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奇蹟

    “看起來，青銅人類並沒有做好面對災難的準備。”

    “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

    走在街道上，往日喧鬧的地段顯得有些荒涼。

    就算偶爾有人們匆匆路過，他們也只是看了眼這兩個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傢伙，然後就急忙向着自認爲安全的地方走去，絲毫沒有停留的打算。

    顯然，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沒人願意把時間放在兩個陌生人身上。

    “咳咳，謊言說多了，難免也就被人們當成了真理。之前，大家都相信祭司真的能夠溝通諸神，自然也就不會提前做出準備。”

    咳嗽一聲，老人對此見怪不怪。

    他不是祭司，但在人類中的地位多少也算有一些，因此接觸的多了，那些糊弄普通人的把戲對他也就沒什麼用了。

    “不過做不做準備也沒有多少區別，如果無知能讓他們在安穩而非恐慌中度過最後的十幾年，咳咳，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看了眼隱藏在路面下充滿了熟悉力量的符號，萊恩沒有接話。簡短的對話結束了，兩人沿着大道向東部城門的地方走去。在那個方向，已經隱約能夠聽到水聲。

    烏雲在天空中彙集，遮蔽了所有光亮，這是暴雨的徵兆。然而路過一處神廟的時候，一道呼喊聲突然從中傳了出來。

    “嘿，那邊的兩個傢伙——對，就是你們。”

    “快過來！”

    “嗯？”

    有些意外，但聽到有人招呼，萊恩還是在猶豫了一瞬後，直接帶着壺瑪靠了過去。

    此行人間，他把一切選擇的權利交給人類。他們分別獲得什麼下場，完全看他們自己的抉擇。

    “喂，你們兩個也在找地方避難嗎？”

    說話的是個年輕人，還有幾個看起來互相並不熟悉的人和他聚在一處。幾人站在神廟的門檻後，正張望着外面的情況。

    “算是吧，怎麼，你要我帶你一程嗎？”

    看着說話的年輕人，萊恩笑着問道。

    “你在想什麼呢，現在這裏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年輕人的身旁，另一個稍大一些，身穿棕色長袍的傢伙高聲說道，但萊恩能聽出來，他其實是在借聲音發泄自己內心無意識積壓的恐懼。

    “他說的沒錯，海神降下神罰，歸根結底只是衝着人類來的，他總不會對其他神靈的神廟動手吧。”

    年輕人也跟着點頭，他看了眼跟在萊恩身旁的老人，這麼衰老的人類在奧羅拉可不多見。

    “還不快進來，要不是你還帶着個老頭，我才懶得理你。”

    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萊恩好笑之餘也有些感慨。雖然對方的想法是錯的，但心確實是好的。

    於是迎着對方的目光，萊恩很直接的打擊道：

    “可諸神不是已經拋棄人類了嗎，不被神認可的神殿，也算是那個神的領域？”

    “.你瞎說什麼！”

    面前的幾人聞言紛紛變色，萊恩的話顯然戳破了他們內心的期盼。顯然，這幾個人也很清楚，如今的神殿和原來的可不同。

    在原來，那些神殿中的神像都給人一種‘活’的感覺，偶爾還會給人一種被可怕存在注視的感覺，而自打造物主離去後，那些神像就都像是‘死去’了。

    雖然祭司一直宣稱神靈還關注着他們，只是方式變得更加隱祕。可如今神罰已至，他們都沒能拿出什麼解決辦法來，可見之前說的也未必是真的。這樣的神殿，真的會被其他神靈放在心上嗎？

    “留在這裏，大概是沒法逃得一命的，不過我倒是知道，有一個神受到了造物主的請求，願意在神罰降臨的時候庇護人類。”

    神廟中看着因爲自己的話面色有些發白的幾人，萊恩又話鋒一轉。

    “真的嗎，神王不是一切神的主宰嗎？”

    有些驚喜，不過最先招呼的年輕人還是表達了自己的疑慮。

    “自然是真的，伱也知道，無論是天上的星辰，腳下的大地，他們的主人其實都不歸神王管轄。再想想造物主的別稱的——先覺者，他能看到未來人類的災難，並爲此做些準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迎着年輕人的目光，萊恩肯定的說道。

    “你說的對，那.那就謝謝你了。”

    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剛剛他的語調有些大了點，不過想到即將到來的災難，年輕人還是趕忙詢問道：

    “那不知您能否告訴我，這位神靈究竟叫什麼名字？”

