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同升的太陽

    側倒在虛空中，身周被無形的力量包裹。

    黑髮無意識的垂落下來，此刻的雅典娜看不出任何平素的英氣，反而像是一個恬靜的睡美人一般。

    不過在場的兩人都對這種美景無動於衷，倪克斯甚至抱着研究的態度上下打量了對方很久，但依舊沒看出萊恩的用意何在。

    “你想把她送進異域之中？雖然不知道你和她所謂的聯繫是什麼，你又要通過什麼手段繞過世界的屏障，但我要提醒你。”

    “對於一個世界而言，祂不會在乎送進來的域外神靈是誰幹的，祂只會將之視爲威脅，能轉化就轉化不能轉化就毀滅。”

    “我知道，何況作爲生而不朽的真神，雅典娜其實也是進不去的。就像祂現在在和同樣出自本身的命運角力一樣，卡俄斯是不會把自己的力量送到別人肚子裏去的……所以活人是送不了的。”

    微微一笑，萊恩探出右手，向着‘睡美人’的額頭點去。

    瑩白的光幕微微閃爍，無形的力量阻止了他手指的前進。不過因爲‘自己’和‘自己’的搏鬥，這屬於世界的力量卻出現了一個缺口。

    祂的一部分想把雅典娜送進去，另一部分又想把祂留在這。萊恩心地善良，看不得這種自相殘殺的事情，所幸幫祂折中一下。一個送不進去，那就送一半好了；活的無法進入，那就讓死的取代她；擁有權柄的不能離開，那讓沒有的替她成行。

    最開始是一點霧，隨即是千萬道絲線從雅典娜的眉心中涌出。站在一旁的倪克斯一眼就分辨出了那些東西的本質——那不是靈魂，甚至不被世界承認，那只是一段‘已經死掉的命運’。

    咔嚓——

    冥冥之中一點輕響，帕拉斯·雅典娜的真名在被分割。原本屬於她命運中的弟弟，狂傲的神人之主的那部分從此和智慧女神再無干係，畢竟假使沒有宙斯吞妻，沒有後續的獻祭，他們本也不該有這樣的聯繫。

    “你瞧，她就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命運想要把雅典娜送進赫麥努的‘劇本’被完成了，世界本身也阻止了生而不朽的神靈落入異域的腹心。而‘劇本’被完成了一部分的命運也不會再如此激烈的和世界自己對抗，很快，其他的神靈也將不會留在這裏。”

    “所以只有你，”倪克斯說道：“只有你能在這個世界裏留下錨點，而其餘的神靈都會被排除在外——那我是來做什麼的？”

    聲音輕飄飄的，就像夜女士那永遠在變換形制的黑裙一樣，沒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她好像在表達不滿，但又好像不是。不過萊恩只是笑了笑，雖然在他心中，倪克斯真正發揮作用的地方還在卡俄斯裏面，但這在這裏也並非無用。

    何況既然都把人叫來了，那他自然也要付出一份報酬才是。

    “幫我隱祕一下這個靈魂的氣息——我估計伊娥早在進入世界的那一天就被發現了，但他可不能被發現的這麼早。”

    “然後以此爲媒介，你也會和他產生聯繫……等到這個世界徹底破滅的那一天，伱就能憑此獲得自己的報酬。”

    無論如何，赫麥努世界的體量是遠遠比不上卡俄斯的，所以它的敗亡也是註定的未來，對此兩人都心知肚明。

    而在說話的時候，萊恩的食指與命運的霧氣交疊。伴隨着絲縷靈光閃現，一個嶄新的靈魂開始在兩人面前被構築出來。

    不過這一幕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當靈魂被構築一半，這種變化就停止了下來。

    “一半由我所生，另一半，就讓這個世界來完成吧。”

    鬆開手，那虛幻的靈魂微微搖晃。原本籠罩在雅典娜身上的命運像是找到了另一個依附對象，很自然的開始了偏轉。

    “那是什麼？”

    突然，倪克斯指了指前方被黑暗籠罩的異域。在那裏，有着一道金色光點不知何時開始閃爍。

    世界的層級結構好像無法阻止它……它正在不斷向着外界突破。

    “本土的神明吧，看起來是個太陽神，遠比卡俄斯的太陽神強得多的那種。”

    分辨了一下，萊恩大致辨認了來者的身份。

    那應該是拉，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究竟是不是那個完全體的阿蒙·拉·阿圖姆。

    “這麼說的話，哪怕沒有我，諸神也不會一直僵持在這裏的。畢竟只要這個域外的神靈發現它們，那戰鬥就無可避免，然後世界自保的力量就會壓過命運，再把這些神靈拖拽回去。”

    做出判斷，這倒是不怎麼奇怪。

    世界意志雖然死板，但還沒到能把自己卡死的地步。無論如何，祂都會漸漸解決這個問題的。

    至於拉……萊恩倒是很樂意提前見識一下他的水平。

    雖然赫麥努世界遠不及卡俄斯，但拉卻是唯一的至高神，遠不及他們有着不止一位原始神靈存在。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究竟有什麼樣的實力，還是很難說的一件事情。

    ······

    赫麥努無盡的黃沙中，尼羅河流域。

    赫利奧波利斯城上方，永恆燃燒的天體中。

    太陽在世界中運行，在往常，負責這一切的只是拉神的化身。但在今天，在上下埃及的神靈所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無聲的取代了自己的分身。

    因爲就在不久前，拉再次感受到了曾經那個記不清內容的夢境所帶來的恐慌感。於是他顧不得預防不久後混沌巨蛇阿波菲斯的又一次蘇生，而是第一時間來到這裏，巡視他腳下的人類國度。

