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所有

    奧林匹斯山上，站在衆神中間，雅典娜靜靜的聽着宙斯的訓示。

    驟然變化的環境，氣息迥異的諸神，這一切都有些出乎智慧女神的意料之外。

    她只是在探尋自己的記憶，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尤其是隨着宙斯話語的結束，雅典娜明顯注意到，諸神的目光似乎隱隱掃過了她的身上。

    或者說不只是她，還有赫拉與阿芙洛狄忒，只是指向她的更多一些。察覺到這種變化後，雅典娜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一切顯然和宙斯之前說的有關，他口中那“人間的戰場，城邦的軍隊”估計就與她和另外兩位神明有着很深的聯繫，以至於諸神都在等待她們的反應。

    至於看向自己的更多一點……智慧女神隱約間有一種感覺，或許這是因爲此刻的她，已經是奧林匹斯山上僅次於神王的存在了。

    不是諸神變弱了，而是現在的自己好像更強了。至少相比起之前，這具熟悉而陌生的身體中有着更加強大的力量，幾乎已經是諸神的頂點……

    在心中快速的思考着，雅典娜按下莫名的想法，收回了發散的思緒。無論如何，不管她現在是否強大，可面前的神王只會更強。

    面對宙斯的訓示，消極的應對並不可取，直接的對抗也不適合。所以依照着眼前能夠瞭解到的信息，女神對局勢做出了一個簡單的判斷。

    她決定給自己留下更爲寬裕的時間，暫且把眼前的事情應付過去。於是沉默片刻，女神微微擡頭，在衆神或有或無的關注下，雅典娜打破了神山上的沉寂。

    “克洛諾斯之子，衆神的君主，天空與大地的主人——你的力量無可置疑，諸神又怎麼會生出和你比試的想法呢？”

    “可儘管如此，我仍爲那些智慧生命的死傷感到痛心……他們將不得不接受悲慘的命運，在高牆下、在曠野間血流成河，而這一切本可以避免。”

    語氣間有些哀傷，而隨着雅典娜悲憫的話音說出口，場中的氣氛好像不由緩和了些許。諸神視線的交點內，宙斯也露出了笑容。

    神山上空，那原本因萬雷之主的意志匯聚而來的烏雲緩緩散去，那象徵着它主人心情的變化。看着衆神中最光彩照人的那一個，神王微笑着說道：

    “不要灰心喪氣，特里託格妮婭（雅典娜的別稱），我最關愛的女兒。”

    “人間的事情，會有它應得的結果的……我的話也並不表示嚴厲的訓斥。對於你，我總是心懷善意。”

    沒人敢於反對他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神王的力量無人不知，所以宙斯也就收起了嚴肅的表情。

    自打波塞冬掀起了一場可笑的叛亂後，神王就經常用類似的方式敲打這些永恆不朽的神明。既然自己的意志再一次得到執行，那這場臨時的會議也可以到此爲止了。

    現在，他要到人間去，讓這場凡人的戰爭按着他所希望的結果前進。

    是的，宙斯禁止了諸神，唯獨沒有禁止他自己，他會宣佈這樣的命令自然也有私心存在。然而就當神王準備召來自己車架的時候，遠方天際劃過的一道流光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赫爾墨斯，你來做什麼？”

    有些驚訝，神王不由止住了腳步。他的目光看向了神山之外，而很快，那道身影也迅速的出現在了諸神的感知之中。

    站在一旁雅典娜默默看着這一幕——又是一個她沒見過的神。赫爾墨斯……女神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少頃，當流光落到地上，一個少年人模樣的年輕神靈出現在衆神的面前。他的嘴角掛着一縷玩世不恭的笑意，看上去就是一個狡猾而機靈的傢伙。

    他的視線略過諸神，停駐在神王身上，然後微微撫胸。

    “尊敬的衆神之王，我英武不凡的父親，正如您所要求的那樣：我尊奉您的指令向人間傳達諸神不可干涉的神諭。”