    “名字的話，我也沒有聽人說起過。”

    微微一笑，萊恩繼續說道：

    “不過我聽人提起過他的事蹟。據說他和人類同樣關係不淺，在上萬年前，就是他親手創造了黃金人類。”

    “不久前，預見了人類災難的造物主向他祈求，而他也迴應了伊阿珀託斯之子的期望：只要當災難來臨的時候，有人向靈界叩拜，默誦他的存在，那一切災難都會被免去，沒有什麼能傷害虔誠者的身軀。”

    “那可真是太好了！”

    面露喜色，災難終於有度過去的機會了。年輕人剛想道謝，可下一刻，他又尷尬的擡起頭。

    他突然想起來，奧林匹斯山在奧羅拉的西邊，海在東邊，大地和星辰也都清晰可見，但他還真不知道，靈界在哪裏。

    “那個，靈界是傳說中靈魂的歸處嗎，它在哪裏——我是說，我該向哪個方向膜拜這位仁慈的神聖？”

    擺了擺手，萊恩對此並不意外。在這個年代，只是少數天生靈感較高的人能在意外下看到表層靈界，所以他很耐心的解釋道：

    “在任何地方，事實上，靈界無處不在。”

    “不過祂是世間一切靈性的起源，所以作爲人類，作爲有智慧的生命，距離靈界最近的地方，就在你的心裏。”

    ······

    很快，萊恩和一直沉默的壺瑪就謝絕了幾人的挽留，轉身離開了那處神廟。

    他宣稱自己之所以現在還走在街上，就是爲了告訴大家這樣的好消息。於是那個年輕人只得遺憾的和兩人作別，並表示他也要去宣傳這件事情。

    在兩人走後，一同躲在神廟中的幾個人對視了一眼。他們其實都是被年輕人拉進來的路人，此時，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中年人看了看門口，那裏，萊恩兩人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諾，你真的相信剛纔那個人的話嗎？”

    “嗯？這是什麼話？”

    “我爲什麼不信，他有什麼理由騙我嗎？”

    反問一句，名叫諾的年輕人有些奇怪。

    “你是第二代誕生的青銅人類，可能並不認識實際上，我見過那個老家夥。”

    言語之間並沒有什麼敬意，中年人緩緩說道：

    “他是第一代人類中最年長的幾個之一，可並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能造物主給了我們優秀的身體，卻沒能給我們一樣優秀的智慧，所以他最終被安排去看管‘藏書’——據說神靈用‘書’記載知識，可我們還沒有那麼多知識需要記錄。”

    “那不是正好，他知道的知識越多，越證明他的同伴說的很可能是真的吧。”

    聽完中年人的話，諾並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是想說，如果造物主真的在離去前留下了什麼東西，爲什麼沒有交給他最信任的祭司，而是留給了一個沒什麼能力的老家夥——當然，也有可能是剛纔和你說話的那個，不過沒什麼區別，他們在奧羅拉都沒什麼存在感。我至少還見過壺瑪，卻沒見過那個黑衣服的。”

    “.也未必，或許是造物主在最後發現，他原本信任的人其實並不可信呢？”

    聽到這裏，剩下的四人中，突然有人插話道。

    他說的有些道理，畢竟到了這一步，哪怕沒有證據，青銅人類也或多或少的對祭司們產生了懷疑。事實並不像他們宣稱的那樣美好，那就必然存在着謊言。

    “或許吧，所以你也要跟着離開，宣傳所謂‘不知道名字的神的救贖’？”

    並不做爭辯，中年人看了眼開口的那個人，淡淡的說道。

    不出意外，對方果然不說話了。畢竟他也只是將信將疑，還沒打算爲此付諸行動。

    至於方纔那人所說的，多少信一點好了。等危難到來，如果神廟保護不了他，那他就跪地祈求那個神的庇護，反正又不需要付出什麼。

    至於現在讓他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好，那你們就留在這吧，我會做到我答應的事情！”

    看了一眼剩下的人，諾失望的發現，沒人願意和他離開。他心中有些氣憤，可年輕人想着時間緊急，還是轉身就走。

    在他身後，幾人的神態各有不同，可最終還是沒人和他一樣走出這間早已失去神異的廟宇。而在他神廟的不遠處，方纔先他一步離開的兩人正看着諾步履匆匆的身影。

    “咳咳，我還以爲您會展露自己的真身，告訴他們您的威嚴和神聖，亦或者揭穿另外幾人真實的想法，然後告訴他們因爲他們的懷疑，神的恩澤將不會再播撒在他們身上。”

