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生女

    和此時人間地獄一般的東部大地不同，在靠近大陸東北部的地區，此刻尚且一片安寧。

    大陸的北方向來荒僻，沒有神靈願意留在這裏，所以自奧林匹斯山離開的提豐沒有靠近這裏；受限於環境的影響，越是靠北，生命的數量也就越少，因此從提豐血肉中誕生的妖魔和邪物也沒有被這裏吸引的跡象。

    此刻，在一處矮小的土丘上，一位英俊的青年正拄着鐵劍，在滿是泥濘的道路上行走。

    他是卡德摩斯，腓尼基的王子，公主歐羅巴的哥哥，也是王國最強大的戰士之一。

    自從歐羅巴被宙斯帶走後，他們的父親阿革諾耳就命兄弟三人前往西方尋找她的下落。而經過一番商量，三人分別選擇了不同的方向。

    菲尼克斯選擇一路向正西前進，基爾克斯則向偏南一點的方向，而卡德摩斯最終選擇向靠北的地方尋覓。

    經歷重重艱險，渡過廣闊的大洋，年輕的王子終於踏上了傳說中的陸地。

    此刻的他尚且不知道人間發生的災難，在卡德摩斯眼中，他只看到遙遠的南方似乎在不久前經歷了一場可怕的天災，哪怕隔着遙遠的距離都依稀可見。自那一天起，氣候就變得異常起來，夜晚看不到月亮，太陽的光芒也讓人有點感到不適。

    就好像那不再是一個光球，而是一個發光的人臉一樣……卡德摩斯的童年沒有故事書，自然也不會看過什麼‘太陽公公’的抽象漫畫，但這種感覺卻是相通的。只是童話故事裏的東西如果真的出現在現實，那才是真的詭異而可怕。

    當然，這些都沒有讓年輕的王子退步，他善良而堅韌尋找妹妹的心也毫不動搖。

    對他來說，這並不只是一個父親交給他的任務，更是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使命。兄長理應保護妹妹，所以哪怕面對再多的艱難險阻，他也絕不會後退。

    “神會庇護我的。”

    默默祈禱，對於一個擁有着高尚品格的腓尼基王子來說，虔誠自然也是卡德摩斯所擁有的品性。

    他相信神靈會在冥冥中庇護他，他最終會得償所願。

    “咦？”

    突然間，一道驚疑從天空中傳來，卡德摩斯當即舉劍戒備。而下一刻，他就看到在南邊的天空中，有神靈乘着無形的氣流降落在地上。

    他認出了來者的身份，因爲在腓尼基王國中本就有着神王和他使者的塑像。

    於是看着仄費羅斯的降臨，卡德摩斯不由放下手中的劍，正了正衣襟，向着風神微微行禮。

    “尊敬的風神，神王的使者，來自腓尼基的卡德摩斯向您致敬。”

    “腓尼基？”

    落到地上，仄費羅斯思索了一下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他不記得自己從哪裏聽說過這個人類國家了，這大概不是陸地上信奉哪位神靈的國度吧……對於海外的人類國度，或者很多新建的小城，西風之神向來所知不多。

    不過這沒什麼關係，他也不在乎這個人類從何而來，重要的是他是否符合神王的要求。

    從山洞中離開後，仄費羅斯當即開始搜尋宙斯需要的凡人，但他卻沒有前往人口最密集的那些地方。

    大陸東部的核心固然人口衆多，但也是神靈痕跡最多，最可能遇到麻煩的地方。於是思來想去，西風之神最終選擇了往北而來。

    他已經做好了花費大量時間的準備了，畢竟他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類部落往北遷移，最終在這裏定居過……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居然就在半路上，在荒野中，他就遇到了一個明顯在凡人中實力非凡的存在。

    這樣一個人，想來也一定意志堅定。不過未免意外，仄費羅斯還是確認道：

    “很好，腓尼基的卡德摩斯，命運指引你和我在此相見……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是爲何來到的這裏。”