    語氣微頓，他暗自觀察了一下衆神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

    “但是當我準備返回的時候，陛下，在人間的特洛伊城中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有一個陌生的神明襲擊了守城的衛士，並對您的命令視而不見。甚至在最後，據當時在場的人類所說，他還宣稱自己會來到奧林匹斯，來到這衆神居住的地方，前來領教您無可匹敵的力量。”

    在原本的神話中，風神並不是宙斯的親信，想反，作爲神王之子，司掌旅行、偷盜、雄辯的赫爾墨斯才是諸神的信使。而在此之前，就是他給凡人們傳達了宙斯的神諭。

    現在，他也帶回了這意外的消息。而且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帶點個人的‘小意見’，這一次，赫爾墨斯據實的說明了情況，且沒有摻雜任何別的想法。

    公然挑釁神王這種事，過往不是沒人做過，可他們要麼是天后或海皇這樣特殊的神祇，要麼就已經受到了可怕的懲罰。赫爾墨斯不打算摻和這些，而當他的話音落下，神山上再次安靜下來。

    無聲無息間，烏雲再次匯聚。神王依舊在笑，只是笑容中卻多了些冷冽。

    “一個陌生的神靈……赫爾墨斯，這可並不多見。”

    “陛下，或許他剛剛誕生不久，還不知道您的力量，就像曾經的美神那樣——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恭聲迴應，順道向阿芙洛狄忒的方向眨了眨眼。這位愛與美的化身和奧林匹斯的很多神明都有着親密的關係，赫爾墨斯也不例外。

    “你說的對，我的孩子，我總是應該對無知者的冒犯額外寬容。”

    輕輕點頭，宙斯認可了這種說法。不過爲了確認這一點，神王又看向自己的信使。

    在赫爾墨斯的身前，萊恩的虛像已經被他映照了出來。一個從沒見過的存在，或許的確是個剛剛誕生的神明。

    “有誰認得他嗎？”

    神王問道，而諸神紛紛搖頭。見此，宙斯雙目眯起，笑着說道：

    “既然沒有人認得，那或許就和赫爾墨斯所說的那樣——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裏等一等吧。”

    “他要來見識我的力量，那我就給他這個機會。作爲衆神之王，這也是我應有的大度。”

    活的久了，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存在來挑釁他，無論是凡人還是神靈都不少見。所以在短暫的憤怒過後，宙斯反而平緩了心情，更多的把這當成了一場樂子和再次展示力量的機會。

    因此，沉浸在思緒中的宙斯並沒有注意到，在看到了那個陌生神明的影像後，雅典娜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愕。

    女神認出了他的存在，那正是曾經交給自己神器的人，不過真正讓她感到驚訝的並不是這一點。

    因爲就在剛剛，那個被赫爾墨斯具現出來的影像，好像向她點了點頭。

    ······

    冥界，水仙平原。

    走在灰色的土地上，萊恩隨意的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之前，他已經依次去看過了周圍的情況。和現實中的冥土不同，這個命軌下的冥界既沒有往來的亡靈，也沒有原始神靈的蹤跡。

    深淵、永夜之地這樣的地方確實存在，但也只是存在而已。它們就像一個空殼，萊恩在裏面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意識。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樣，這個世界中並沒有第二位偉大神力的蹤跡。也不知道究竟是那點微薄的創世力量不足以做到這一點，還是單純的沒有這樣做。

    不過這倒是讓萊恩更加確定了。假的就是假的，哪怕是這個虛假世界中的宙斯，他的力量恐怕更多也是存在於‘設定’上面。畢竟雖然對於創世力量來說，萬物等價，但僅憑一段記憶中攜帶信息，還不足以轉化出如此龐大的能量來。

    “還有這些靈魂，簡直就是複製品。”

    目光依次從四周劃過，這個原版命運中的冥土可比現實中的要熱鬧的多。

    也許是因爲人間的大戰，死者的靈魂紛紛來到冥土。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支付銀幣（奧波勒斯）後被擺渡至對岸，接着再向前行走過一段距離，於一處高大的宮殿中接受三位冥界判官的審判。

