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自有永有與【歲月史書】

    虛幻世界，奧林匹斯。

    太陽東昇西落，普照大地羣山，好像並沒有感知到另一輪烈日在地下升起。宙斯和衆神還待在山頂，一邊欣賞繆斯女神們的歌舞，一邊等待着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神’。

    神靈不在乎這點時間，不過也不是每個神都對此感興趣。像雅典娜，她就早早的就找了個理由離開了那裏，返回了她在神山上的宮殿。

    對於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雅典娜的疑惑還有很多。她不是不想多瞭解一下那些陌生神靈的信息，但現實卻不允許她在那裏久留。

    因爲與另一個‘自己’合二爲一的智慧女神並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被人察覺到異常——也可能不會有人注意，不過在不確定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到底會持續多久的情況下，她自然選擇了最謹慎的那一個。

    走在白玉鋪成的臺階上，雅典娜靜靜的欣賞着奧林匹斯的新景。或許是因爲時間更爲靠後，又或許是因爲赫菲斯託斯的技藝確實比獨眼巨人們要高上一些。總之，沿着高不見頂的神山脈絡，此起彼伏的神宮看起來更加巍峨壯麗一些。

    甚至還有着一些更鮮明的風格，那不像是神的，而像是神靈受到了凡人的影響。這對於一直在這裏生活的存在而言，他們並沒有什麼感受，可雅典娜卻感受的很清晰。

    神與人是相互影響的哪怕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默默思索，女神繼續向前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自己的藏書室——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宮殿的佈局，但雅典娜相信，自己會有這麼一處地方的。

    而不出所料，循着神力的感應找到了自己的宮殿，在侍女有些疑惑的帶領下，她很輕易的在繁複的廊道中找到了‘自己的’書房。

    ……

    踏踏踏……

    踏踏踏……

    吱呀——

    “就是這裏了嗎？”

    天青色的長裙遮掩住‘少女’神明的身形，纖細的腰肢上，一條淡紫色的衣帶隨意的束起着。雅典娜伸手推開大門，打量起房間內部的景緻來。

    一個圓形的巨型藏書室，大環套着小環，內外都擺滿了一層層的書架。這還是雅典娜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記載着知識的造物，看着這一幕，她的嘴角也不由勾起一抹笑容。

    不管這個世界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有一種東西的價值不會改變，那就是知識。而這裏，大概就是世上知識最多的地方了，在神職的差別下，哪怕是神王的收藏也遠不能與之相比——如果宙斯真的會對它們感興趣的話。

    “是的，殿下，這就是您的書房。”

    恭敬行禮侍立一旁的寧芙仙子低聲迴應道。

    她有些不解，畢竟這裏是女神自己宮殿內的藏書室。可神的事情本就容不得質疑，無論對方爲什麼要她帶路，她都沒有提出過什麼異議。

    在奧林匹斯諸神間，雅典娜確實是性格還算不錯的那一個，但不管怎麼樣，對方都是神靈。

    “很好。”

    點點頭，雅典娜回過神來。她微微偏頭，看着目視地面的侍女，然後手指輕輕一動。

    隨着‘撲通’一聲響，寧芙應聲倒地。而下一刻，她就被無形的力量拖起，放到了女神留在藏書室裏的一張小牀上面。

    她大概會睡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雅典娜徹底掌握了局勢爲止。在自己還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女神並不想再搞出什麼意外事件來。

    “呼——現在，就該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歷史’和我知道的有什麼區別了。”

    吐出一口氣，雅典娜走上前。裙襬拖在光可照人的地面上，女神一點點觀看起那些分門別類存放好的書籍。

    它們有的和某種技藝有關，有的是歌頌神靈的傳記，或是記述王國的史書。但找了一圈，雅典娜都沒能找到記載整個世界歷史的文獻。她一時間有些意外，隨即又有些恍然。

    她險些忘了一點，書籍都是具有智慧的生命記下的，人類需要記錄歷史以傳給後人，可神靈本身就是不朽的存在。他們不需要把自己的過去記錄在書本上，因爲他們自己的記憶就是史書。