    “我爲尋找自己的妹妹而來。”

    微微躬身，卡德摩斯恭敬的說道。

    “我的妹妹歐羅巴失蹤了，我奉父王的命令跨越山和海，誓要將她找到並帶回，但我至今沒有她的下落。”

    “！”

    心中一驚，仄費羅斯終於想起自己從哪裏聽過腓尼基的名字了。

    歐羅巴，那不就是神王的新歡嗎……他下意識的想要離去，但下一刻又止住了腳步。畢竟從對方話裏的意思看，這個人類好像並不知道宙斯才是一切的源頭。

    “……那麼，”沉默片刻，仄費羅斯看着面前恭敬的人類王子：“你是否願意暫時放下手頭的事情，承擔起拯救神王的重任？”

    “什麼？”

    卡德摩斯驚訝的擡起頭，而西風之神則淡淡的解釋道。

    “卡德摩斯，你或許離開自己的王國已經很久了，所以你並不清楚，如今的大地上已經一片血海。”

    “大地下誕生了一個名爲堤福俄斯的妖魔，他是世間最強大的魔怪誓要毀滅人間一切生命。衆神不敢直面它的鋒芒，唯有神王擋在了它的面前。”

    “那神王贏了嗎？”

    雖然明知道如果獲勝，那也就不需要他的‘拯救’，但卡德摩斯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從小接受教育中全能的神王會就此戰敗。

    “不，卡德摩斯，神王失敗了。”

    搖搖頭，仄費羅斯面不改色。

    “但那不是因爲神王弱過它，而是那個妖魔無恥的發動了偷襲，趁着偉大的宙斯沒有武器的時候戰勝了他——但這只是暫時的，諸神不死提豐奈何不了神王，它根本無法左右諸神永恆而高貴的本質，它的失敗是無可避免的。但爲了這一天早些到來，爲了人間終歸安寧，我需要一個凡人去拯救神王。”

    “提豐的力量會排斥真神，但它不會排斥凡人。在妖魔之王的眼中沒有弱者，這就是你的機會。所以卡德摩斯，你是否願意承擔這份責任，前去幫助奧林匹斯的君王？”

    “我願意！”

    神色一正，尋找妹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但品德高尚的王子不能容忍災難在世間上演，於是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仄費羅斯對此很滿意，他相信神王也會爲自己的效率感到滿意的。於是他抓住卡德摩斯的手臂，帶他一起飛上高空。

    先天神靈對自己力量的控制很粗放，不是每個神都能在釋放力量的時候保證不傷害到一旁的凡人的，但卡德摩斯本就是強大的戰士。

    於是很快在西風之神的帶領下，王子來到了神王所在的洞窟之外。

    ······

    科裏西安的洞窟內，和西風之神離開時沒什麼區別。

    神王的四肢已經被接上了身體，他面上的血污也被洗去，衣衫恢復完整，只有那根原本就屬於他的骨頭還牢牢的插在宙斯的胸口。

    沒有脊椎，沒有神力，神王就動彈不得，只能乖乖的躺在地上。久違的孤寂涌上心頭，倒也是一種別樣的感受。

    西風之神被派去尋找凡人了，但宙斯並沒有空閒下來，因爲還有另一個難題在等着他。他在對方面前誇下海口，自稱有對付提豐的辦法，可他自己清楚的很，他根本不是萬妖之王的對手。

    哪怕他現在立即湊齊所有十二位主神，擁有完整的偉大之力，他也不敢肯定自己一定就能戰勝對方。因爲在這段時間的思索中，他漸漸發現了一些不妥的地方。

    提豐的力量讓他很熟悉……就和那個導致他不得不沉睡養傷的力量很相似。只是它的力量沒有那麼可怕，就像是隔了一層那樣。

    神王已經確定了，那道特殊的力量絕非來自黑暗之主，而很可能是某個讓原始神都要忌憚的對手。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自己能掌握更強的力量，可萬一對方臨陣爆種呢？

