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山崩

    深夜，萬籟俱靜。

    與奧林匹斯山上的熱鬧不同，當阿波羅走後，廣袤的德爾斐大平原上就再次恢復了安寧和靜謐。

    相比於外界，這處地母隱居的地方甚至沒有蟲鳴聲響起，更不用說鳥獸活動的聲音——源自生物的本能讓它們絲毫不敢靠近這片水草豐美的地方，就好像這是什麼可怕的禁地一樣。

    不過安靜只是暫時的，當神誕的異象覆蓋天地，德爾斐終究不能成爲例外。即便是原始神的居所，也依舊無法遮蔽源自源海和法則的聲音，所以當新神的真名響徹世界，它穿透了大地，毫無阻礙的在某個龐大意識的心中響起。這種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沉眠已久的意識也不禁微微波動了一下。

    如果是預先做好準備，神誕異象其實並不會驚醒沉眠的神靈。但顯然，因爲紀元之交天地法則的變動，所有神都以爲不會再見到這樣的一幕，自然也就沒有爲此做出應對。

    “……”

    “……”

    “……好吵……”

    “……”

    “煩人的聲音……帕拉斯·雅典娜……那是誰？”

    “……”

    “這……好像是神誕嗎……爲什麼這一紀元會有神誕……外面發生了什麼，我又沉睡了多久？！”

    意識漸漸清醒，隨着異象的終結，長眠的地母終於從混沌的思緒中找回了些許記憶。

    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狀態還遠沒有恢復完好。不提多次分裂造成的本源虧空，那因紀元之交時的大戰導致的法則排斥都尚有殘餘。雖然在迴歸本體的時候，蓋亞的時間感就與大地同一，百年亦不過匆匆一刻，但從沉眠的結果上看，這顯然沒有過去多久才對。

    三五百年……最多七八百年，地母不是很清楚具體的時間，可至多也就是這麼久了。莫非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現世的法則秩序又發生改變了嗎？

    這有點出乎蓋亞的意料，畢竟在她的印象中，整個第二紀的前一千年，克洛諾斯也不過才剛剛穩固神王之位。無論立法還是造人，那都是後面發生的事情了。

    “……算了，既然醒了，就去看看發生了些什麼事。”

    “說來我還忘記問，泰坦戰爭結束之後，宙斯打算如何對待他的一衆長輩。”

    地層輕輕鳴顫，厚重的聲音在平原上迴盪，下一刻，在龐大意識的匯聚下，土黃色的光暈緩緩流動，向着地面涌來。

    帕納蘇斯山腳下，一處與自然融爲一體的小院中，絲絲縷縷的無形氣流匯聚而上，漸漸變成了一個婦人的形狀。

    褐色的衣衫拖在地上，人影的面容也逐漸清晰。也許是因爲這幾百年來沉睡的功勞，雖然蓋亞的虧空未曾補全，但她表面的氣色看起來卻好了不少。

    這還是因爲九界殘骸並未崩解的原因，不然她的狀態還能更爲完好。甚至如果它們那些細小的碎片融入現世，或者它們的主體與大地合一，那蓋亞也許還真能藉此機會本源大漲，找回幾分大地之母的往日榮光。然而現實沒有如果，九界之所以以這種分離又獨立的方式融入卡俄斯，多少也有幾分命運的影響在其中。所以在她年輕了不少的臉龐上，依稀可見細微的皺紋，證明了這一切都還只是表面功夫罷了。

    沉眠是修復傷勢，消磨法則的排斥，恢復虧損的神力，但對於權柄與象徵而言，卻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所以……月亮去哪了？”

    身影徹底凝實，地母望了望天空。

    星空中繁星遍佈，但本該有的月亮卻毫無蹤跡。

    “真是可笑，莫非現在的第三代神庭如此無能，連日月運行都不能保證了嗎？我記得……那個月神好像只是個微弱神力的存在。”

    冷哼一聲，蓋亞推開小院的圍欄。月亮什麼的只是小事，和她的關係其實不大，她打算先召來自己的侍女，問問最近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目光掃過附近，地母尋覓了一下周遭的生命氣息。然而讓她感到疑惑的是，本應侍衛在附近的寧芙們不知道去了哪裏，甚至整個大平原上，也只有寥寥幾道尚顯熟悉的氣息。

    一切都顯得不太對勁，和她沉眠之前大有不同。

    “莫安達？過來見我”

    低聲呼喚，蓋亞的聲音從小院外傳遞出去，在廣闊平原的上空迴盪。然而就像她感知到的那樣，被她安排看守德爾斐神廟的寧芙此刻不知所蹤，根本不知道去了哪裏。

    “……這是有外人來過這裏，還是什麼其他的變故？”

