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潛入

    夢幻的世界，真實與虛假交織的領域，一切不可能在這裏都可以被實現。如今，修普諾斯所在的地方就和曾經的奧迪爾斯山一模一樣。

    這源自曾經生活在這座神山上生靈的夢境，雖然這些生靈早已死去，在災難中與神山共亡，可這些古老的夢本身卻延續了下來。

    出於某種心理，睡神標記了它，但卻很少來到這裏。不過今天，就在二代神王昔日的宮殿內，修普諾斯輕輕拍了拍手。

    “啪、啪、啪——”

    聲音不大，可在夢的世界裏，大小本就沒有意義。下一刻，光影浮動，一道又一道連接不同夢域的通道被打開了。

    作爲衆生夢境爲基底構築的第三層靈界，夢靈界的時間本就是混亂的。外界不過萬年的時間，這裏卻早已流逝了上百倍的歲月。在這悠久的時光中，修普諾斯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扶持了不少有能力的靈界生命，並幫助它們成爲夢域的領主。

    粗略一算，大概有第三層靈界的三分之一那麼多。

    如果沒有機會，這些領主就只是他的手下，維持三層靈界秩序的存在。可當合適的時候，它們也可以成爲修普諾斯手下的兵卒。

    “都來了。”

    少頃，越來越多的夢域生靈們出現在了這處宮殿中。曾經，二代神王在這裏宴請衆神，如今，這裏則站滿了形貌各異的靈界生命。

    環世四周，睡神滿意的點了點頭。在心靈的世界裏，決定外表的是自我的認知，所以這些領主們各有不同。他們有的是許多靈體互相吞噬而來，繼承了殘缺的記憶後依然自認爲自己是曾經的那個存在，所以它們維持生前的形象；有的乾脆誕生於強大存在的夢境，然後漸漸獨立出來，看起來和外界的一些神明有些類似。

    還有的充滿了怪誕與詭異，甚至不是這個時代應該有的生命。比如行走的洋娃娃，身穿禮裙的木偶，沒人知道它們是怎麼誕生的，或許是因爲靈界錯亂的時光與命運，使未來照進了一角。

    當然，無論外表是什麼樣子，這些靈界領主都有着非同尋常的力量。他們本身或許只是超凡的存在，只有極其稀少的擁有神性，但在靈界中，在夢域的加持下，它們大多都是類神，這也是修普諾斯將它們招來的原因。

    睡神並不指望這些手下能起到什麼大作用，但至少能幫他排除一些麻煩。

    伸手輕點，無形的信息流飄向趕來的領主們，那是之後讓它們做的事情。事實上，直到現在，修普諾斯也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他準備要做些什麼。

    有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夠了。

    “遵從我的命令，去吧。”

    信息傳達完畢，少年神靈輕聲吩咐。他看着這些靈界領主們又用着各種方式離去，很快，這裏就又恢復了不久前的樣子。

    時間從現在爲止，算是進入了倒計時。成功或失敗，只有這兩個選項。

    坐在王座上，修普諾斯那淡漠的情感也久違的有了些波動。他有些體會到這個王座主人曾經的心理了，或許克洛諾斯謀刺天父的時候，心中也是這麼想的吧。

    “無所謂了。”

    “日後，這都是我的。”

    順着夢境的聯繫，睡神向凡間看了一眼。在那裏，曾有過數面之緣的傢伙正在盜取靈魂。那奇妙的儀軌隔絕了靈界對靈魂本能的吸引，甚至一個通道正在緩緩被打開。

    修普諾斯暗暗記下了這個地方，他打算之後留意一下通道對面是個什麼地方。雖然梅菲斯特的行爲替自己吸引了注意，但不代表這種行爲就可以被容忍。

    等自己成爲靈界的新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敢於竊取他財富的傢伙大卸八塊，然後追蹤到幕後的主使。

    “差不多了，不需要再等了。沒想到我的好父神居然還跑到外面去了，這倒是讓我的把握更大了幾分。”