    更何況主神的冊封絕非隨意，在現在這個檔口，宙斯不覺得自己有機會舉行這個儀式。所以他要麼坐視對方肆意妄爲，等到現世將它排斥出去，‘不戰而勝’，然後面對諸神的質疑，死傷殆盡的凡人，進而導致自己的王權都因此動態，要麼他就必須要找到另外的辦法，一個足以讓提豐無法翻身，一個自己必勝的辦法。

    可是問題來了，在卡俄斯世界，真的有連偉大者都無法掙脫，一旦陷入就必然要失敗的力量嗎？

    “當然有，那就是命運。”

    “蓋亞掙脫不了祂，天父掙脫不了祂，克洛諾斯掙脫不了祂，我，也一直在避開祂。”

    仰望頭頂的石壁，宙斯很輕易的找到了這除了世界本身以外，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或者說，命運本就是世界的一隻手，世界正是用她來左右世間的一切。

    然而知道歸知道，這並不代表宙斯就有辦法使用這份力量。雖然他向來把‘命運站在我這邊’掛在嘴上，但誰也不清楚命運是怎麼個運行方式。

    他相信命運會保護他，是因爲他現在還是神王，現在也沒有哪個子嗣表露出了有可能取代他的跡象，所以他必然不會失敗。可威望盡失、信仰全無的神王也是神王，他可不敢保證命運還會幫忙保護自己的名望和力量。

    “我需要一個能影響命運的神——我也本該有這樣一個神的。”

    “該死的，神王之位向我昭示過，我應當生育三位司掌部分命定的女兒……她們必然是神王的後代，這是不可更改的定數，但我該跟誰去生下她們？”

    暗暗咬牙，對於自己這三個女兒，宙斯自打當上神王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隨着兩個紀元的變遷，世界漸漸走向完整，對於萬物命運的制定也開始由宏觀走向微觀，於是在註定的軌跡中確實會有三位命運女神降生在世間。

    她們是神王之女，但實際上又和神王沒有父女關系，因爲她們是被‘神王’這個現世承認的位置生下的，坐在上面的是誰反而無關。因此登上王位的宙斯獲得了啓示，他也並沒有拒絕這一使命的想法。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沒能完成這個任務。

    一開始，宙斯以爲忒彌斯會是這三位命運女神的母親，可對方已經離開了奧林匹斯。再後來，他以爲這恐怕和執掌永夜的原始神有關，於是他把目光盯在了冥王哈迪斯的手下，被永夜力量孕育而生的厄命之神的身上。但他還沒來的及下手，提豐的災難就爆發了。

    宙斯現在很難辦，他需要一位執掌命運的神靈來幫助他，但現生肯定是來不及了。

    除了赫拉，沒有哪個神靈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生育真神的速度和時間，畢竟她們都不掌握生育的權柄——

    “……！”

    一個念頭突然從心中劃過，宙斯面色微微一變。

    就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神，他同時滿足這幾個苛刻的條件。他可以生下神王之女，絕不違背法則的要求；他掌握着部分生育的神權，可以左右生育子嗣的時間，他也一定會幫助自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需要去尋找。

    是的，這樣的神是存在的，而且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個具有這一切特質的神……就是宙斯自己。

    神王宙斯，或者說每一個神，他們都是可以變成女人的——而且在原本的神話中，神王也確實這樣幹過。

    而且十分特殊的是，與其他神不一樣，別的神靈就算改變了神體的性別，也幾乎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本質。男神變成的女神是沒法懷孕的，但分享了赫拉一半生育權柄的宙斯卻可以。

    如此契合，如此巧妙……於是這一刻，宙斯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雖然在原本的軌跡裏，神王陛下在後來就有一位鍾愛的美少年，但這到底和生女還是有些區別的。

    即使在這一方面思想如此先進的宙斯，也不禁產生了那麼一些猶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