    “最好不要是玩忽職守……哼，不管如何，先把她找回來好了。”

    眉頭微皺，隨即蓋亞又不再多想。

    這些侍立她左右的寧芙本體大多是最初的植物，它們早在古老的歲月前就被地母種在身側，後來則與金蘋果種在了一起。

    只要找到本體，哪怕他們作爲精靈的身軀毀滅了，蓋亞也可以用【生命寶瓶】中的原液給她們造一個新的。現在，地母迫切的想知道在它沉睡的這段時間中，大地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一切竟然令她如此陌生。

    一步邁出，當蓋亞的身影重新浮現，她已經來到了自己果園的門口。作爲大地的化身，這點距離對她而言顯然沒有意義。

    打量了一下看起來許久沒有人照料的果園，地母再次皺眉，旋即她推開木欄，緩緩走進園內。

    然而沒走幾步，很快，蓋亞就發現了有些不對。

    “這是……被人挪走了？”

    “不，她們是主動離開的。”

    在果園中走過，蓋亞卻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些本應載種有植物的地方此刻空無一物，只留下了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坑洞。

    毫無疑問，她們被人挖走了，但這絕不是外人可以做到的。哪怕真的有外敵存在，也必然是有某位寧芙將他帶進了果園之中，不然來者無論有多強，都會被地母留下的力量阻擋住，然後驚醒這位古老的原始神明。

    這甚至不是脅迫，而是有人自願的……畢竟她們的本體都被保護在果園內，只要沒人願意做帶路的那個，外人就絕對進不來這裏。

    稍稍沉默，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蓋亞的心頭。之前，她還以爲外界的寧芙是招惹了某位神靈，因此被隨手殺掉了，這固然讓她有些不滿，但也談不上有多憤怒——畢竟寧芙本就算不上什麼，何況她們也沒有徹底死去。

    只要找到那個神明，讓他誠懇的表達歉意，蓋亞覺得自己也不會真的計較什麼。然而如今的這一幕，卻證明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欺騙或誘惑蓋亞的侍女，偷偷潛入金蘋果園……如果說來者不知道這一定會引來地母的雷霆之怒，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對此知之甚詳，甚至清楚蓋亞留下的屏障，既然知道還敢這麼做，那就必然有着什麼巨大的誘惑值得他動手。

    而在這座果園中，唯一有足夠價值的東西……

    黃光閃過，下一刻，蓋亞已經出現在了果園的正中。

    金色的枝條隨風舞動，高大的金蘋果樹搖曳生姿，從表面看，似乎一切都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然而這可笑而僵硬的幻象甚至瞞不過細心的寧芙，又怎麼可能瞞過與金蘋果樹相伴數萬年的地母。右手攥緊，隨着力量涌動，幻象爲之破滅，而這裏真正的景象也呈現在了蓋亞的面前。

    一處巨大的坑洞，旁邊還散落着少許金黃色的葉片。就如同果園中的其他地方一樣，原本高大的神木早已不見了蹤影，留下的，只有像是在嘲諷蓋亞的土坑。

    “…………”

    凝視着面前的一切，以果園爲中點，整個德爾斐大平原上空的氣氛都壓抑了下來，一切都像是靜止了一般。少頃，蓋亞面無表情，她伸手微微一抓，下一刻，在一道光芒的裹挾下，一個身材纖細的寧芙仙子狼狽的摔在了她的面前。

    “……咳咳，是誰，是誰敢……殿下！”

    “殿下，太好了，您終於甦醒了！”

    剛剛的警惕瞬間化作驚喜，忠心耿耿的侍女從地上爬起來，在地母面前微微低頭。最近發生的種種變化讓她早就不知所措了，幸好她終於等到了地母的甦醒。然而在她的面前，蓋亞並沒有看她哪怕一眼，只是繼續注視着面前的土坑。

    剛剛醒來，就面對這樣的事情，地母很難用語言描述自己的心情。她現在只想知道，在這段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一說吧……說一說你知道的。”

    “說清楚這一切……誰來過這裏，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以及，你又做了什麼？”

    “……殿下，我不知道。”

    搖了搖頭，寧芙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之前，德爾斐神諭所是由莫安達負責的，以至於當她失蹤之後，相當長時間內，都沒有人注意到失蹤的【生命寶瓶】。