    勾起笑容，雖然對自己的權柄很有信心，但修普諾斯很清楚，只有在偷襲的情況下，他的神權才能被最大程度的發揮。

    後世的神話裏，原本的睡神能令近乎巔峯的神王宙斯入睡，也沒少仰賴在一旁打助攻的天後赫拉。

    所以相比起和萊恩來一場角逐靈界權柄的戰鬥，修普諾斯更想悄無聲息的在暗中解決一切。

    於是站起身，睡神背後灰色的羽翼輕輕震動，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第三層靈界中。

    除了少數幾人外，即便是靈界的神明也需要一層層的攀登界面，他就是這樣。索性這並不遙遠，只是需要一會時間。

    ······

    “修普諾斯殿下，月安。”

    從第四層靈界最正經的‘門戶’邁入，剛準備離開，一道聲音傳入耳畔。

    循聲望去，修普諾斯意外的發現，竟然有個熟悉又陌生的靈界天使剛巧也在這裏。

    說熟悉，是靈界的真神就這麼些，多多少少他都是認識的。說陌生，自然是因爲眼前這一位平素從不外出，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所以實際上，雙方也沒打過什麼交道。

    “月安，依文潔琳殿下，您這是要——”

    “受邀而來暫且看顧一下輪迴。雖然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生命能夠撼動【輪迴之井】，但這裏什麼時候都應該有主的僕從守護。”

    神色恬靜，也許是神職的影響，依文潔琳最平常的聲音也仿若動人的歌曲。這一刻，睡神仿若聽到了自然的迴響，百鳥的啼鳴，連心靈都受到了淨化。

    在某一瞬間，修普諾斯甚至覺得自己不該背叛自己的父神，畢竟萊恩不是天父烏拉諾斯，他從未做過什麼暴虐的行徑。不過神靈的本性到底沒那麼容易被影響，所以這種動搖只持續了一瞬。

    但這依然讓睡神心下一稟。神靈的權柄就是這麼特殊，他自信於自己【睡眠】的權柄，其他神靈又何嘗不是如此。依文潔琳的神力和他如同天地之差，可自己還是受到了少許影響。

    話說回來，萊恩的權柄是什麼呢？【靈性】是屬於靈界的，那屬於他的，又是哪一個？

    “您說的對，依文潔琳殿下。正如您所說，【輪迴之井】需要守衛，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溫和一笑，修普諾斯顯得彬彬有禮。

    放下思緒，無論如何，這確實是件好事，預計中的麻煩又少了一個。

    要知道，平素裏依文潔琳的神宮可就在西奈亞神山上，一旦偷襲不成，很可能她很快就會前來相幫。

    “請便，願主與你同在。”

    點點頭，依文潔琳並沒有對睡神的目的多加詢問，在她眼中，對方和她們一樣，也是靈界天使的一員。

    只是修普諾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後禮貌一笑後，向着通往第五層靈界的通道走去。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大家都是被偉大古老靈界孕育的神，他們卻稱萊恩爲‘主’，好像對方有多麼與衆不同。甚至爲了表示差別，她們從來都自稱‘天使’，而不是以神自稱。

    就連外界的神，也被她們稱作僞神，這讓修普諾斯實在無法理解。

    同爲靈界的孕育的神，睡夢的化身怎可朝拜他人。甚至在修普諾斯心中，他真正的父母應該是靈界本身和夜的本體，而不是那個代行神權的傢伙。

    “快了。”

    跨過通向第五層靈界的門戶，更加混亂的時空鋪面而來。修普諾斯朝迷濛的時空深處看了一眼，在那個方向，隱約間傳來一股與他近似，但又區別極大的氣息。

    【吞日者】，同樣被混亂源力侵染，但程度比他不知道嚴重了多少。睡神的眼中多少有些惋惜，這樣強大的生命，如果能聽從他的號令，此行的勝算又要高上一些。

    “無所謂。”

    “日後，這都是我的！”