    所以神靈不會記錄完整的歷史，而凡人又沒有神的力量和壽命，他們也不可能寫出橫跨歲月的史冊來。

    “所以……我需要自己來總結嗎？”

    皺了皺好看的眉頭，然後又舒展開來，雅典娜看着那些記錄了神和人的書冊。這些東西的書寫者要麼是神的信徒或自己，要麼是人類王國的學者，他們記載的內容都必然存在某些主觀上的判斷。

    但只要看的夠多，瞭解的夠多，那雅典娜就能像拼積木一樣，一點點拼湊出真正歷史的全貌，得以瞭解這個世界過去曾發生過的事情。

    這註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而是浩大繁複的工程，畢竟想要逐一在相互矛盾的不同說法中找出最真實的那一個，這不僅需要智慧，也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經驗。

    所幸雅典娜並非沒有助力，她有其他的辦法加快這一流程。於是少女模樣的神靈從腰間取下了一卷古樸的卷冊——那本應將她帶進記憶裏，現在卻讓她來到另一個世界的神器。

    這是女神唯一帶進來的東西，除此之外，無論是身上的衣着，還是【勝利之矛】與【埃奎斯之盾】那都是另一個‘自己’本就擁有的東西。

    在過去數百年不斷的使用中，雅典娜也漸漸深入瞭解了這卷書冊的威能。它不止可以讀取記憶，或者說，針對記憶的功能只是它微不足道的附屬。它真正的能力是對‘存在’的調取，對‘不變’的使用，也是‘歷史’的門戶。

    記憶是對過去的總結與痕跡，是生命對過往的認知，所以對記憶的探索才被歸入了這件神器的功能之中。而此刻，藉助它的力量，雅典娜就可以輕易收錄整個藏書室內的文獻，然後從中還原出歷史最真實的一幕。

    這就要簡單的多了，與【歷史】相關的神器，自然也可以輕易的判斷真假……站在宮殿內，女神將卷冊的繫帶慢慢打開。

    繫帶落在地上，神器開始微微發光。不過雅典娜沒有急着使用它，她只是凝視了這件天成的造物好一會，然後在某一刻輕聲開口：

    “距離上次一見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想到會在這裏再見……說來有些失禮，上次我還沒來的及問，不知道閣下應當如何稱呼？”

    世界的轉變源自對記憶的讀取，而這一切都是由這件神器操縱的。如果說這還可能是意外，那之前看到的虛影卻證實了一切必然和那個神祕的存在有關。

    相比起瞭解這個世界的歷史，雅典娜其實更想知道自己該怎麼離開這裏。而一切最關鍵的，自然就是要和導致了這一切的人取得交流。

    而且之前對方也確實給出了示意……想到這，雅典娜的神情更篤定了幾分。

    “……”

    “嗡——”

    話音落下，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反應。可稍稍過了一會，那捲象徵被女神握在手中的卷冊突然微微鳴顫起來。

    雅典娜鬆開手，然後就在她的面前，卷冊緩緩打開。在它那原本空白的扉頁上面，一道墨痕浮現出來。

    “這是個意外，今天之前，我也沒想到你的記憶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過我會結束這一切的，至於我的稱呼……”

    停頓了片刻，似乎那背後的存在是在思考該如何稱呼自己。片刻後，墨痕繼續，一行小字浮現其上。

    “相比於這個世界的很多生靈，我確實天生就有所不同。所以如果你需要一個稱呼的話……”

    “那就叫我‘自有永有者（Yahweh）’好了。”

    字跡出現又消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當字跡的主人親自承認了這個‘名字’，除了女神之外，它也被世界一同記在了‘心’中。

    靈界之主本身的名字具備着某種不可知的特性，但在這個別稱上的效果卻被削弱了。無論是對諸神還是世界，都是如此。

    注：Yahweh是希伯來語音譯。

    ……

    藏書室內，一切如故。

    燭火微微閃爍，照在雅典娜白皙的臉頰上。明暗不定的光芒似乎映照着她的心緒，同樣有些難以捉摸。

    “自有永有……”