    還是在金蘋果園中的事情被發現，她們前往尋覓大平原上的所有人商議此事，然後才豁然發現，居然有不少寧芙無聲的消失了。與之一同不見的，還有大神廟內的神器。

    “您沉睡後不久，神王陛下曾經前往過神廟祭祀……再後來，果園中的情況被發現了，金蘋果樹好像出了問題，還有不少人都下落不明。”

    “大家都很害怕，很多人都逃走了，但還有人留了下來。我們前往過神廟查看，您的【生命寶瓶】也不見——”

    “——你說什麼？！”

    轟——

    大地微微震動，萬物都隨之搖晃。寧芙沒有站穩，她再次跌坐在地上，而在她的面前，蓋亞眼中的驚怒已經無法抑制。

    她剛剛還沒注意到這一點，或者說，她以爲是自己剛剛甦醒的緣故，以至於並沒有感受到伴生神器那活躍的生機。但現在，當寧芙的話音落下，蓋亞幾乎是瞬間探查起【生命寶瓶】的氣息。

    然而結果再次讓她失望了，在地母的感知中，不僅神器不知所蹤，就連與伴生神器間那種神祕的聯繫都好像隨之斷掉。她就像從來沒擁有過【生命寶瓶】一樣，察覺不到對方的絲毫痕跡。

    “………………”

    沉默良久，蓋亞隨手抓起面前的寧芙，她於一瞬間來到了德爾斐神廟之前。

    環視四方，在地母的面前，這原本奉祀諸神的神諭所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具巨大的蛇屍，而周圍的空氣中，還有着特殊的力量在發散。

    有宙斯的，有某個氣息陌生、但和宙斯有所聯繫的，還有着蓋亞十分熟悉的，屬於金蘋果的氣息。它們就存在於不久之前，甚至就是一天以內。

    “……原來，如此。”

    這一刻，一切都明了了起來。蓋亞甚至都沒有發現厄瑞玻斯給她故意留下的‘痕跡’，但她已經徹底明白了‘前因後果’。

    新的神王爲了穩固自己的神庭，他選擇了生育具備他血脈的神子，而爲了讓他們儘快成長起來，宙斯把目光放在了金蘋果樹的身上。

    他是體會過這種神物的力量的，而越是明白，自然越會渴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於是宙斯用了某些地母所不知道的手段，破解了她留下的屏障，甚至連着【生命寶瓶】都一道取走。

    理智接近崩斷，但蓋亞還是有些想不通，宙斯爲何敢這樣開罪於她，甚至在成功後如此不加掩飾的在她的‘門口’讓子嗣晉升。於是爲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壓抑着胸中的怒火，向身前的寧芙問道：

    “過去的幾百年，宙斯都做過什麼？”

    “曾經戰敗的泰坦，下落又是什麼？”

    被地母再次扔在地上的寧芙輕輕咳嗽兩聲，但還是認真回想了起來。

    沒有蓋亞的存在，德爾斐其實與世隔絕，很少有神族的信息傳來。不過最廣爲人知的幾件，她還是知道一二的。

    “咳咳……殿下，諸神間的事情很少傳到這裏來，我只知道，神王陛下好像創造了新一代的人類，還有……之前，他還把克利俄斯殿下投入了深淵——”

    “宙斯！”

    轟隆隆——

    再也不加以抑制，哪怕還有些不解的地方，可那已經不重要了。

    造人的材料不可能憑空誕生，而關押泰坦的行爲也直接的表明了宙斯對她的態度。這一刻，蓋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感，那個小輩居然敢如此對待她，對待衆神之母，他不僅大搖大擺的做了這些事情，甚至還在她的門口製造人類，讓他的子嗣在這裏晉升！

    “呼——”

    深吸一口氣，蓋亞轉身準備離去。但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突然回過頭來，看着地上的寧芙。

    “……金蘋果不見了【生命寶瓶】也不見了……那你呢？”

    “什麼？”

    不知道蓋亞是什麼意思，寧芙微微擡頭，卻直接對上了蓋亞凜冽的目光。

    “我的意思是……它們都不見了，你，又爲什麼還活着？！”

    神光涌動，於剎那橫掃德爾斐大平原。頃刻之間萬靈絕滅，天地失聲。

    這浩大的力量甚至延伸出去，無所顧忌的崩滅萬物，只是轉眼間，萬里大地，再無聲息。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們都該死，尤其是你，宙-斯-！”

    一字一頓，大地在蓋亞滔天的怒火下搖晃。這種肆無忌憚的行爲在第一時間就引來了現世秩序的警示，但這顯然沒有被此刻的地母放在眼裏。

    烏拉諾斯……萊恩……厄瑞玻斯……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把她放在眼裏。但無論如何，他們至少是和蓋亞同層次的古神，可是你，伱宙斯又是憑什麼呢？！