    再次重複了一遍，修普諾斯循着冥冥中的感應，向着第六層靈界的通道趕去。

    那裏，是靈界中最無法捉摸的地方。甚至雖然還沒有見過，但睡神覺得，所謂的塔爾塔羅斯大概也不過如此。

    ······

    與此同時，人間。

    奧羅拉城的舊址上，海水依然在涌動，甚至因爲失去了控制者，它越加瘋狂難測了。

    不出意外，它將在人間肆虐五日，達到頂峯之後衰竭。九日九夜的大洪水，將徹底將大地的東部清洗一空。

    人類滅亡了，但東部大地上的異獸也跟着死去了大半。除了少數強大的，善於隱匿的，以及天性狡詐的，剩下的都已經隨着這場大水灰飛煙滅。等大陸其他地方的異獸遷徙過來，又是不知道多少年後。

    而作爲這一切的見證者，萊恩還在回憶方纔的那種感覺。

    “鍊金術，確實很有意思。”

    手指上，翠綠的指環閃爍着光芒。不久前，萊恩正是用這枚號稱可以‘點石成金’的戒指改變物性，在冰海左近升起了青銅巨柱。

    【聚金指環】既然可以自我複製，可以把石頭變成金子，自然也可以把海水變成青銅。那擎天銅柱正是在它的轉化下由海而生，畢竟物質的變化，並非萊恩所擅長的領域。

    當然，它也再次證明了自己的極限。哪怕萊恩將儘可能多的力量灌注在戒指內，可它依然沒能變出蘊含非凡力量的銅料。這就是鍊金術，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如果不能勘破其中的原理，單純灌注力量是沒有意義的。

    也就是這是一個神話世界，物理法則有所不同。否則單純的青銅不要說撐天，它根本沒法以立柱的形態存在於海上，就要直接自我解體了。

    “好了，我答應普羅米修斯的事情，到此結束了。剩下的，就是人類自己的了。”

    萊恩看向身旁的老人。在他的石刻上，海神之子志得意滿的態度，以及懸在西天的銅柱清晰可見。甚至漸漸的，這個石板本身似乎也發生了些奇妙的變化。

    “洪水尚有九日，你的生命也只剩下十天了。在這最後的日子裏，你有什麼想要做的嗎？”

    老者本就該壽終正寢，哪怕沒有大洪水，他其實也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可以，我想完整記錄下這次洪水。”

    神色平靜，壺瑪感懷的看着腳下。入目所及，之後無盡的海水，可他知道，在水下藏着的，就是自己曾經的家園。

    “合理的要求。”點點頭，萊恩祝福道：“願你能看到人間的一切，願你的記錄與世長存。”

    他是這樣說的，而法則也迴應了萊恩的祝福。在老人生命最後的十天內，空間將無法阻礙他的目光，人間的一切盡收眼底；而當老人死去之後，他那記錄了一切的石刻也會被凝固的時間所籠罩。它將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能觸及它的，只有歲月本身。

    海水分開，露出來一條通往水下的道路。而路的盡頭，就是宙斯於奧羅拉城曾經最大的神殿。

    這個特殊的所在與其他神殿不同，神王在這裏宣判了人類的罪行，並讓無信的狂徒長跪不起，所以這處神殿中依舊殘餘着神王的權柄，也因此沒有受到這些尋常海水的沖刷。

    “與您同行半日，是我的榮幸。”

    臨別前，壺瑪微微一禮。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擺了擺手，萊恩最後說道：

    “去吧，這裏即將再次淪爲戰場。給後世的人類留下什麼，都由你自己決定。”

    待壺瑪離去，這裏只剩下萊恩一個了。他看了看腳下，注意到了那個正極力隱藏自己存在的黑霧。

    梅菲斯特知道他瞞不過靈界之主的感知，但不妨礙他表現的像是這麼回事。萊恩也知道梅菲斯特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的感知，不過他只是笑了一下，就當那個魔鬼不存在了。

    就增進神力而言，靈魂對他很重要；就增加靈界的‘體積’而言，靈魂的循環也很重要。可對於拔高靈性在世間的‘象徵’來說，讓靈魂遍佈儘可能多的地方，並讓它的存在被足夠強大的生靈重視，才是最有效的辦法。

