的你，都從沒有體會過的感受。”

    ······

    虛空的彼端，無形的通道將兩個世界鏈接在一起。

    冰冷晦澀的空間中星芒點點，但在那一輪烈日面前卻顯得那般暗淡。

    鏘——！

    黑色的瓦斯權杖與另一柄劍交擊在一起，在周圍世界虛空之力的加持下，拉的力量此刻並不輸於面前這兩位外來者中的任何一個。然而他有赫麥努世界的主場優勢，別人也有足足兩個人。

    所以權杖與劍鋒只是輕輕觸碰，隨即迅速遠去。但縱使如此，拉的臉上還是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色。

    此刻的虛空中已經看不到倪克斯的身影了，她就像是一個遊蕩於暗夜中的精靈。哪怕是萊恩也不清楚她現在在做什麼，但從拉時不時僵硬的動作上看，她確實給到了足夠的壓力。

    在來的時候，拉的身上還穿着四色交織的及膝短袍，各處掛滿了華美貴重的飾品。他以類人的形態駕馭太陽，可現在，他的衣服被割破，飾品被打落，連樣貌也隨着力量的攀升而展露出了獨屬於他的本相。

    人的身體上長着雄鷹的頭顱，銳利的眼神顧盼四方。金色的長髮向後垂下，頭頂一輪金紅色的日盤，它散發着柔和的光芒，不斷修復着拉身體上的傷勢。

    他看起來狀態還算完好，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創傷，但拉自己很清楚這是因爲什麼。那個一直與自己對抗的異域神靈如果不是在保護他身後的那道光團，自己絕不可能在以一敵二的情況下如此輕鬆。

    不過這不會一直持續下去，他隱約注意到，那些光團似乎有着後撤的跡象。它們並非天然就存在在這裏，而現在，它們要離開了。

    “但我總得得到點什麼。”

    在拉的身上，‘鷹視狼顧’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切實的描述。他的鷹首隱晦的打量着周圍，觀察着自己能夠下手的對象。

    這兩個敵人太過可怕，拉很難擊敗他們，所以他並不打算把自己的底牌交在他們身上。他要換一個目標，然後試着將之帶走。

    至於要怎麼做到……那自然是使用赫麥努世界太陽神象徵的神器，那代表了世間極速的萬年之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