    於是下一刻，浩大的光暈升騰起來，給今夜的人間送來了第三幕奇景。若是站在極天之上俯瞰大地，可見神光匯聚成河，滾滾西流而去。

    而長河的目的地，正是衆神的居所，神山奧林匹斯。

    ······

    長夜將盡，夜女士的袖擺漸漸離開天空，海天交界的地方，絲絲縷縷的晨光照射出來，給這世間帶來了些許光明。

    此刻的奧林匹斯山上，氣氛顯得怪異而凝重。不只是因爲雅典娜的誕生，赫斯提亞的質問，更因爲神王肆意的反應，以及大地越發明顯的顫動。

    蓋亞沉睡了，這是很多神靈都知道的事情。而從現在的情況看，這無疑是她甦醒的徵兆，甚至可以發現，此刻地母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沒人敢招惹這位避居的原始神，甚至在最近，都沒有人前去過德爾斐，那她心情不佳的原因只能是其他。比如深淵中的氣象之神，又比如剛剛還屠殺巨蟒，讓異獸之血染紅平原的阿波羅，而歸根結底，一切的源頭都是這位神王陛下。

    如果是之前，諸神或許還會替神庭擔憂一二，畢竟他們還渴望着信仰的存在，而並不強大的神王無論怎麼看都比急需信仰修復傷勢的原始神明要好打交道的多。但今天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們目不暇接，人心爲之離散，甚至宙斯如果不能順利的度過地母這一關，或許誕生不過數百年的神庭就會在今天分崩離析。

    過去，都是在命運的指引下才有神王更替發生，而且每一次的交錯都是足以影響世界格局的變動，連現世的法則都會爲之調整……可現在，在場的不少神明都覺得，自己可能要見證歷史了。

    就位不過幾百年的神王，也許在將來，這會成爲卡俄斯永世流傳的笑談。

    “蓋亞啊，看來是我的老祖母醒來了……”

    大殿主位，宙斯同樣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不過與衆神以爲的不同，對於這一幕，神王期待已久了。

    “既然醒了，那就去看看她吧。不過希望這次見面，她不要老的不成樣子了，哈哈哈哈哈……”

    毫無畏懼的大笑出聲，在不少神靈看瘋子的目光下，宙斯飛出宮殿。

    神王寶座的旁邊，金冠華飾的赫拉已經忘記了憤怒，也忘記了質問雅典娜的存在，她只是握了握拳，然後緊隨而去。赫斯提亞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同樣飛出宮殿，向地母氣息傳來的地方迎去。

    關押克利俄斯這件事，她們都是知情的，無論宙斯做過什麼，在這件事上，竈火女神覺得也有她的一份。

    兩位女神先後離去，大殿內，氣氛更加沉凝。剛剛加入神庭的阿波羅站起身，今天的事情不知道和他是否有關，但年輕的神靈還是不打算躲避。於是阿波羅看了一下那不知道該算他姐姐還是妹妹的女神，友好的笑了笑，然後化光而去。剩餘的諸神對視一眼，也紛紛跟着前往，無論是否參與，他們總要見證這一幕的發生。

    很快，空曠的大殿內就只剩下了雅典娜一人。她望着衆神離去的方向微微思索，抿了抿嘴脣，然後轉身向着另一個方向而去。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她對一切都感到陌生，不過女神至少沒有爲神王對抗地母的想法，也不覺得此刻自己有那個力量。而像其他神明那樣前去看戲，雅典娜同樣不想這麼做，畢竟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哪怕還沒有到來，地母那可怕的氣息也清晰可見。神王與地母間的爭鬥也絕不由衆神來決定勝負。既然決定不了結果。那與其去觀看這樣一場戰鬥，雅典娜更想做點有用的事情。

    比如……去自己感應到的地方看一看，那處很可能是自己素未謀面的母神曾居住過的地方。她不知道平時那裏有沒有人前往，可現在，應該沒人會阻止她的。

    ……

    飛出殿外，【雷霆】握在手中，宙斯靜靜的看着遠處涌來的土黃光。

    很快赫拉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後，其餘諸神也紛紛趕來，只是他們沒有靠近，而是大多與神王隔開了一段距離。

    宙斯沒有回頭，但身後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之中。不過神王並沒有理會諸神的逃避，他只是微微側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天后。

    “體會到了嗎，赫拉，這就是他曾經的感受。”

    “什麼？”