    所以對於竊取靈魂這件事，萊恩的態度主打一個‘水至清則無魚’。如果你的手段足夠高超，能從靈界諸神的手中找到漏洞，又或者只是某個神對一兩個靈魂的截流，他都姑且放任不管。

    這也算是給靈界諸神找點事情做，省的她們一天兩天都宅在自己的地方，門都不出一趟。

    “不過說起來，這次他倒是很安靜啊。”

    “是因爲之前太過活躍了嗎？”

    臨走前，萊恩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之前他的心神其實一直暗中留意冥府，以防厄瑞玻斯又跳出來給他找點麻煩，但結果卻是無事發生。

    也許對方在忙於其他的事情，也或許是根本無法出來，總之不來也好，萊恩也不是很想看到對方。

    搖了搖頭一步踏出，萊恩的身影消失在了這處海域上空。接下來，人間的事情，最多和他的化身有點關係，和他自己就關聯不大了。

    而在水下梅菲斯特察覺到萊恩的離去，不由長舒了口氣。

    “呼——，可算是走了。”

    儀軌早就可以進行第二階段的變化了，但他可不是特里同那種沒腦子的傢伙。努力隱藏行蹤，不管隱瞞有沒有效果，別人不想理伱也就當沒看見了。但如果硬要在別人眼皮底下幹自己的事情，那純粹是找不自在。

    理了理衣襬，梅菲斯特向遠方傳出了一道訊息。很快，一道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之前的事情，魔鬼並不放心本土的神靈參與，他們總是能把好事辦成壞事。不過現在時候差不多了，也到對方出力的時候了。

    看着身姿搖曳的刻託梅菲斯特笑着說道：

    “準備吧，最後一步可以開始了。接下來，就請我向你介紹世外的主宰，九獄的君王，魔鬼的造主阿斯摩蒂爾斯陛下。像你這樣天生的神靈是九獄最歡迎的對象，得知你的加入，陛下也一定會感到高興的。”

    “哼，希望吧，剛好，也讓我見識一下他的力量。”

    哼了一聲，刻託不置可否。

    雖然梅菲斯特沒少表示，九獄中存在比神王更強的存在，但在刻託還是將信將疑。

    “你會見到的，我保證。”

    微微一笑，沒有在意刻託的態度，梅菲斯特知道，人是不會理解自己瞭解以外的事物的。今天之前，現世所有的人和神對深淵都抱有固有的印象，他們認爲那裏空無一物，只有死寂和虛無。

    不過，這都到此爲止了。

    走上前，站在儀軌核心的位置，這裏的地面上有一處小小的凹槽。梅菲斯特割開手腕，明明是在水中，暗紅的血液依舊垂直下落，滴在了那繁複精美的紋路上。沿着細小的軌跡流淌，魔鬼的血液彷彿蘊含着一種特殊的能量，讓流經的地方迅速亮起。

    一開始是一點點，然後不斷延伸。從梅菲斯特的腳下，到整座奧羅拉城的遺址。深沉的海水下面沒有光亮，反而使得這種暗沉的色澤更顯耀眼。

    這一刻，某種連接被激活了。如同一個巨大的座標，儀軌吸引了一個遙遠處龐大存在的注意。現世的法則識別到了這股力量，這是屬於世界另一個面的力量，祂本能排斥，但又排斥的不是那麼徹底。

    “守護好這裏。”

    收回手，細小的傷口隨即癒合如初。在奧羅拉城周圍的虛空中，一道又一道強大的氣息正在接近，梅菲斯特對此毫不畏懼，只是有點意外。

    靈界的神來的這麼快，他可以理解，但另外那個又是怎麼回事？

    “無所謂了。”

    笑了一下，梅菲斯特掃了眼周密密麻麻的靈魂。

    這麼多‘業績’，還有不止一位‘主動’給他的事業添磚加瓦的好心神，他該升幾級比較好呢？

    對此，魔鬼着實有幾分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