    站在萊恩身後，老人緩慢的說道。

    他看的很清楚在剛纔的幾人中，只有最開始的那個年輕人真的信了萊恩的話，事實證明他猜的也沒錯。在往日裏，這或許代表着輕信他人，可今天，卻能挽救他的生命。

    至於剩下那幾個，他們顯然不會因爲一個陌生人的說法，就將自己的性命交託到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神靈手上，所以他們留在神廟中，也並不出乎老人的意料。

    “呵呵，那我就要再重申一遍了，壺瑪。我之所以來到這裏，並不是爲了拯救人類，或是在一些凡人面前表現威嚴，如果我想，我過去有很多機會可以這樣做。”

    “我會來到這裏，只是因爲一段過去的回憶，一段關於‘受難者’的傳說。當然，還有一點小小的私心。”

    說到這，萊恩不由笑了一下。

    “藉此機會，還能順道給我的好孩子一個機會，讓他做點一直想做的事情。既然他這麼想坐在別人的位置上，那就讓他試一下好了。”

    不教而誅謂之虐，雖然萊恩有一萬種隨心所欲的理由，但他也有一個按程序辦事的原因，那就是他想。

    隨口說完，萊恩看了眼老人。

    “不過看起來，你並不像你說的那樣看得開，你還是想要拯救更多的人。只要我展現了力量，無論那幾個年輕人下場如何，都必然會有更多的人相信我說的話。”

    “我只是希望他們能有個機會罷了。”

    搖了搖頭，老人看着這座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城市。

    “如果可能我還是希望儘量多的人能知道您的存在，而不是無知無覺的死去。”

    “會有的，不過，那沒有什麼意義。”

    看着遠去的諾，萊恩笑了笑。

    “我應下了普羅米修斯的請求，那所有人都會瞭解到.不過最終有幾個人相信，恐怕並不會如你所願。”

    “這就足夠了。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在老人的目光中，萊恩動了動手指，無聲無息間，諾身上的時光微微錯亂。

    於是那個剛剛得知神祕神靈存在的年輕人在奔忙之餘也有些困惑，今天的時間似乎過得有點慢，他明明已經跑過了很多地方，可似乎沒有過去多久的樣子。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當是緊張下對時間的感知放緩了。稍作休整，他就繼續跑去通知其他人了。

    不過若是將視角拉高，或許觀者會驚訝的發現，同一時刻，這個年輕人出現在了城市不同的地方，向着不同的人宣傳造物主請託其他神靈的事蹟，然而很遺憾的是，這一幕並沒有觀衆。

    只有一個離死不遠的老者，在石板上畫上了第二幅畫。

    在畫中，不是在神廟裏，而是在高山上和山腳下，預示神和凡人哪怕同在凡間，也絕不等同。

    在山頂處，在天光裏神對凡人許下諾言：凡誠心膜拜祂的，災難就不許害他；凡虔誠信奉祂的，通往祂國度的門戶，就會心中開啓。

    六個不識真相的聽衆各具神態：有相信而喜悅的，有懷疑而沉默的，也有不屑者偏過頭去。老者沒有在旁邊給每人留下評語，只是依着自己的經驗，說了句自己的想法。

    奇蹟並不常有，所以請把人生的每一次機會，都當作是奇蹟。

    ······

    海浪越發逼近了，某一刻，特里同視線的盡頭，奧羅拉的城牆已經遙遙在望。

    “牆壁？用來阻擋猛獸或許可以，但它阻擋不了我。”

    對着三叉戟自信的一笑，特里同知道，自己正被諸神們看在眼中。作爲一個半神，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於是他舉起神器，遙望這座城池，儘量表現的和自己的父親一致。

    “凡人們，我是大海的皇者，波塞冬之子特里同。今天，我奉我父神的神諭，將爲你們帶來註定的毀滅。逃避是沒有用的，神的意志，必將得到執行。”

    海神之子注意到，隨着他的到來，在城牆上，好像有一些人影正在望向他。那或許是放棄躲藏，準備求饒的凡人？不過無論是什麼，都難掩特里同心中的亢奮。

    “跪下祈求憐憫吧，卑微的凡人們，這或許能稍稍化解你們先前的罪孽。對於懺悔者，仁慈的特里同將格外開恩——

    “我允許你們見證同類的毀滅，等到最後的時刻，再迎接無法改變的死亡。”

    (本章完)