    心中默默劃過這個稱呼，雅典娜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用一個類似形容詞的音譯來當做自己的名字，這並不是什麼很獨特的做法，甚至恰恰相反，這是一種很符合當前時代特色的叫法。

    就像雅典娜的別稱特里託格妮婭，就是“宙斯除了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後，第三個出生的孩子”的意思。當然，在這個被改變的世界裏，他們出生的順序也發生改變，所以只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雅典娜才第一次聽有人這樣稱呼自己。

    除此之外，像宙斯自在後世經常用來在凡人公主、王后們面前僞裝的另一個名字——克洛尼得斯，也是‘克洛諾斯之子’的直觀表達。

    所以也不得不說，神王光明正大的用這樣一個化名而始終沒有被人發現身份，也不知道是宙斯暗自施加了影響，還是卡俄斯世界的王后和公主們實在不是那麼聰明。

    總之，這是一種很合理的別稱取法，在諸神間被廣爲流傳。不過話雖如此，但實際上充做‘形容’的詞彙也不是能夠隨便用的。

    諸神的名字是世界所賜，它們往往具備着某些特殊的力量以及和神靈間極強的關聯性，而自己後天取定的別稱如果想要同樣和自身產生同樣深層次的聯繫，那就必須要足夠‘真實’。

    在這種情況下，美神甚至不能自稱自己爲‘世間最美麗者’，因爲這個概念是和她的神職與‘阿芙洛狄忒’這個名字綁定的。假使排除了神職的影響，那她究竟是不是‘最美’還是一件有待商榷的事情。

    除了足夠‘真實’以外，這種別稱往往也含有少許表露名稱擁有者尊貴身份的意思。就像無論宙斯和雅典娜願不願意，他們身份最大的來源除了世界賜予的權柄，就是他們父輩神王的地位了。

    因此，從前者看，既然這個神祕的存在敢用這樣的自稱，就意味着他真的如他所說，是‘自有’且‘永有’的。世界賦予了衆神權柄與力量，可他卻天生具備；世界可以剝奪神靈的神權，但他的永恆常在。雅典娜不知道原始神是不是這個樣子的，但就算是，有蓋亞的例子在前，也絕對不會是每一個都有這樣的能力。

    而從後者看，這樣超乎諸神的存在自然也不需要再用別人來證明他的尊貴，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切的源頭。

    “失禮了閣下。”

    淺淺一笑，雅典娜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禮。

    她的心中有些震驚，但更多的是謹慎。沒有人會無端的對一個陌生的存在施加善意，如果有，那必然存在着些什麼目的

    “無妨。”

    “天生擁有的東西，本也證明不了什麼，還是說說你吧。”

    墨痕浮現又消失，相比之前快了不少。雅典娜心中微動，或許字跡背後的主人也沒有閒着，他正在做些什麼，而現在終於有了少許空閒。

    “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但卻蘊含着相對‘真實’的命運。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被掃進了故紙堆裏，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所以，關於離開這裏的辦法……您有什麼想要我去做的？”

    依舊面帶微笑，明眸的女神輕鬆詢問道。

    “離開這裏並不困難，重要的是這裏有什麼……我之前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而你現在的舉動倒是給我提了個醒。”

    “這個世界是‘假’的但它原本的軌跡是‘真’的，這也就意味着，它的存在就是一段本應該被實現的，被卡俄斯本身認可的真實‘歷史’，就像它的軌跡至今也是被卡俄斯認可的‘註定命運’那樣。”

    字跡再次一頓，隨即又一一浮現。只是這一次，墨痕的筆畫間好像都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我會毀滅這個世界，雅典娜，就在不久之後。”

    “神山會崩解，世界會歸無……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以這件神器爲媒介，用這段‘不存在’的歷史，成就【歲月史書】的誕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