    同現實中靈界以靈魂生前的能力、功業爲評判標準不同，這三位生前曾經是聲名遠播的人類，死後被擢升的判官用‘善’和‘惡’來決定凡人靈魂的下場。

    那些‘善’‘惡’相間的生命將被留在這裏，留在被稱作水仙平原，長滿金穗花的地方。它們以之爲食，然後在遊蕩中漸漸被磨去生前的記憶，消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那些‘惡’遠大於‘善’的靈魂，則會被送往接近塔爾塔洛斯的地方承受刑罰。諸神在那裏建立了一座龐大的監獄，專門用以關押這些有罪者。

    而‘善’遠大於‘惡’的，他們則可以繼續向前，在衆神修建的愛麗舍樂園中享受永恆而幸福的生活，直到靈魂耗盡最後的能量，消散在世界之中。

    至於人類生前的‘善’和‘惡’怎麼評判，那就是顯而易見的事了。敬神與虔信者無疑就是最‘善’的，反過來就是最‘惡’的。其他的評判標準中，也無一不存在着強烈的主觀色彩。

    不過這樣很正常，神設立的判官與樂園，自然是給虔誠者準備的。依照信仰來決定‘善’‘惡’，好像也沒有那麼奇怪。

    “嗯——所以對於這個世界本來就有的人而言，她進入之後就會和原本的自己合二爲一嗎？”

    神色一動，繞過判官們的所在，萊恩早已來到了真理田園之中，不過此刻正是奧林匹斯山上赫爾墨斯演化他影像的那一幕，順着這種無形的聯繫，他直接‘看’到了那裏發生的一切。

    在一片‘虛假’中突然多出了一個真的，這無疑是十分明顯的。不過真正讓萊恩覺得有些有趣的，還是這樣一來，雅典娜是不是也算‘看到未來’了？

    雖然只是原本的未來……他看着女神巧妙的找了個理由，暫且離開了衆神之間，直奔自己的宮殿而去。而幾乎可以想見的，雅典娜第一時間會觀看的，就是這一方命運軌跡下的‘歷史’。

    過去發生了什麼，自己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爲什麼這個世界明明和原本的那麼像，卻又有着種種不同——只要她看了，這種疑惑幾乎是一定會浮現在雅典娜的心中，然後試着去探究其中的原因。

    “就是現在已經是第三紀了，原本的軌跡，看看就好。”

    收回注意，萊恩重新把心思放回冥土之中。

    在他的身前，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道人影。冥界的主人已經發現了他，或者說，在他不加掩飾的踏上這裏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可直到萊恩走到這裏，哈迪斯才不得不來到了他的面前。

    因爲雖然沒有察覺到這個未知神靈的氣息，可冥王卻早已心生警兆。所以如果可能的話，他其實並不想前來面對萊恩。

    “陌生的神靈，你爲何而來？”

    謹慎的開口，不管如何，既然對方都來到了門口哈迪斯總不能視而不見。

    “我爲毀滅而來。”

    語氣真誠，萊恩開口迴應。

    “毀滅……有哪個凡人招惹了你，你要給他施以永恆的懲罰嗎？”

    眉頭舒展開，冥王不禁問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其實不是什麼大事。他剛纔還在想，爲何這個神靈會直接前來真理田園。

    過往奧林匹斯諸神有類似的需求可從沒知會過他，他們都是直接帶走或做些什麼，絲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同意了。”

    “不，伱誤會了。”

    輕輕搖頭，萊恩看着哈迪斯。

    “我指的是所有。”

    “所有靈魂？這恐怕不太好吧”

    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驚愕，這一次，哈迪斯不由語帶拒絕。

    不是沒有神偶爾來這裏索取一些凡人的靈魂，可所有，那也太過分了點。

    “當然不是所有靈魂。”

    面帶笑容，萊恩緩緩的更正道：

    “我說的所有……是指這整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