    他沒有關注其他的而是看着那些與埃及人格格不入的人類。他們有的大多淪爲奴隸，身上烙印着恥辱的標誌，有的雖然是自由身，卻從事着最艱苦繁重的工作。還有的不堪被壓迫與奴役，他們遊走在陰暗的小巷，或夜晚的街頭，用偷盜和搶奪來維持生活。

    這理所當然的被埃及人視爲異族卑劣的天性，然後進一步加大對他們的鎮壓。這一切都源自拉曾經的一個命令，但他對此並沒有任何憐憫。相反，他正一寸寸的觀察着這些凡人的存在。

    漫長的時間過去，隨着血脈的稀釋，這些自稱希伯來人的凡人早就沒了那麼明顯的異域氣息，甚至已經漸漸成爲了赫麥努的一部分。但越是看不到問題，拉越是覺得不安。

    他想找到一切的根源，可他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毫無發現。就這樣看了不知道多久，拉微微擡頭。

    那種有什麼東西在接近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這一刻，他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作爲赫麥努世界的諸神之主，他已經瞭解了這個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但對於不在這個世界以內的東西，他卻好像一無所知。也許換一個視角，他能夠發現之前自己所忽略的東西。

    “舒，來見我。”

    威嚴而低沉的聲音響起，下一刻，拉的聲音就傳遞到了舒的耳畔。而舒也立即運用起自己風與大氣的權柄，化作無形的流體向着太陽趕去。

    “尊敬的拉神不知您有何吩咐？”

    踏在燃燒的大日上，舒的心中升起種種猜測。

    拉神已經很久沒有降下神諭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在關注着那些伊西斯的後代，上下埃及的罪民。

    也許今天又是與此有關，天上的太陽終於決定化作人間的太陽，將那些凡人焚燒殆盡了嗎？

    “太陽將會離開人間，我會前往天外的天，域外的域。”

    “告知所有神靈，不需要恐慌，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變化而已。”

    “……”

    “……無上的拉神，您的意志必將得到執行。無論太陽在會不在空中，您都是世上唯一的光。”

    心下一驚，舒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命令，不過他只是遲疑了一瞬，便低聲應下。

    拉不是在徵詢他的意見，他只是在宣佈自己的命令。哪怕貴爲九柱神靈之一，舒也不打算爲此表示反對。

    “很好。”

    點點頭，拉揮手令對方退下。

    當大日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拉擡首望天，黃金澆築般的身體上翻滾起無上的神力。

    無垠黑暗包裹着世界，他是知道的。而他又不像被自己取代吞噬的上任太陽神阿圖姆那樣，是直接誕生自原初之水的神靈。所以對於這層保護世界的‘外衣’，拉一直有一種本能的厭惡感。

    不過現在他不得不試着穿過它了……想到這，拉不再猶豫。大日開始偏離軌道，正午的太陽逐漸縮小。他開始向着天空上升，永無止境的升高。

    ······

    赫麥努世界中作爲太陽神的拉即將第一次見到虛空的景象。

    它在不斷的升高自己的位置，但在遙遠的卡俄斯世界中，另一輪太陽卻恰恰相反。

    浩瀚無垠的星空中，日月原本按照他們固有的軌跡進行着，可不久前提豐的出現不僅嚇跑了即將落山的月亮，還讓太陽也停止了運行。

    所幸卡俄斯的日夜並非被日月所左右，它實際上是永夜如同潮汐般漲落的體現。所以哪怕兩個至尊天體都在天空中失去了蹤影，也絲毫沒有影響到白天黑夜的變化。

    直到不久前，當卡俄斯諸神來到異域之外，當世界本身的命運和規則開始相互衝突。時光因此扭曲，進而反應在了現世上面。

    大地的光陰變化不大，但海洋上時間的流速卻驟然加快了很多，星空中更是如此。

    錯亂的時間在星域的各處顯現，甚有的地方於瞬息間過去了數十萬年。

    這一切都源自卡俄斯對時間錯誤的認知。當規則與命運互相碰撞在一起，這種自我損害也讓世界嘗試着解決這一問題。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矛盾，本質上就是卡俄斯諸神的‘穿越’來的太早了。

    世界認識到了這一點，但祂卻無從改變。祂本能的把問題歸咎於時間線的緩慢上，於是便試圖改變這一現狀。

    然而很遺憾的是，卡俄斯或許可以加快自己時間的流速，但卻影響不了赫麥努的，更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加快對另一個世界的吞噬進度，所以最終產生的結果，就是這遍佈世界的時間奇景。

    時間因此扭曲，光陰化作故史……看起來很可怕，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爲提豐和神王尚且還在大地上，蓋亞的本體也尚且存在。在三個偉大級存在大大影響了這種變化的發生，所以凡物生活的地方並沒有太過明顯的變化。

    而星空中同樣如此，能在這個時代登上天宇的基本都是永生者，他們自然也不會因時間的流速而出現問題。一切本應如此進行，只是在這中間到底存在着一個特別的例外，那就是太陽神赫利俄斯。

    自提豐降世，原本的太陽就不知爲何變得更紅了些許，而卡俄斯世界規則與命運的碰撞更像是削弱了什麼保護一樣，讓整個天體開始微微顫抖。

    只是太陽終究是卡俄斯最關鍵的天體之一，赫利俄斯也是不朽的真神，他雖然現在遭遇了意外，但其實是可以支撐到一切結束的——如果沒有這突如其來的時間加速的話。

    於是在太陽的核心，赫利俄斯看着面前不斷釋放紅霧的樹枝微微沉默。

    他可以堅持一百天……但這不代表他能堅持一萬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