    有些不解，赫拉不知道宙斯又在說什麼。今天對方的反應讓她感覺有點陌生，在平常，他可不是這麼張狂的一個人。

    “我是說我們的父神，赫拉。”

    笑着搖搖頭，宙斯此刻一點都不緊張，甚至望着愈發接近的神靈，他還有心情想着過去的事情。

    “我猜，當時在奧迪爾斯山上，他就是這樣等待着我們的到來。”

    “現在……我終於明白他的感受了。衆叛親離，孤身一人，掌握着無比強大的力量，卻沒有幾個人站在自己身邊。甚至就連母神，雖然站在他的身側，也沒有爲他而戰。”

    “不過赫拉，你就不一樣了，你知道自己要什麼。單就這一點看，他還比不過我，哈哈哈哈哈……”

    大笑出聲，不等赫拉的回覆，宙斯上前一步。

    看着那涌來的黃色光幕，雖然不管如何，神王今天都打算和蓋亞打上一場，但在這之前，他總要說些什麼。而一個克利俄斯，應該也不至於讓地母上來就動手。

    然而下一刻，宙斯意外的發現，那涌來的光芒在注意到他後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愈加迅速了。

    “呵呵，一個下馬威嗎……既然如此，那就來吧——！”

    毫無畏懼，宙斯不退反進，他手中的【雷霆】高舉，看着化身無形的地母，伴隨着力量的涌起，洪亮的聲音在天地間響徹：

    “蓋亞，到此爲止吧，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大地，或許是你的領域；但世界，沒有任何一處不是神王的疆土！”

    【雷霆】下墜，無邊銀蛇從天空壓落，和那寸寸上漲的黃色潮汐轟然碰撞。在衆神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如同歷史在重演，天空和大地在交擊，那一瞬間的巨響甚至傳入冥府，讓神宮中的冥王赫然變色。

    “宙斯！果然是你！”

    黃光潰散，不是力量不足，而是蓋亞主動收回了力量。她的身影重新浮現在天地間，鋒銳的雙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神王。

    如此不正常的力量，如此狂妄的態度……對方一點都不驚訝自己的到來，而是早有準備。

    看來這就是宙斯做出這一切的緣由與底氣了，心中的猜測徹底閉環，這一刻，蓋亞最後一點懷疑也被打消了。

    就是他，這個無恥的後輩，他竊取了自己的寶物，然後還居高臨下的說‘不是你該做的事’！

    “宙斯，你這個卑劣的竊賊！交出金蘋果，還回我的神器，不然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我也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先天神的力量源自本能，也會因爲情緒而起伏不定。毫無疑問，在如今的天空下，蓋亞的怒火堪比第一紀的終結。

    大地的震動越發劇烈了連與陸地相接的大海都泛起狂瀾，然而在地母的對面，宙斯卻有點莫名其妙。

    “……金蘋果，神器，你在說什麼？”

    原本心中戰意洶涌，可面對地母突如其來的質問，宙斯不僅一滯，他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

    什麼金蘋果樹，他唯一能和這個掛上關係的，就是赫拉栽種的金蘋果樹樹枝，它在德墨忒爾的幫助下生根發芽，如今作爲誓言的一部分被送到了海上。至於真正的神木，那不是還在地母的身側嗎？

    沒能細想，可過往的經驗下，宙斯幾乎是瞬間就察覺了其中的不對，他準備再細問幾句，可在他的面前，地母卻再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在蓋亞的眼中，此刻宙斯的反應完全是另一種嘲諷，既然之前神王如此不加掩飾的在德爾斐做下這樣的事情，那現在又是演給誰看？

    “很好，宙斯，你很好，你如此羞辱我，羞辱衆神的母親。”

    一字一頓，原本流動的神力像是燃燒了起來一般，與蓋亞鐵青的面色相互照應。在天地衆神的注視下，地母徹底放下了最後的僥倖。

    “既然這樣，宙斯……無論你是憑什麼獲得的力量，今天，誰都別想好過！”

    不再多話，無上的神力包裹在周身，看着好像還想說什麼的宙斯，蓋亞向前合身一撞。

    她攻擊的目標不再是宙斯，因爲面對力量大漲的神王，她未必能輕易的獲勝。或許是物極必反，這一刻，蓋亞似乎重新擁有了些許戰鬥的智慧，她第一時間明白了該如何削弱對方。

    大地是她的主場，奧林匹斯卻不是。這是羣山之祖的神體所化，也是大地東方撐天的柱石，在這裏，她的優勢被隔斷，神王的卻會增長。既然這樣……

    那就像曾經的‘克洛諾斯’那樣，將這座神山崩滅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